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笑著說:“小紫,你和其他的小朋友都好嗎?”小紫盯著他說:“我們都很好。”張競又說:“想叔叔了沒?”“不知道!”張競笑了起來,捏著她黑糊糊的臉蛋:“不知道?為什麽會不知道呢?唔,一會兒去把小朋友都叫過來,叔叔有禮物要送給你們。不過要洗得幹幹淨淨的才有份哦。”小紫嘟著小嘴,眼睛閃了閃說:“媽媽說不能洗!”張競說:“叔叔去給媽媽說。”小紫眨了眨有些呆滯的眼,走了出去。


    張競迅速地起來,幫小紫她媽去兩百米遠的一口井裏挑來了水,又劈劈啪啪幫她家劈柴,一切雜活打理停當以後,他才在女人地再三催促之下端起了飯碗。


    女人毫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小夥子,你還是像以前這麽勤快。”張競笑了笑,說:“紫姨,我想給小紫那丫頭洗個澡,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看著就舒服。”女人停下筷子,淡淡地說:“祖上的規矩。閨女在出嫁前是不能洗的。兩年前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張競點點頭:“祖上的規矩,就不可以改變嗎?”


    女人肅了肅容,說:“不能!否則就會闖大禍!張競,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張競神色一暗,說:“紫姨,我隻是想幫助你們,同時也解脫我自己。”女人突然擱下筷子,吐字清楚地說:“我們不需要外人幫助!張競,我勸你還是走吧!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而且這裏的一切,我們都不會改變!”


    張競笑了笑,突然問:“紫姨,今天我在挑水的時候,看見幾個二桿子(方言:吊兒郎當的小青年)在欺負一個可憐的瘋子。這是怎麽回事?以前我來的時候,這裏沒有那個瘋子的。”女人嘆了一口氣,說:“他和你一樣,來了不該來的地方,做了不該做的事。瘋了那也怨不得誰。”女人的話有些冷酷和無情,有那麽一刻,張競對她生起了一絲厭惡。


    小紫很快把張競的到來告訴了全村的人,大人們冷漠的眼神表示了他們對張競這個不速之客的不歡迎,但是令張競傷心的是,曾經在他膝邊歡笑的孩子們臉上也開始包裹著麻木和冷淡。兩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在天真的孩子們的眼裏,他已經變成了陌生人。


    張競開始在每一家奔走著,邀請每一家的小孩子,但是無一例外都被神情冷淡的大人們拒絕了。在他們的眼裏,甚至在孩子們的眼裏,他感到村裏人對他戒懼和防備。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態深深灼痛了他。


    這天他又一次無功而返。回到小紫的家裏,他默然不語。不久女人端來了晚餐,一盤活水豆腐,幾個餑餑,還有一小盆糊糊——這已經是女人家裏所能拿出的最好的東西了。看著女人忙碌的樣子,張競突然問她:“紫姨,這個小鄉似乎變得不一樣了!”“怎麽不一樣?”女人手上不停,也沒有看張競。張競說:“你們都變得很敏感,變得不近人情。還有,孩子們也變了,變得開始和你們一樣。”


    女人沉默了一陣,才看著他說:“我們沒有變,一切都沒有變!”“不,以前不是這樣的。紫姨。”張競有些著急地說。女人側過頭,身子匿在了燈籠的暗影裏,開始變得迷離,連同聲音也開始迷離飄忽起來:“是呀,以前不是這樣的。沒有人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我們都生活得好好的。現在卻開始變了!”聽著這話,張競皺起了眉頭。


    “現在開始變了……現在開始變了……”女人突然笑了起來。她轉過頭,咧嘴笑著,露出了慘白的牙齒,暗青色的麵容看起來詭秘得可怕。笑容本來是甜美的,但是甜美的笑卻出現在這樣詭秘的臉上,就隻會讓人感到可怖,仿佛天使的臉上突然露出魔鬼的笑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風,張競突然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夜裏,張競躺在土炕上,怎麽也難以入睡。他直勾勾注視著泥牆上那扇唯一的土窗,慘白的月光從窗紗上射進了土屋,屋裏的地上就像撒了一片雪,給人冰冷的感覺。怔怔注視著屋裏的那片“雪”,張競想得很多,這個小城竟然處處透著神秘,處處透著古怪。他向來就是個執拗的人,隻要認為自己是對的,那麽他就將義無反顧地去做。現在他自然認為他是對的。


    不知什麽時候,張競突然發現那片“雪”發生了變化,有一部分突然消失了,被黑暗所取代,形成了一個影子。張競的眼睛突然變直了,直勾勾盯著那個影子,他突然生起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那個影子赫然是一個人的影子!這就是說,土窗外站的有人!張競強壓心裏的悚懼,驀地抬頭往土窗處瞧去。


    窗外——沒有人!竟然沒有人!張競心裏狂跳,難道是他看錯了?不可能!他剛才明明看見了地上的影子!張競向來是一個唯物主義者,但是此情此景卻仍然讓他感到驚懼。兩年前他就聽這裏的人說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傳說,其中一個就是說這裏有鬼!為了證明這個傳說的荒謬,更證明這個世界並沒有鬼,張競壯了壯膽子,開始緊緊盯著土窗。


    他之所以沒有盯地上的那片“雪”,是因為如果窗外有人,那麽那人就應該最先出現在窗外,而透過窗紗也更容易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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