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嶼一聽到戚洲的叫聲也嚇了一跳,忘記自己還在床底,瞬間抬頭向後看,結果腦殼結結實實地撞上金屬床板,咣當,聲音清脆。緊接著腦袋裏就像攪了一鍋粥,不知道是剛剛覺醒的不適感,還是真的撞暈了。 奇怪,自己不是哨兵麽?為什麽身體強度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啊?不應該是可以手撕鋼板的人麽?楊嶼晃了晃腦袋,一刹那,又愣住了。 他感受到了很濃烈的慌張,卻不知道那慌張是什麽,就在剛剛那一刹那,四麵八方的東西都擠壓過來了,要把他的生存空間全部占滿。視覺上明明什麽都沒看到,卻又看到了透明的聲浪,每一次那無形的浪拍打過來,都如同看到了聲波。 越來越厚重的浪,越來越多的聲波,楊嶼捂住了眼睛,額頭痛苦地抵在地板上,大腦像是要裂開,疼,如同被分割成無數份。隨即餘光裏有個毛茸茸的東西跑過去,楊嶼感覺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開始往外衝,就在背部,他卻無法控製。 那絕對是他控製不了的、陌生的力量,像是自己的生命體驗都要被無限拉長了,在空中擺動。隨後他慢慢站起來,被戚洲扶起來,同時盡力去抵抗頭腦的疼痛,奇怪的是,好像當他想要抗拒的時候,痛感就小了不少。 但這種緩解隻是暫時的,成倍的聲浪開始反撲,壓得他雙耳止不住得轟鳴。剛剛說什麽都不肯出來的小白狗已經貼在了戚洲的腿邊,不停地晃動著那條格外硬的小尾巴。 而戚斯年的住處附近,兩個男人正在街上走著,忽然一個人手裏的儀器發出了紅色的光,伴隨著滴、滴、滴的聲音開始震動。 “有反應!”其中一個立刻將儀器擺正,玻璃儀器的形狀類似沙漏,隻不過裏麵沒有沙子,中間懸著一顆金屬小球。紅色的光閃現,小球開始微微顫抖,小幅度的上下浮動。 “是向導,沒有登記過的向導素和力量。”另外一個立刻拿出類似指南針的東西,開始調整角度,紅色的光,說明這股精神力很強大,或許不止一個,“在高層,走,我們去找。” 說著,兩個人按照指針的方向前進,而指針的正前方,剛好就是戚斯年所住之處。 “舉你還好嗎?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你坐下,你坐下。”戚洲將他扶穩,可是自己卻又要站不住了,楊嶼和湛彤在水族館殺了一個人,然後就進入了昏睡,一睡就睡了一天半。自己也沒好到哪兒去,發燒燒了一天半,剛剛退燒。 腳下像是踩了軟棉花,接連做了一整夜的噩夢,夢裏全是觸手。楊嶼坐下了,戚洲也跟著坐在床邊,頓時眼前模糊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 一個白白的小東西,很可愛,絨呼呼的,正在舔自己的腳踝。當它抬起頭的時候,戚洲最先注意到的是它的眼睛。那是一雙完全碧藍色的眼睛,當它對著自己,對著燈光的時候,簡直像玻璃。然後是它格外尖的鼻子,好像比課本上的小奶狗要尖多了,緊接著是它通體雪白的身體,一根雜色的毛都沒有,最後是它的耳朵。 兩片軟軟的耳朵耷在頭頂,時不時動一動,卻總是立不起來。當自己和它注視時,它屁股後麵的小尾巴就甩動起來,隻是甩得很不協調。 這是什麽?戚洲剛想伸手去抱一抱,誰知再一眨眼,眼前的小白狗不見了。 而戚洲的動作,楊嶼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死於窒息,或者死於一種無處不在的擠壓。等到他吃力地抬起眼皮,隻看到衝進房間的戚斯年,還有跟在他身後的魏蒼。 魏蒼的身後,果然跟著一頭巨大的白虎。 “爸爸,楊舉怎麽了?”戚洲的汗水也要流下來了,“他剛剛昏倒,現在還不舒服,叫醫療兵過來看看吧。” “戚戚乖,他沒事的,你現在先出去一趟。”戚斯年將兒子往旁邊推一推,交給了魏蒼,“帶戚戚去休息,這裏交給我。” “是的長官。”魏蒼立刻回應,同時看到地上那隻咬著戚戚的吊襪帶不肯撒口的小白…… 小白……小白……小白什麽啊? 這什麽啊?