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很熱, 漸漸地就要秋收了。


    看著地裏沉甸甸的麥穗,村裏人看到都不由得露出喜色。不過想到要交的稅糧,眾人又笑不出來了。以前他們也嫌棄稅糧太多,占了收成的三四成,現在想想, 那時候太舒心了好麽,如現在這般,交那麽多稅糧才真的可惜。


    不過,豐年總是比災年要好過的,看今年的收成,交稅糧之後還能有些結餘, 比起去年, 年景要好一些。而且現在可以去鎮上, 今年應該可以過個好年了。


    和往年一樣, 張采萱家後麵的那片荒地總是最先開始收的, 和往年不同的是, 今年他們家收糧食有人幫忙, 都是坐了秦肅凜馬車去鎮上的人。


    從他們第一次去鎮上後,每隔十天再去一次,不過村裏的馬車隻有那麽幾架。比起顧家和齊家,顯然, 村裏人更喜歡坐秦肅凜還有塗良的,當然了,麥生的是他們最喜歡的。


    秦肅凜不收謝禮, 他們就自發上門來幫忙。有人幫忙,張采萱也不會拒絕,隻在前麵做飯,供他們飯菜也就行了。


    飯菜也隻是一般。每人兩個饅頭,一碗粥。再炒些青菜裏麵加幾片肉,就已經是很好的菜色了。吃的人就沒有不滿意的。卻也不會太好,家家都吃得起的菜色。


    不過兩天,張采萱家的麥穗就全部脫粒曬了起來。這一次秋收,可以說是她到青山村來這麽幾年最輕鬆的一回。


    村裏人忙著秋收,張采萱也沒閑著,她和秦肅凜一起帶著驕陽拎著籃子去了山上采木耳。


    這幾年他們每年都采,木耳似乎越來越少了,不過就她知道的,村裏許多婦人也在暗搓搓的采回去曬。


    張采萱雖然惋惜,卻不會生氣。本身木耳在山上土生土長,也不是她的,別人會去采再正常不過。這東西拿到鎮上,也還是可以換些糧食的。但凡是可以換糧食的東西,別說暗搓搓的采了,就是光明正大的搶,也有人願意幹。不隻是木耳,前兩個月的竹筍,也是有人拔的。


    今年秋收時天氣還不錯,各家的糧食都順利曬幹了。無論如何,豐收總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村裏這幾天氣氛不錯,眾人都笑嗬嗬的,不過那是在衙差到來之前。


    眾人都有些忐忑,稅糧前些年一直沒漲,甚至因為災年還減了一些,但是從前年開始,漲得飛快。


    衙差按時來了,帶來的公文上和去年一樣的稅糧,村裏人都暗暗鬆了口氣。就怕一言不合再漲,真要是漲,他們也沒辦法,還不是得乖乖的交上。


    張采萱家不多,總共兩百四十斤,秦肅凜跑了兩趟就扛過去了。


    每年交稅糧,村口都是最熱鬧的時候,眾人都扛著糧食過來排隊,巴不得立刻交上去。


    張采萱帶著驕陽也在村口看熱鬧,三歲多的孩子,很是活潑,和村裏別的小孩子一起跑鬧,不過一會兒就弄得渾身髒汙。


    虎妞娘抬眼看向前麵一大堆糧食和擠在一起鬧哄哄的人,歎口氣道,“哎,每年交稅糧,都要花兩三天。”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大家都是這幾天都糧食,而且衙門公文沒下來之前,村裏根本不知道應該收多少,再說了,如果衙差沒確定哪天來拉糧食,堆在村口出事了怎麽辦?


    村口處正熱鬧著,村口的大門卻被人砰砰砰敲響。眾人先是訝異,隨即都有些緊張,這會兒的村口可遍地都是糧食,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一兩千斤,會不會有人盯上他們了?


    最後,還是離門口最近的秦肅凜過去,湊近門縫一看,外頭黑壓壓一大片衣衫襤褸的人,滿臉猙獰,根本不是敲門,而是拿拳頭和腳在踢門,還有木棒在打。破門而入的意思很明顯。


    他們裏麵大部分人都瘦脫框了,眼睛卻是亮得驚人,應該是知道村口就有糧食。


    他後退一步,手確頂住門沒鬆,大聲道:“都注意,有人來了,看樣子想要搶……”


    外頭已經有人大聲叫罵著讓他們開門。


    村口眾人先是一愣,抬眼看了看陽光明媚的天色,這個是白天?


    怎麽會有人光天化日想要進村搶劫?


    隨即他們就聽到外頭震天的聲音,所有人都麵色微變,包括村長在內,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到滿場大大小小的麻袋,這些可都是今年村裏許多人幾乎全部的收成,如果被搶走,今年的稅糧……可就交不上了。


    稅糧交不上,可就得被征兵。


    想到征兵,立時就有暴脾氣的年輕男子拿起扁擔,“想要搶糧食,除非我死!”


    “大家趕緊回去拿鋤頭,要是沒了糧食,就得征兵。反正都是死,不如和他們拚命,打死他們,看看還有誰敢搶?”


