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漸晚,陳滿樹這趟回去,剛好可以做晚飯吃了。四周寂靜,偶爾有鳥兒飛過,還有風拂過樹梢的聲音。張采萱正想說話呢,問秦肅凜打算買多少野豬肉,就聽到有兩人爭執的聲音傳來,對張采萱來說,還有些熟悉。


    “姑父,我們明天再來,就不信他天天都能打到野豬。”一個年輕的男子聲音,張采萱破頗為熟悉,不過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是誰。


    “再說。”這個聲音一出,張采萱瞬間就聽清楚了,也想起方才那年輕的聲音是誰了。


    全信和他那個傷了秦肅凜的侄子李奎山。


    今天打到野豬的是塗良,他們話裏話外的意思是盯著塗良的,想要做什麽?


    “姑父,你一定要幫我。本來上一次要不是陳滿樹那蠢貨,我們已經成功了。”李奎山說起陳滿樹,滿滿都是不忿。


    他語氣帶著篤定,繼續道,“不是說抱琴和采萱一樣是做丫鬟回來?他們家也不缺糧食,等我成了他們家的長工,姑父,我也不麻煩你了。”


    全信冷哼一聲,“下手得有分寸,要是真的傷了人被趕出去,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知道。”李奎山滿滿都是不耐煩。


    張采萱的手指微微顫抖,氣得胸口起伏,先前她隻是懷疑,如果貿然將懷疑說出口,說不準會被他們倒打一耙,也怕冤枉了人。


    沒想到他們傷了秦肅凜沒成功,這是把主意還打到了塗良身上?


    他們算得倒是精明。塗良家中,抱琴幹不了多少活,如果塗良真的受傷,不說別的,冬日裏的柴火肯定要在下雪前備齊,他要是不能幹活,就隻能請人了。


    那邊恬不知恥的聲音繼續傳來,漸漸地往下遠去,“他們家還有野豬肉吃,要是我成了長工,一天分我幾片就夠了。”


    張采萱冷笑一聲,秦肅凜拉她一把,因為頭上木頭滑動的聲音傳來,應該是陳滿樹推木頭下來了。


    木頭滾下來被樹木擋住,滾的人多了,幾乎滾出了一條路,基本上沒意外都是順著這道痕跡往下。


    這幾天李奎山都乖乖送木頭上門,張采萱還真覺得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他。沒想到他們還打著這樣的主意,要是他們真的傷了塗良,那柴火還是幫他們家砍的……


    張采萱氣得咬牙,“還好沒真的請他回來,心術不正。”


    秦肅凜拍拍她的手臂,“別生氣,我會跟塗兄說讓他注意一些的。”


    他抬步走到邊上,抬眼往底下看,主要是看看有沒有人,好推木頭下去。


    秦肅凜走回來,淡然道:“沒事,推。”


    他隻有一隻手,張采萱自然要上前幫忙,兩人合力往下一推,木頭滑了下去,因為坡陡,去勢極快。


    “啊……”底下有驚呼聲傳來。


    張采萱一驚,“別是撞了人?”秦肅凜抬眼往下看,“這邊看不到,我們下去看看。”


    兩人帶著驕陽,回了路上順著木頭的痕跡往下,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路旁咒罵不堪的李奎山和全信。他們的臉對著張采萱他們這邊下山的路,顯然是在等木頭的主人。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趕走


    那兩人雖生氣, 看起來卻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 張采萱心下一鬆。


    “采萱?”看到來人,全信疑惑, “方才那木頭是你們推的?”


    張采萱點點頭, “滿樹砍回來的。我們來都來了,順便推一下。”


    說完, 滿是歉意的打量兩人渾身上下,“方才我好像聽到聲音, 是嚇著你們了嗎?”


    全信點頭, “確實嚇一跳。”


    “還撞到我了。”李奎山捂著肩膀, 滿臉痛苦。


    張采萱知道就算是受傷,也應該沒大事, 驚訝道:“呀,可得讓老大夫看看。”


    不隻是她驚訝,邊上的全信也有些驚訝, 不過他立時收斂了麵色,卻還是落入了張采萱兩人眼中, 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了數。


    李奎山一口回絕, “不用了, 我可沒有銀子買藥。”


    張采萱無語,半晌,秦肅凜看著他,皺眉問, “那你想要如何?”


    李奎山捂著肩膀,皺眉想了半晌,又看了他姑父一眼,才試探著道:“那天我不小心傷了你,今天你們也弄傷了我的肩膀,不如……那契約就一筆勾銷,如何?”