這麽小?魏蒼一頭霧水地看向戚長官。 戚斯年蹲下來,將楊嶼的精神體抱了起來。 “是狼。”戚斯年將小東西舉高,放在燈光下觀察,“看它的齒列,這不是狗,是一頭凶猛的狼,品種應該是北美狼,隻不過它是白色的。北美狼是體型最大的狼,長大後身長普遍長於兩米,肩高就接近1米……” “狼?我還以為是狗呢。”魏蒼笑了一下,“但是也差不多,都是犬科。” “什麽狼?”戚洲看著爸爸的動作,像是捧起了一團空氣。可是魏蒼沒有和他解釋,反而帶著他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隻留下了戚斯年、楊嶼,還有楊嶼的精神體。 “恭喜你,你覺醒了。”戚斯年將小白狼放在地上,它還太小,根本沒有攻擊力,可是尖牙卻毫不客氣,剛才已經用自己的手指頭磨牙了。可是它剛剛到地上就很不聽話,不黏著它的主人,反而轉身跑向反方向的門。 又因為跑得太快,還學不會刹住腳,一鼻子撞在門板上。確定門打不開了它還不死心,站起來扶著門不斷抓撓,口中發出幼狼的嗚嗚聲。 它這是想要出去,戚斯年將門打開一條縫,幼狼還被門給推了個跟頭,打了個滾,結果還沒站穩就跑出去了。 緊接著,聽到了它砰砰咚咚滾下樓梯的動靜。 而這個聲音,戚洲是聽不到的,他坐在1層的沙發上,心裏想的都是剛剛的幻覺。可是1樓的護衛隊成員全部聽到了,大家一起轉身,像行注目禮,親眼目睹一個小小的白團子從樓上滾下來,直接滾到了一群猛獸當中。 幼狼被摔得不輕,樓梯對它來說還太高,但是循著氣味,它急於尋找剛剛的那個人,本能地想要靠近、保護。結果剛站穩,抖了抖毛的功夫,自己就被高大的影子籠罩。 圍著它的有白虎、美洲豹、山地大猩猩、非洲獅、藏獒……每一個都能將它輕而易舉砸成肉醬,它愣了一下,又在本能地驅使下,嗚嗚地撲向那頭白虎,拚了命地跳起來,要咬它的胡須。 然後被白虎一巴掌壓在了地板上。 “隊長,這誰啊?”任飛塵看傻了眼,“能吃嗎?” “這是……樓上那小子的。”魏蒼命令白爪放開它,幼狼太弱小,稍不留神就打死了,“讓大家的精神體散開。” “可是……它好像很想咬死白爪啊。”任飛塵看向那邊。它隻有白爪的一隻爪子大,都快要壓成肉餅了,四條腿不斷蹬動,正在掙紮。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動靜從樓上下來了,護衛隊的人同時抬頭望去,然後每個人立刻散開,原本正歪著休息的人坐得筆直,原本正無聊的人在地上做了幾個俯臥撐。奇怪,這幫兄弟都表現什麽呢?魏蒼好奇地看過去,隻見廉城站在樓梯口,披著向導的黑色披風正往下張望。 “出什麽事了?”廉城聽到聲音,但是魏蒼說過不可以下樓,平時他連房間都不出,現在卻鼓起勇氣看看。 說話間,黑蜜慢悠悠地下了樓,雖然體型比較大但很靈活,等到它到了1層,剛剛凶猛的精神體全部過去聞了聞,白爪也放開了小狼崽,過去舔它的耳朵。 黑蜜和白爪碰了碰鼻子,扭著屁股去廚房轉悠,哨兵們趕忙打開冰箱拿出崖蜜來,它很膽小,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又趕忙離開了廚房。這一次,它的目標是剛剛爬起來的小東西。 幼狼又一次站了起來,仿佛威風凜凜,不服輸地朝著白爪皺鼻子,嗚嗚幾聲又要衝,誰知卻忽然撞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這個東西很大,直接將它摟在了懷裏,幼狼幾番掙紮不開,才看清楚這是一頭熊。 黑蜜第一次見到這樣小的精神體,抱在懷裏,歪著頭打量起來,但下一秒白爪就過來了,一口咬住幼狼的後頸,叼了出去。 戚洲躺在沙發上,昏昏欲睡,退燒藥的藥勁兒好像褪去了,身體又一次燒起來。 樓上的房間裏,楊嶼卻有無數個問題。“我覺醒了……我覺醒了是不是?” “是的。”戚斯年站在楊嶼的麵前,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不是哨兵,“你覺醒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楊嶼仍舊捂著左眼皮,眼睛疼到睜不開,“為什麽會這樣?” 