    此話一出,離村口近的人已經紛紛跑回家,全部拿了鋤頭和柴刀過來,還有扁擔,婦人甚至拿了鍋鏟。


    秦肅凜頂住門口不能鬆手,他一鬆手,那門板肯定頂不住那麽多人,隻能回頭看向張采萱的方向,大聲說著什麽。


    由於離得遠,張采萱聽不到他說的話,不過看他唇形,應該是讓她回家。


    可惜這時候村口亂成一團,跑回家的婦人孩子和回家拿了鋤頭過來的人擠成一團,時不時還傳來婦人尖厲的叫罵,不用說都知道是被撞到了。張采萱抱著驕陽,往後退了一步,退到了村口的牆下,驕陽已經三歲多,她如果抱起來跑是有些吃力的。萬一被人撞到,很可能會摔倒,現在這樣亂糟糟的情形摔倒在地上,很大可能會被人踩到。


    她心裏微沉,退到牆邊,突然聽到頭頂有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一架梯子從天而降。


    這是,有人從外麵搭梯子想要進來?


    張采萱腳下一轉,忙避開,嘴上已經大聲道,“這邊有人。”


    她聲音很大,瞬間就有人注意到了,看到那梯子,進義不知道從哪裏擠了出來,擠開張采萱就爬了上去,他手中拎著一把鋤頭,爬上去對著牆頭冒出來的人頭就是一鋤頭,那人慘叫一聲就掉了下去。


    對麵的人掉了,又有人爬上來,進義左右觀望一番,道:“有十幾架梯子,大家注意,別讓他們進來。”


    張采萱眼皮跳了跳,這麽多梯子,他們會不會跑到隱蔽處爬上來進村,忙道,“大家趕緊沿著牆去看看,要是看到有人進來……”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人群中,好多人急忙忙跑來跑去,每個人都很忙。


    還是村長注意到了,他把手握成喇叭壯大聲道:“都注意牆邊,別讓他們進來。”


    驕陽沒看到過這樣的情形,有些害怕,趴在她肩膀上,張采萱伸手按住他的頭不讓他亂看,隨時注意著周圍的人怕被撞到。眼睛還時不時往牆頭上尋找,看看是不是還有人跑進來。


    時間漸漸地過去,外麵的人始終沒能進來,偶爾有幾個跳進來的,也被好些婦人一擁而上撲上去揍了之後捆起來,還拿麻袋套在頭上不許他們亂看。


    張采萱微微放下了心,雖然這個時候村口糧食最多,但不可否認的是,現在村口的人也是一年之中最多的時候,尤其事關糧食還要壯勞力搬動,幾乎各家的壯勞力都在這邊。


    而且最讓人欣慰的是,他們沒有扛了自家的糧食逃跑,而是爬上牆頭護衛村裏人和糧食。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邊的陽光都漸漸地變成了昏黃色,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張采萱一直沒離開,和抱琴抱著孩子站在一起,時不時看看秦肅凜那邊,就怕他受傷。


    村長此時不知道正和秦肅凜說什麽,然後就看到村長吩咐了邊上的全禮,很快,全禮回了村裏又拿著火把過來。


    村長爬上牆頭,大聲道,“你們要是不走,我可就放火燒了。”


    聲音朗朗,帶著些狠意。


    那刺藤雖然紮手,但是他們卻不怕,扛著梯子如若無物一般踩出了一條路進來,刺藤這種東西,上麵天然就帶上了油,如果真要是火把下去,再加上一些麥稈,真就會點燃一把大火。


    與此同時,村口大門突然打開,眾人一驚,看過去才發現是村裏人自己開的,不止如此,門一打開,他們扛著鋤頭就出去了。


    這是……打算去將他們打走?


    外頭那些人一直糾纏,就是因為村裏人隻是防守,不讓他們進來就行了,將爬上牆頭的人打下去,看看外頭的梯子搬到了哪邊,就挪到那邊去將想要進來的人打下去。村口處的大門一直有十幾個人頂著,他們根本進不來。


    好在外麵的那些人都沒有武器,拿得最多的就是木棒,不過在村裏人的鋤頭麵前,根本不頂用。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八點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趕跑


    一片混亂。


    大門打開, 扛著鋤頭拿著柴刀的人衝了出去。留下來的人趕緊關上了門。


    張采萱站在院牆下, 擔憂的看著門口, 因為她親眼看到, 秦肅凜扛著鋤頭衝出去了。


    邊上的抱琴氣惱的跺跺腳, 抱怨道:“塗良也真是,守著牆就行了,跑出去做什麽?要是受了傷怎麽辦?家中還有好多活沒幹呢。”