    張采萱笑著問,“這樣就行了?”


    看到張采萱的笑容,李奎山有些不滿,“你笑什麽,現在受傷的是我,你還笑得出來?無論怎麽說,現在我受傷了,你們給我道個歉不過分?當然,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是我曾經傷過你們,今天我肯定不會找你們麻煩。”


    說得義正言辭,一臉的坦蕩。


    話裏的意思是,當初張采萱揪著他們不放,非要讓他們立契約還藥費就是無理取鬧不講道理不大方了?


    張采萱都要氣笑了,果然是無論哪裏都有會做戲不要臉的人,“那我要是不呢?”道歉,美不死你。這麽半天張采萱也發現了,這麽無恥的人,沒受傷他都能訛上,要是真受了傷,就不會這麽簡單了。


    李奎山捂著肩膀,沒想到她這麽難纏,轉眼看向一旁漠然的秦肅凜,問道,“秦公子,你怎麽說?”


    秦肅凜一本正經,“如果真是我們傷了你,合該道歉,也應該幫你買藥。我們沒有推脫的意思。”


    李奎山麵色放鬆,“那就好。”


    緩和了語氣道:“那天我不是故意,我相信你們今天也不是故意推木頭下來撞我的,幹活嘛,受傷在所難免。一會兒我們去村長處說清楚,那契書一筆勾銷。”


    秦肅凜麵色不變,“不行,我爹從小教導我,做人要堂堂正正,坦蕩正直。不能欺負人,也不能占人便宜,而且今天確實是我們夫妻傷了你,怎麽也不能讓你就這麽回去養傷。老大夫為人正直,不如我們帶你去他那邊看看?”末了,對上李奎山難看的麵色,補充道:“藥費全部算我們的。”


    李奎山滿臉為難,“不……”


    “不用。”全信一口回絕,麵色難堪,“他本就是小傷,去老大夫那邊屬實浪費藥材。還是留給別人用。至於契書一事,還是照原來的,他一年之內還清藥費。”


    李奎山眼神沉沉的瞪著他姑父,沒想到最先拆台的居然會是自己人。


    “老大夫那邊要去,村長那邊也還是要去的。”秦肅凜麵色淡然,抱著驕陽的手極穩。


    全信也疑惑了,轉眼看向一旁的李奎山,隻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他受傷不重,這還是他緊緊抱著手臂不鬆手的結果。如果不再抱著手臂,哪裏有一點受傷的跡象?


    那天秦肅凜的衣衫都被撞破了,而且當場被木頭撞到地上去了的。一眼就看得到紅腫的肩膀,受傷不輕。


    秦肅凜在兩人疑惑的視線裏淡然開口,“本來外頭世道亂,我們村還算平穩,收留些親戚還是可以的,但是他居心不良,先是故意用木頭傷我,沒達到目的之後,又想要加害塗良……”


    全信麵色蒼白下來,不用說都知道是方才他們倆人商量的話被秦肅凜聽了去。李奎山的臉色也不好看,“你沒有人證物證,村長不會相信你,雖然我無意傷了你,但我付了藥費。”


    語氣神情都頗囂張,有恃無恐。


    秦肅凜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雖然你口中賠的藥費目前為止我沒看到你一個銅板就是。不過不管村長信不信我,我總要試試,萬一他相信了呢?”


    不知何時,陳滿樹站在坡上,背上還扛著一捆柴火,顯然被在場的話驚住了。


    有人過來,秦肅凜兩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李奎山就不同了,他方才的話,等於默認了他故意傷人的事實,如果在加上一個陳滿樹……


    李奎山咬牙,“你們想如何?”


    他一臉的憤恨,滿滿都是不甘心,似乎秦肅凜勒索他一般。


    張采萱不滿了,明明是李奎山害了他們,怎麽他反而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冷然道:“我們想要如何?平白無故砍個柴被你盯上,我們家糧食夠吃,就合該被你算計是不是?”


    找村長講明此事,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這樣的人留在村裏,弊大於利。當下,張采萱兩人不再和他多說,起身就走,剛好今天村裏大半的人都在抱琴家院子裏看屠戶打理野豬,村長也在。


    秦肅凜一點沒隱瞞,也沒故意誇大,說了李奎山和全信兩人的談話。


    村裏許多人都覺得震驚,沒想到李奎山居然會故意推木頭撞人,好在撞的是肩膀,要是撞到頭,秦肅凜焉還能有命在?


