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滿臉苦色,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頰滾落,她一激動,身下的那灘暗紅似乎又大了些。張采萱看得眉心緊皺。


    “但是滿樹走了,我家中隻剩下一點點糧食,我坐月子全指著我娘補貼,實在是沒有他們吃的糧食,我求您,借些糧食給我,等我拿到了村長給我的糧食,肯定來還給你……”


    張采萱有些無語,為了那些劫匪將自己弄成這副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娘呢,她讓你來找我的嗎?”


    到了這時,張采萱也懶得問清楚了,隻道,“他們是劫匪,吃什麽糧食,煮點青菜給他們餓不死就行了,難道你還想著給他們養得白白胖胖的不成?”


    大丫恍然,磕頭道謝,想要起身時發現自己起不來。


    張采萱心情複雜,當初陳滿樹夫妻倆人幫她幹活的時候也沒有這麽跪過,她不喜歡有人對著她跪,他們夫妻隻離開前在大門口跪過一回。


    秀芬忙上前幫忙,扶起她後看到地上的暗紅,有些無措的看向張采萱。


    張采萱轉身進門,囑咐“去讓大夫給她配幾副藥。”


    轉身進門時,隱約聽到秀芬的話,“東家是個好人,你往後有事情好好說,弄成這樣何必?”


    半個時辰後,秀芬回來了,一回來先找了張采萱,“大夫配了藥,沒收藥費。我送她回去了,如今住在家中,村口那邊不讓她住了,村長已經在排輪流的人家了。說是讓大丫好好坐月子。”


    張采萱不置可否,讓秀芬送了兩三斤糧食過去算是她生孩子的賀禮。再多的就沒有了。


    她這邊不出門,村裏那些人對大丫的遷怒她卻是知道的,更有人跑到陳氏家門口去咒罵,讓大丫賠糧食。


    陳氏當然不認,言說無論是誰聽到外頭是官兵,大半的人都會開門,根本不能怪大丫。那天晚上就算是不是大丫看門,換了誰聽到是官兵都會開門。


    這也是實話,半夜裏看不到外頭的人,隻看得到火光衝天,外麵的人又來勢洶洶,給人感覺跟官兵很像。張采萱一開始也差點被唬住,好在她戒備心強,這才沒開門,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總之一團亂賬,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現在這時候,拿糧食這種事,跟要人命也差不多,等閑都不會願意的。


    就在抓住那些賊人的當日,村長就讓村裏人去歡喜鎮上散播了消息,說被抓住的這些人全部都能用糧食贖走,至於用多少,得他們家人來了再說。


    這也有試探的意思在,如果真有人來問,就證明他們對於這些被抓住的人頗為看重,贖身的糧食也能往上漲一點。但是幾天過去,青山村村口靜悄悄的,別說贖人的,就連貨郎都不來了。


    村長發了狠,那天夜裏整個村裏損失的糧食和東西挺多的,現在年景不好,說是救命的糧食也不為過。如今他們既然裝死,就這麽養著他們也不是個事,哪怕隻是喂豬一樣煮些青菜呢,也沒有白養著他們的道理。


    村長幹脆讓村裏人押著他們去鎮上發賣。


    一人賣一百斤糧食,隻要有糧食或者足夠的銀子,就能把他們拉走。


    當下的人不能私自買賣人口。他做了多年村長,做事公正,也習慣不落把柄,發賣的時候先就去了鎮長家中報備了。不知道怎麽說的,鎮長反正是答應了的。


    賣人挺順利的,兩天後,被抓住的那些人全部發賣了,最後有那瘦骨嶙峋或者是年紀太大的就便宜賣了。村長也不拘那些買人的人的身份,隻要給夠了糧食,就能把人帶走。


    其實村長是個聰明人,那些人之所以不願意上門來贖,大概還是怕青山村的人找他們麻煩,要是讓他們把搶走的糧食還回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這麽一個個發賣,家中的人就能湊夠了糧食贖人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12點見