    張采萱默了下,抱琴這種想法完全可以理解,別看這會兒場上打得不可開交,好多人趴在梯子上將人打下去,卻都下意識的鬆了力道。


    他們也怕鬧出人命來, 都是土裏刨食的人, 平時打架都沒,真讓他們往死裏打也是難為了他們。


    這也是這麽半天過去,外頭的那些人還遲遲不願意離去的原因,因為根本沒有人受太重的傷。


    其實要張采萱說,就得狠狠將他們打下去,打殘幾個,他們看到可怕的後果了,就不敢再糾纏了。


    別說他們看到糧食不怕死。真要是不怕死他們就不會跑到村裏來強搶糧食了, 還不是想要活下去。真的用力打殘幾個, 想要好好活著的人總會懼怕。


    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是抱琴擔憂塗良受傷一樣,外頭的那些人也多的是想要得了糧食又不願意受傷的人。


    驕陽乖巧的趴在她肩膀上,張采萱站在進義的梯子下, 並不著急往家走,其實這個時候離開,除了添亂之外,也會讓人覺得涼薄。她的眼神到處觀望,還真被她發現幾個想要翻牆進來的,及時出聲,頓時就有人撲過去將人打下。


    有些失望的是,好多人都隻是將他們打下去就行了,張采萱看了這麽半天,發現隻有進義是下了狠手的,還有兩個被他的鋤頭打中了頭臉,當下就血花飛濺著掉下去,不至於死,重傷是一定的。可能也是因為如此,想要進義這邊進來的人很少,張采萱站在這裏也相對安全。


    大門關上,聽得到外頭眾人的慘叫聲和高聲說話聲,很快,聲音漸漸地遠去,院牆這邊也再沒有人爬上來,這一次的災民,被打退了。


    趴在梯子上的人是最先看到的,他們爆發出了一陣歡呼,底下的人也被這股喜悅的氣氛感染了,也歡呼了起來。


    很快,大門口那邊門打開,扛著鋤頭的眾人回來了,他們有的灰頭土臉,臉上還烏青一片,有的人身上衣衫都破了,不過臉上卻是欣喜的,眼神幾乎在發光。


    張采萱抱著驕陽迎了上去,秦肅凜丟開不知道誰家的鋤頭,伸手攬住母子兩人,“別怕,他們被打跑了。”


    張采萱抱了抱他就退開,將驕陽塞進他懷中,秦肅凜穩穩接住,她見狀心裏暗暗鬆口氣。


    退後一步,仔細打量他渾身上下,發現他除了衣衫上髒了,看起來有些狼狽之外,暫時沒看到有傷,又見他站得身姿筆直,不像是受了內傷的樣子,這才真正放鬆下來。


    “這就對了。如果他們再來,我們再將他們打出去。”村長的聲音滿是興奮,他方才也是追出去的一員,此時眼角處還烏青一塊,不過精神不錯,說著還揮揮拳頭。


    眾人一陣哄笑。


    一刻鍾後,又繼續稱糧食了。方才村口亂成一團,那麽多人來來回回。此時各家才開始找方才放在場上的糧食,好在都沒有丟,除了麻袋被踩的髒了點。


    這大概也算得上是個好消息,村裏人哪怕有私心,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順手牽羊。


    村長越發欣慰了。


    張采萱左右看看,如果不是眾人身上還有髒汙,有的人臉上身上還有傷,根本看不出來,方才村口打了一架。陸陸續續的往前,搬糧食上稱。


    不過,還是有些不同的,有那受了傷的,方才追出去的有兩人是被扶著回來的,村長做主先稱了他們的,村裏人雖然羨慕,卻也沒有人站出來反對。如果是以前,想要插到別人前麵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村長再接再厲,這一次追出去的人,都先稱糧回去休息。


    眾人雖然有些不滿,卻也沒有多說什麽。


    經過這一次,村裏人似乎學會了強勢,最重要的是學會了團結。


    秦肅凜算是追出去的人中最後麵稱的,糧食稱完,兩人帶著驕陽回家,走到村西老大夫家門口時,張采萱拉著他上前敲門。


    秦肅凜無奈的笑笑,“采萱,我沒事。”


    張采萱瞪他一眼,“我是想讓你好得快點,好幹活。”


    秦肅凜哭笑不得,知道她嘴硬心軟,也沒執意不去。


    婉生打開一條縫,看到是他們,瞬間放鬆下來,“姐姐,村口那邊怎麽回事啊?”


    張采萱默了下,才道:“村口那邊有人進村搶糧食。”


    婉生伸手捂著嘴,險些驚呼出聲。


    老大夫很快出來,“婉生,帶你姐姐進來。”


    秦肅凜的身上沒多少傷,隻背上和胸口有兩處烏青,拿了些藥油回去擦,老大夫執意不收銀子。


    回了家,張采萱先幫他擦了傷處,驕陽睡著了,屋子裏有些沉默,半晌,她輕聲道:“顧家和齊家……根本沒出力。”


    顧家的地每次交稅糧,都是村裏交完了之後,才由顧書他們運去村口,如今日這樣第一天,他們家根本不會出現,村口發生事情的時候,他們根本沒出現。


    秦肅凜感受著她溫熱的手指在傷口處拂過,歎口氣道:“慢慢來。今天有點亂七八糟,沒事先安排過,全憑著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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