梁寧借運的時候輕鬆自在,可一旦運氣被拿回去,後果不堪設想。


    反噬輕則瘋,反噬重則死。


    這跟陸衍之跟她說的一模一樣。


    梁涼一開始還想著旁敲側擊才能把話問出來,沒想到她隻是裝了裝樣子,梁寧就把所有的實話都跟她講了。


    梁寧坐在她對麵,把頭偏開,從桌上抽了根煙,放在嘴邊:“哥知道對你不公平。”


    接下來,梁涼聽不到梁寧都在說什麽了。


    她抬起頭,眼神犯混,隔著煙霧跟水霧,梁涼連梁寧的神色都看不清。


    她好像是生氣的,又好像一點兒感覺都沒有。


    像是明明有一千根針紮在皮膚表麵上,乍一看還挺完好無損,一點傷都沒受。


    憑什麽是她。


    明明她也可以過得順順利利,她也應該輕輕鬆鬆。


    梁涼這麽想著,又想要把所有的運氣都奪回來,可一看到煙絲又燃起新的紅光,連帶著梁寧的眼睛,似乎也被嗆出了淡紅色。


    但麵前的不是別人,是她哥哥。


    啊。


    其實也沒什麽吧。


    開口之前,梁涼想了無數種話。


    直到看著煙灰缸裏的煙蒂都堆滿了,梁涼低下頭,手指掰弄著自己的手指,啊了一聲:“哥,沒事兒,真的。”


    ***


    梁涼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善雲觀。


    天氣變得很不好,中午還挺晴朗的天,下午就被一陣烏雲蓋住了,狂風大作,上山兩道的樹木被吹散開來,一滴又一滴的雨點相繼而下,周圍全部都是打著傘往下跑的遊客。


    梁涼覺得一點兒知覺都沒有了,隻是機械性地完成動作,逆著人群一步一步地跨著台階往上走。


    梁涼到了善雲觀觀門口,陸衍之正在相繼給著急下山的遊客們紛發淡黃色的透明雨衣,挺薄的那種,應急穿的。


    身邊的人往下走,梁涼抬起頭,對上了陸衍之的眼,她笑了一下。


    手裏抓著的雨衣全都交給了旁邊的師兄,陸衍之從觀門口跑到梁涼旁邊,用手撐在她頭上,連忙把人拽進道觀裏,帶著她進了後院的廂房。


    梁涼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的幹著的,從上到下淤積的水珠滲透在水泥地上,慢慢地散開,水跡留下的地方更深一些。


    陸衍之跪在地上,把她的鞋子脫掉,襪子塞進鞋子裏,攬著她的腿,拽過一邊的被子包了進去。


    腳麵到腳心都像是剛從冰櫃裏拿出來似的,有點僵。


    被子裏漸漸升溫,陸衍之從一邊抽了塊毛巾,把梁涼抱在懷裏,單手一點點給她擦幹發梢。


    梁涼任由著他動,等了好久,才調節好情緒,盡量把聲音放輕,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兒:“其實我壓根不是媽媽親生的,我就是個…嗯,野種。”


    “跟你說的都一樣,家人把我的運氣借給了哥哥,你知不知道在我小的時候,我爸媽打我的時候不許我哭,我一聲都不敢哭,憋也要憋回去。我哥跟我說不要管別人的閑事,我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會問。大家跟我說什麽我就改什麽,我想要為了得到別人的喜歡變成她們期待的樣子,怕對別人沒有意義,可該不喜歡我的照樣沒有喜歡過。”


    “其實,我不堅強也沒有韌性,在遇到你之前,我經常會想為什麽還沒有死掉,要是死掉就好了,可因為有了你,一切都不一樣了,我不想死,更想要自己變幸運的權利。”


    “其實我已經足夠幸運了,”梁涼閉上眼睛:“所以,我也不想拿回屬於我的運氣了。”