    ☆、第二百三十八章 驚夜


    賣人挺順利,搬回來了接近兩千斤糧食, 和村裏的損失比起來還差了許多。於是, 這些糧食怎麽分,就成了目前最大的問題。


    村長的意思是, 那些被劫的人家每戶發三十斤, 剩下的糧食給張采萱他們村西這幾戶人家分, 畢竟,抓住他們是張采萱和顧家他們, 最大的功臣應該算是老大夫, 有了他的藥,張采萱才能抓住十來個人。還要分一些給大丫, 她做飯給這些人吃了的,且不談吃了多少糧食, 隻天天做飯給那麽多人吃,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村長一說補貼大丫,好多人都不願意, 都說那些人進村就是大丫放進來的,要不是她,村裏人說不準不會有這麽多損失。還有些人甚至說, 如果不是看大丫日子也難, 還要她賠償大家夥的損失。”秀芬語氣裏意味不明,聽得出來裏麵有慶幸的意思。她也坦然,“東家,說起來我們母子還得感謝您收留, 要是那天夜裏是我在村口看門,說不準也會開門。”就是那天夜裏,張采萱篤定著不開門,她嘴上雖沒說,但心裏是虛的。


    張采萱笑了,“陳滿樹要走,才有你們來,沒發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秀芬也不多說這個,陳滿樹為了孩子走,本就是正常。繼續道,“或許是因為你和顧家還有老大夫他們都沒去,村裏人說起分糧食,根本沒打算分給你們。尤其是你,他們全部都忘記了,那些人我們家抓得最多,這些沒良心的。”說到最後,語氣恨恨。


    “隻說被劫的人家平分那些糧食。”秀芬抬眼看她神情,“東家,其實……真要是這麽分,村口那邊的人家又有幾戶有餘糧,如此一來,說不準他們還賺了呢。”


    張采萱啞然,“不怕,有村長在,他們不敢胡來。”


    秀芬有些著急,“東家,村長雖然公正,但事關糧食,他們可不會聽話了,還說村長有私心,想分糧食給你們,就是想要拉攏你們……”


    也對,能夠抓住劫匪的,都是家中有餘糧還算富裕的,現在這世道,有糧食就什麽都有了。和他們搞好關係,最起碼不會餓肚子,這麽說也沒錯。


    看秀芬著急的樣子,顯然就這麽放棄分糧食她是不甘心的,但張采萱的想法相反。她如今隻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家中有餘糧,而且有餘糧這件事情村裏人都知道,低調還來不及。


    張采萱囑咐道,“這事情別著急,看顧家怎麽說。”


    秀芬怎麽能不急,“顧家那麽大的家業,看不起這點糧食,他們這一回都沒人去村口商量。可見對於分不分糧食根本沒放在心上……”對上張采萱的眼神後,秀芬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起身道,“東家,我這個人最喜歡著急,你別生氣。我去看看後院的兔子,該喂兔子了。”


    對於秀芬說顧家不在乎這點糧食的話,張采萱並不這麽覺得。


    顧家的地根本不在青山村,一開始的兩年他們還種了的,後來不能出村,他們家的地就沒種了。當然了,張采萱承認他們家家底厚,但上一次顧家借三千斤糧食出來還收了利息,還有就是這次交稅糧,無論村裏人如何哀求和威逼利誘,他們就是不借,很可能就是家中糧食不多了。要知道,顧家和齊家主仆全部加起來得有十來個人,他們可不會跟村裏人似的喝青菜糊糊,哪怕是家中仆人也不會喝的。如此一來,每天的消耗可不少。


    當然了,村裏拿回來的糧食總共才那麽多,還得分給那麽多被劫的人,哪怕是以村長的意思分,顧家也分不了多少。這可能才是不去人的原因。


    村裏因為這些糧食吵了好多天,村長做了許多年村長,憑的可不光是公正,還得有手段才能鎮住村裏那些不講道理的人。村裏這一次不再聽他的意思,最後他還是強硬的以他自己的意思分了糧食。被劫的人家各家分三十斤,張采萱這邊送來了一百斤,顧家和老大夫家都有。甚至大丫那邊他也送了,不過糧食分完,他自己辭了村長的位置,不再做村長了。