等到他完全抬起頭,周圍刺痛他眼神經和腦神經的聲浪完全消失了,隻留下一片安靜。這種安靜就和他沒覺醒的時候一模一樣,如同有保護層在周圍。正當他疑惑時,麵前驟然出現了無數根的絲。 那些絲,看不到,但是憑空當中,他就感覺到了,如同連接著自己的大腦。可再次集中視線,隻有一個戚斯年在麵前。 那些絲都是從戚斯年的背後伸出的,如同兩片柔軟的翅膀,從蜷縮到展開,遮天蔽日又無比強大,強大到眼前的實物都發生了一定的形變,開始扭曲,而戚斯年的聲音也變得很悠遠,觸碰不到一般,卻又觸手可及。 “因為你是一名向導,一名s級的向導。” 緊接著楊嶼就換了地方,剛剛還是金屬臥室,現在就是一整片的…… 好冷,楊嶼忽然轉了個圈,周圍全都是冰,腳下也是,他呼出去的氣全部變成了白氣。晶瑩剔透的冰晶將他重重包圍,不遠處就是整層冰麵的大海,潔白無瑕,望不到盡頭。 “這裏就是我的精神圖景。”戚斯年不知不覺出現在他的身邊,“覺醒後,每個人的精神世界都會變成一處圖景,等級越高,圖景的複雜程度越高,麵積越大。你要像保護生命一樣保護圖景,圖景被其他向導拆了,那麽你就會崩潰,生不如死。如果將來你進入了別人的圖景,在別人的圖景當中被殺死,現實中的你也會死亡。這裏,才是覺醒者真正的力量源頭。圖景大多數和生長環境有關係,但也可以通過力量去改造,但無論怎麽改造,圖景都是我們生命當中最想去最留戀的地方。” “圖景?”楊嶼看了看雙手,“我不是哨兵?” “對,你不是哨兵,你是稀有的向導,還是一名s級的向導。”戚斯年的聲音聽不出是喜是悲,語調完全平淡,“向導的身體還是普通人,我們需要哨兵的保護,但是我們進化了大腦,可以從頸椎伸出看不見的絲,叫作精神絲。等級越高,精神絲的能量越強,越長,目前基地最強精神力是遲澍,他的精神絲還未測量到上限。而精神絲的作用就是識別情緒。” 楊嶼震驚在這片冰雪世界當中,鼻尖這時一涼,一片六角雪花悄悄落在他鼻子上,融化了。 “我竟然不是哨兵……不可能。”他再次轉身,周圍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像是要徹底掩蓋什麽動物的蹤跡,“不可能!” “剛剛差點讓你崩潰的,就是你接收到的情緒。”可戚斯年卻繼續用平淡的語氣對他講,“剛剛覺醒的向導應該被放在屏蔽實驗室裏,可是你在我家覺醒……如果你不想馬上被基地發現,就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學會一件事。” “什麽事?”楊嶼又轉過身,剛剛一刹那的雪全部停下了,白色的雪片就停在半空中,懸在那裏,戚斯年竟然強到可以操縱精神圖景的天氣現象! “學會隱藏精神絲,在他們沒發現你之前,能藏多久就藏多久。”戚斯年用手捏住一片雪花,“還有,學會鑄造自己的精神屏障。我們和哨兵不同,哨兵發達的感官讓他們接收到四麵八方的聲音、光線、味覺、嗅覺,他們是身體吃苦,我們是大腦吃苦,兩種人都必須有精神屏障。向導可以鑄造,也可以修理,當哨兵的屏障破碎時,我們要給予幫助。剛剛我已經幫了你一次,你的第一道精神屏障是我建的,我足夠強,所以它能夠堅持好幾年,絕不會被擊破。除非你遭受了致命的精神打擊。而在此之前,你要學會如何使用精神絲。” “精神絲……”楊嶼很不想承認現實,但殘酷的現實已經擺在麵前,自己還是普通人的身體,並不是哨兵,“我不想要精神絲,我想當哨兵。” “你和我同為s級,從你剛剛精神力失控的那刹那,我就感受到你的力量了,隻是你還沒學會控製它。”戚斯年並不理會,直接往下說,“你現在太生疏,我的精神力可以直接將你覆蓋,或者擊穿你,殺死你。閉上你的眼睛,感受你的精神絲從背後伸出,然後試著讓它們延長,去感受情緒。” “我的……精神絲?”楊嶼根本找不到要領,同時也在排斥這種行為,“我……難道我也有精神圖景麽?我的精神圖景在哪兒?我怎麽進去?你的精神體呢?” “向導的精神體都是秘密,你以後要學會收回你的狼。”戚斯年走到他麵前,稍稍動了下手指,周圍的浮冰全部破裂,逐漸露出一片冰冷的汪洋,“現在你閉上眼睛,注意力集中,集中到自己的大腦當中去,再聯想我這個人,把我拉進去。” 