    陸衍之沒有說話,緊緊抱著她。


    她哪裏是不想,而是不願意。


    梁涼這個人因為別人一個小動作對她的好都能一直記著,因為一點事兒就願意毫無條件的相信別人。


    更何況是梁寧,陪了她十多年,在她被打被罵的時候都在她身邊安慰她,在她開心快樂的時候變糖逗她玩。


    即使相隔了那麽多年沒有見,他知道她離開家還是第一時間會找到她,把錢先送過來。


    即使愛的方式不對,他都是她哥哥。


    梁涼背對著他,深呼了一口氣,把頭垂得更低一點兒,努力跟他說些別的,想把話題說的更輕鬆一點兒:“陸衍之,其實你沒來的之前,風水老師上過一堂課,我現在還記得。”


    “老師說,老天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有些人命雖然好,但他能活的時間卻很短,相反的,有些人命不好,但他能活的時間總是很長。”


    陸衍之愣了愣,不太明白梁涼怎麽在說這個。


    這看起來幾乎是毫不相關的事情。


    梁涼把身子往後挪了挪,仰起頭,靠在他肩膀上,努力睜大眼睛:“你知不知道我當時第一反應是什麽?我說我也太倒黴了吧,不光苦還得多活兩年接著苦。”


    窗外的天很陰,屋裏也沒開燈,她靠過來的時候,滿眼都壓著水汽,可硬是沒有掉一滴眼淚。


    “可是,我現在才明白過來,這是份禮物,”梁涼看著他:“你知道嗎?命苦的人會活得很長,所以,我們會在一起很久。”


    陸衍之不知道該怎麽說。


    就到了這麽一秒,她還是在顧忌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明明是挺沉重的話題,明明自己那麽想哭。


    可連說這些話,她都控製著自己的聲音,壓製著自己微乎其微的顫抖,把自己手指掐出血都不敢掉滴眼淚。


    陸衍之覺得梁涼是倒了幾輩子黴才會變成這樣。


    梁涼不應該這樣。


    她原本應該是個想要哭就應該哭,想要笑就應該笑,可以在遊樂園到處亂跑,撒嬌任性拉著別人陪她一起坐瘋狂過山車,一起吃甜膩的彩虹棉花糖的小姑娘。


    她值得擁有一切更好的,可是她都沒有要求。


    陸衍之把人轉了過來,往起拉了拉,抬起手,輕輕覆上她的眼瞼,蹭了蹭,他的眼睛滿是通紅,隱忍著,把人扣進懷裏。


    他有太多的話要說,可在這一瞬間好像都變得無足輕重,他隻想讓她是她,哪怕隻有這一瞬間。


    一下又一下,他輕撫她的後背。


    陸衍之歎了口氣,都化成了無聲,他親吻她的發間,輕輕道:“哭吧,寶貝兒。”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大家對小念好冷淡!!!!!


    嗚嗚嗚念念給大噶發紅包,在完結之前讓小念感受大家的熱情一點好不好!!!


    ———


    還有一句,這不是最終的解決辦法,下章師父就回來了,畢竟德高望重:)


    第58章 58


    梁涼一直不太明白, 哭到怎麽了。


    從小到大, 但凡她掉眼淚就是一頓打,梁父梁母明白著告訴她,你不能哭,這就是一件錯事,你哭了就是罪大惡極, 所有眼淚你都得給憋著。


    還從來沒有人讓她哭過。


    雨聲悶燥,房間的角落裏,梁涼跪在被子上,頭埋在陸衍之胸前, 憋了三秒。


    手臂漸漸縮緊, 淚水一點點透過衣服浸到他心口前。


    她習慣不哭, 一哭到有點收不住了。


    從無聲到有聲,梁涼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了。


    她的頭垂在他胸前, 蹭了又蹭,帶著哭腔, 聲音發黏,像是小時候吃的粘牙糖,含糊不清地喊他的名字, 軟軟的, 跟他說:“陸衍之,我有事兒。”