    他不做村長,村裏的老人再三勸說無果,他是鐵了心的不再幹了。


    很快,新的村長就選出來了,就是那和收糧食的官兵鬧起來得張古信的兒子張全宇。從村長分糧食到換村長,總共才兩天時間,好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呢,村長就換了。


    不過糧食分了,這村長換不換的,也沒覺出來不同,最高興的就數村長媳婦了,逢人都樂嗬嗬的。


    張采萱這邊,糧食送過來她就收了,並沒有推辭,村長幫她爭取過來的糧食她如果推辭,無論是真是假,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波。


    這一回事情之後,已經到了冬月,送了糧食過後的隔日,天上飄飄揚揚下起了大雪。兩三天之後,路上就積了厚厚一層,村裏人等閑也不出門了。


    驕陽每天還是去老大夫家中學醫,他已經跟張采萱商量過,等開春之後就會帶著驕陽上山采藥了。


    日子慢慢地往前過,除了午夜夢回會想起秦肅凜之外……


    秦肅凜已經離開了大半年,一點消息都沒傳回來,包括村裏一起走得那些人,也跟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沒有消息,張采萱嘴上不說,心裏其實是怕的。


    打仗哪能不死人呢?


    如今一點消息都沒,她不相信村裏一起去的那麽多人都沒人出事,她最怕的,還是出事了她不知道。


    秦肅凜走後這段時間,除了虎妞娘和抱琴偶爾會過來找她說話,還有婉生有時候會過來找她請教繡活,家中的客人很少。白天驕陽一走,她幹完家務之後,止不住就想起秦肅凜,越想就越是孤單。


    冬天裏的日子過得平靜,路上不好走,徹底沒了串門的人。


    臘月底,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今年的雪化得尤其早,還沒開春呢,路上的雪已經化得差不多了,想要去鎮上還是可以的。村裏好多人都拿了兔子去換糧食回來過年,也多虧了那些兔子才能過個好年。


    臘月二十七,森冷的夜裏,兩個孩子都睡了,張采萱在廚房裏蒸米糕,不隻是驕陽喜歡,現在望歸也很喜歡吃,她暗地裏盤算著等開了春就給他斷奶來著,不過,從現在開始就得少給他吃,白日盡量不給。奶不給吃,就得想辦法給他弄些口糧,最起碼得讓他心甘情願的啃了之後還能飽肚子,這樣應該就想不起來要奶吃了。


    外麵也不知道是什麽時辰了,眼看著最後一鍋了,她從小灶旁的壇子裏打了熱水,順便就把裝米漿的木盆洗了,要不然等到明天就不好洗了。


    端著盆出門倒水,手中的水潑出,身子已經打算回轉,餘光卻看到院牆下站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她心下一驚,手裏一滑,盆子就飛了出去。


    盆子飛出,她卻顧不上,轉身就往廚房跑,看到砧板上的菜刀伸手就去拿。


    手拿在手中,還未轉身。卻聽到身後一聲輕笑,隨即熟悉的男子聲音傳來,“采萱,我這麽久不回來,你就給我潑一盆水?”


    這聲音熟悉,午夜夢回她思念了多次。一時間心神不寧,手中一鬆,隨即菜刀落地的聲音傳來,她彎腰去撿了,才回身去看。


    廚房門口,站著秦肅凜。


    他一身黑衣,似乎黑了些,手臂上的肌肉隔著衣衫都能看得清楚,比起以前似乎更肅然了,隻那眼神裏是柔的,尤其看著她的時候,那裏麵是溫暖的。


    張采萱嗓子裏有些癢,出口的聲音有些失真,眼睛也模糊起來,“你回來了?”


    眼睛模糊了,就看不清他了,他變化本就大,張采萱一時間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或者是她思念太過又熬夜而產生的幻覺,忙伸手去擦眼。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八點見。大家晚安


    ☆、第二百三十九章 離開


    隨即身子落入一個微涼的懷中, “采萱, 我回來了。”語氣裏帶著滿足的歎息。


    張采萱撿起來的刀“哐嘡”落地,她卻沒有再撿, 伸手抱住他的腰, 張了張嘴, 似乎有許多話想說, 卻隻說出一句,“你回來了!”