這一切太難了,又太難以接受,楊嶼卻隻能忍受痛苦,將眼睛閉上。圖景,自己的精神圖景,覺醒者真正的力量源頭,在哪兒呢?在哪兒呢?他的腦袋始終靜不下來,真是盛了一鍋沸水,但是每次雜念襲來,楊嶼都努力將它轟出去。 再聯想戚斯年,戚斯年……楊嶼的眼前開始浮現這個人的相貌,他的上半臉,像戚洲。 頃刻間,周圍的溫度變了。 楊嶼還沒睜開眼睛,第一感覺就是溫度變了,沒有了冰天凍地的風雪,但是也不是自己熟悉的濕度。 周圍太過濕潤,細細密密的牛毛細雨降臨在身上,眼睫毛都掛上了一串一串的小水珠。 他聞到了石板路的青苔味,睜開了眼睛,自己和戚斯年已經到了。 這是自己的圖景,是江南的水鄉。 -------------------- 作者有話要說: 小白狼:我和白爪勢不兩立!跳起來打你膝蓋! 白爪:? 水鄉不是楊嶼想去的地方,其實前文已經出現過很多次了,是戚戚想去看看。 感謝在2021-12-14 16:22:22~2021-12-15 16:21: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江予奪迷妹七號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渣、周抗不吃魚、toki、釣一隻鱉、46125233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讀者 237瓶;歲歲平安 30瓶;toki 10瓶;晴空舊夢 2瓶;春困秋乏夏打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57章 精神導師 “這是什麽地方?”戚斯年已經被楊嶼的精神力拉進這裏, 如果換成別的s級向導,他一定不會貿然進入對方的圖景當中。圖景是覺醒者最後的廝殺,在不了解一個人的真實麵貌之前, 圖景的最大意義是危險。 極有可能, 這裏前一秒是一副樣子, 下一秒巨浪滔天。前一秒還是平原,下一秒變成迷宮。更何況還有隱藏在暗處的精神體。 “這裏是……”楊嶼左右環視, 細雨連綿,淡青色的高大牆壁使得房房相連,又有樓台隔斷。 空氣太過潮濕, 將所有景色都套上一層霧氣, 這種霧是楊嶼沒見過的, 不是沙塵暴, 是水霧。牆都是白瓦青灰,木頭原本是紅棕色,因為常年下雨的緣故, 變成了棕黑色。地形多變卻十分淡雅。 流水就在房屋之間蕩漾。 “這裏很大,是一個非常好的圖景,如果將來有人闖入, 極有可能找不到出口。”戚斯年都不敢亂動,畢竟楊嶼一直想殺了自己, 而剛剛覺醒的向導是最難控製的,容易起殺戮之心,“可是, 為什麽你的精神圖景會是這樣?你見過?” “我……”楊嶼並沒有真正見過, 怎麽可能見過。基地之外全是沙漠,沙漠的遠處就是大批流民, 別說水鄉,連一點點的綠洲都是奢望,都是最寶貴的。可是,眼下的垣牆曲徑,橋台石橋,包括橫跨於小河上的石拱橋,都是那麽眼熟。 是那本書上的,所有的景色都在鮑小曼的書上了,自己看得有多仔細,就記得多深刻。幾十張實景照片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力完成了這裏的建設。 “或許是你看過這樣的景色,很想來這裏,所以就記住了。”戚斯年給出了答案,真想不到這麽個別扭的孩子會把精神圖景布置得如此精致,“圖景當中的一切都可以被你控製,如果你是b級,那麽可控性很低,s級完全能夠駕馭。下麵你試試讓這場雨停止。” “怎麽停止?”楊嶼看向青色的天空,煙雲蒙蒙,根本看不到太陽。 “靠精神力去控製,去想,如果不行就強迫自己行。”戚斯年命令他,“這是你保護自己最後防線的能力。” 保護自己最後防線的能力……楊嶼開始集中注意力,可是腦子裏還是很亂。自己怎麽會是向導呢?為什麽不是哨兵?如果不是哨兵怎麽和魏蒼湛彤拚體術? 向導……向導能幹什麽用?向導什麽用都沒有! 害死自己爸媽的人,就是向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