    女孩滿臉都是眼淚,忽然把頭仰起來,身子也直了起來, 摟住他的後脖頸兒,把他往下拉了拉。


    四目相對。


    她的雙眼是被浸濕了的月亮。


    吐息之間帶著哭過後的濕熱,傾身朝他湊了過去,急切地吻住他。


    微鹹的唇瓣混著雨水的味道,唇齒相依,呼吸變得急促,女孩的吻技亂無章法,隨處都在用勁,好像要把一切都吞噬。


    陸衍之垂眸,還能看清她睫毛上掛著的水漬。


    歎了聲氣,用手輕輕拍著她的背,引導著她把速度放了下來,他慢慢地在她唇角吻了吻,低低笑了一聲:“慢點兒,寶貝兒。”


    梁涼:“……”


    ***


    解除的辦法他們都是知道的差不多,但道觀裏沒有一個人知道怎麽才能找出一條既不會傷害梁寧又能保證梁涼身上沒黑氣的辦法。


    而能想出來這種兩全其美方法的人,除了陸衍之的師父估計也是沒誰了。


    要說陸衍之的師父當年沒有為陸衍之少操過心,後來又氣到外出閉關,其實誰也不知道師父他老人家去哪了,偏偏是陸衍之,每三分鍾倆電話,把人重新又聯係到了。


    其實師父巴不得陸衍之聯係自己,剛開始隻是裝裝樣子沒接電話,陸衍之也是摸準了師父,一上來先說道法說研究,直到後來才拐著拐著到了救人身上。


    師父這才回過味,他也是個老滑頭,救人也不能白救,原先自己算過一卦,卦象顯示陸衍之是二十歲以前不能出觀,若是多在道觀留下兩年,定成大才,他這才私自多說了兩年。


    靜了一會兒,師父繼續道:“衍之啊,你知道為師這麽多年一直有個心病,師父幫你救人,師父的心病,你說說?”


    陸衍之:“……”


    陸衍之不說話了,電話裏的師父也不講話了,兩個人沉默沉默,等著誰先開出有利條件誰服軟,陸衍之心裏也明白,非師父不能救,也認了:“您要是回來救人,心病我幫您解開。”


    師父二話不說,當天晚上買了飛機票回了善雲觀。


    電話裏聽陸衍之說了一堆,師父心裏大概也有個數,更何況他在外這幾年也見到過幾個類似這種情況的。


    但要求雙方都不能受損的他還真沒見到過。


    好不容易想了個兩全之策可以解開兩個人相交的氣運,又能最大的避免反噬後果,隻是有個缺陷不可避免。


    他隻能將兩人的氣運徹底散開,也就意味著借運者不歸還氣運,被借運者散掉借運者氣運,以後的運勢好壞全憑他們自身以後,而非前定氣運。


    梁涼跟著梁寧一塊上山的,兩個人一前一後走著,看到陸衍之的時候,梁寧直接從梁涼身後躥出來,把妹妹護到了身後。


    沒過一會兒,後麵房間裏的門開了,從裏麵走出個氣場不太相同的中年人,空捋著一半長的胡須,來回打量著梁寧身後的梁涼,忽然有點可惜了。


    他這個徒弟十多年都不向道,如今竟然為了讓自己救這個小家夥同意了,兩個人的感情可歌可泣,師父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大手一揮,道:“衍之,東西都準備好了,一會兒開始。”


    破解禁術的時間一般多在入夜時分,陰氣將重未重之時。


    一行人到了後院,師父先撚了兩個紅色紙人分別沾染上梁寧與梁涼的氣息後,一張寫上梁涼的生辰八字,另一張寫上梁寧的生辰八字,抓起朱砂隨手往地上一撒,形成了個大圈。


    三張符上左右貼好形成三角形,酒杯擺在圈內,紙人左一側右一側分別放在酒杯兩邊,再拿黃酒一壇倒入酒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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