    她的身子微微顫抖,秦肅凜心裏一片酸澀, 將她抱得更緊,語氣卻輕了些,“采萱, 我對不住你。”


    兩人相擁良久, 張采萱心情平複了些,眼眶周圍一片涼意,不用說都知道是眼淚,她懶得伸手去擦,就著他胸口的衣衫擦了下, “回來就好!”


    胸口的腦袋毫不客氣擦眼淚。秦肅凜哭笑不得,“一會兒該把我淹了。”


    張采萱帶淚的眼瞪他一眼,“我給你備了衣衫, 可以先去換。”


    其實她心情平複之後就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秦肅凜沒打算換衣呢,她不容拒絕的拉著他就往屋子裏走, 眼神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然後就去一片的櫃子裏給他找衣。


    秦肅凜這麽久不回,又哪裏坐得住,聽到炕上孩子傳來的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他拿著燭火走到床邊,含笑看著睡熟的孩子,想要伸手摸,又怕弄醒他,“叫什麽名兒?”


    張采萱正在翻衣衫的手一頓,笑著回道,“我取了個小名兒,望歸。上一次你臨走那次回來我就已經取了,隻是你走得太急我沒來得及跟你說。”


    秦肅凜聽到望歸時,眼神更柔,裏麵的歉意也更多了些,“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還有驕陽,他有沒有聽話?”


    張采萱拿了衣衫起身,遞過去道,“驕陽很聽話,我覺得他比這世上的所有孩子都聽話。”


    秦肅凜忍不住笑,“都說孩子是自己的好。”取笑張采萱自誇的意思。


    張采萱不以為然,反正她就是驕陽聽話了怎麽地吧?秦肅凜抬手脫衣,她並沒有回避的意思,一眼不錯的看著。


    他有些無奈的放下手,“采萱,我知道我們夫妻許久不見,但你這樣……我會害羞的。”


    張采萱冷哼一聲,“你脫不脫吧?”


    秦肅凜無奈的笑了笑,抬手去解衣,“方才你在蒸米糕嗎?能不能給我拿幾塊過來,我好久沒吃過,想得緊。”


    張采萱點頭,身子卻不動,“一會兒我去幫你拿。”見他手不動,沒有脫衣的意思,起身往他那邊走,“是不是要我幫你?”


    抬手就去解,秦肅凜一把抓住她的手,“采萱,你也太大膽了。”


    她冷笑出聲,“我們是夫妻,孩子都生倆了,該看得不該看的不都看過?我有什麽大膽的?”說完,不由分說就去解他衣衫,方才她埋在他懷中時他似乎躲閃了一下,大概是碰到了傷了,還有,她可聞到了血腥味的。


    秦肅凜眼神柔軟,任由她動作,嘴上卻道,“望歸還在呢,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張采萱並不為他這番話臉紅,手上動作不停,解開外衫,沒看到內衫上有血跡,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如此一來,哪怕受傷,應該也不太重才對。


    他的胸口上果然纏了繃帶,看樣子是剛包紮過的,她當然不會為了看傷勢而解開,一般傷口每次解繃帶都會撕開傷口流血,她隻想了一下就放棄了,血腥味似乎濃了些,顫抖著手撫上,“傷得重嗎?”


    秦肅凜搖頭,“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裏?”


    張采萱隔著繃帶看不出傷勢,不過就算是傷重,此時應該要痊愈了,要不然他怎麽回來的?想到受傷,問道,“你們一起回來了多少人?全部都回來了嗎?”


    聞言,秦肅凜沉默下來,半晌道,“我和塗良還有麥生日夜兼程趕回來的,大軍還在兩百裏外。”


    張采萱驚訝。


    似乎是看出來了她的意思,秦肅凜正色道,“我們趕回來,是為了接你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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