    村長看向眾人,沉吟半晌,道:“你們怎麽說?”


    抱琴冷笑,“這樣的人,趕出去最好!我可不想哪天聽到我們家塗良受傷的消息。”


    此話一出,眾人先是啞然,隨即又覺得抱琴的想法完全正常。如李奎山這種拿他人性命不當一回事的,當然遠離最好。


    他和秦肅凜還有塗良毫無舊怨,甚至根本不認識,隻因為想要給他們家做長工,就能對他們下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焉知哪天不會傷到自己身上?


    就算是全信,一開始和他合謀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畢竟李奎山想要留下,讓他用自家糧食貼補,他有些為難,在李奎山提出給人做長工時,他是鬆了口氣的。隻是這種年景,哪家會無緣無故請人呢?


    全信有些呆,隻覺得莫名其妙的事情就發展到這種地步了,而他,居然成了幫凶?


    村長看向他,“全信,你怎麽說?”


    全信此時脊背上生出一層層的寒意,隻覺得裏衣都濕了,“讓他走,立時就走。”


    李奎山對他影響太深,這才幾天,他就能毫無顧忌的對著無辜的人動手。不能讓他留下了。


    村長皺皺眉,看看天色,此時已經快要黑了,這個時候讓李奎山走,跟讓他去死有什麽區別?


    李奎山這樣的人,死不足惜,隻是不能讓村裏擔上害死他的名聲。村長歎息一聲,“後天就是去鎮上的日子,到時候把他帶到鎮上,我們也算仁至義盡了。”


    張采萱出聲道,“走之前,先把我們家的藥費付了,我可沒訛他,這藥費是老大夫那邊收了的。”


    村長點頭,“這是自然,要是付不出,就全信來付。”


    全信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反駁,要說秦肅凜受傷的事情他一點不知道,誰都不會相信。


    從頭到尾,沒有人問過李奎山的意思。


    村長是個聰明的,見眾人隻低聲議論,並沒有人站出來反駁,借機警告道,“你們各家好多都收留了親戚……當然了,我也不例外。隻是收留下來的人如果沒落戶之前,都由你們各家擔責,他們要是犯了事,就是你們看顧不利!”


    眾人一一應了,村長才滿意。全信麵色難看的帶著李奎山走了,連野豬肉都顧不上了。


    抱琴今天高興,哪怕發現了李奎山想要對塗良出手的事,也沒能影響她的好心情,特意送了張采萱一塊肉。用她的話說,提前發現了最好,要是真等到塗良受傷之後,說不準還真要如了李奎山的願。


    張采萱當然不白要她的肉,回家就讓陳滿樹送了糧食去。不是她故意和抱琴生疏,人家抱琴的爹娘都得花糧食買肉,她一個外人更不好占她便宜了,要不然村裏傳得可難聽,對抱琴的名聲也不好。


    張采萱夜裏做好飯菜,那野豬肉有點柴,她燉了許久,等到可以吃得時候,外頭的天色都暗了下來,月光灑落,一片冰涼之意。現在早晚都會降溫,夜裏是有點冷的。


    她特意裝了一小碗讓秦肅凜給對麵的陳滿樹送去。


    秦肅凜很快就回來了,張采萱正在擺飯菜,隨口笑問,“他吃飯了嗎?”


    秦肅凜搖頭,“還沒有。他還在門口。”


    這個時辰還在外麵?外頭的天可是黑了的。


    張采萱驚訝,“他在外頭做什麽?”


    秦肅凜微微笑了,“他未婚妻給他送肉過來,正在外頭說話呢。”


    張采萱囧了下,“你不會還送到他手上?”真要是如此,隻怕人家倆人都會不好意思。


    秦肅凜看到她神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伸手敲敲她的頭,“我給他放在桌子上了,那上麵還有一盤肉,我看出來的。”


    張采萱遞了碗筷給他,看來陳氏對這個侄子不錯,她們家中都是女人,平時日子多難就不說了,好容易有肉吃還特意給他送過來,顯然是將他放在心上了。


    李奎山真的在村長說好得日子送走了,事實上全信如果對村長的話沒異議,別人就更不會有意見了。


    秦肅凜的手臂在十月底的時候終於痊愈,趁著冬日來臨前,村裏人再一次去鎮上,這一回張采萱沒有再攔著不讓他去,甚至還給了幾對滿月的兔子給他帶去鎮上賣掉。不拘是銀子還是糧食,隻要價錢合適,就可以賣,好歹是個進項。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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