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惡狠狠地咬著牙關,憤恨地盯著陸嘯。而被陸嘯用水蛇勒住的陸豐也落進了水中,他和陸玲晚的感受不同,他的手腳,軀體,每個位置都被水形成的鎖鏈困住。他已經意識到,陸嘯在故意折磨他。辛辛苦苦養大的好兒子不想讓他痛快的死去,他要讓他感受到最真切的恐懼和死亡。陸豐隻想要笑,早在陸嘯對付陸汀時,他就應該察覺到他的可怕的偏執和殺念。可他沒有阻止。他縱容了陸嘯,最後僅僅是因為自己對他冷落,多罵了幾句廢物,就讓陸嘯的偏執轉移到了自己身上。水隨著主人的意識沒有從門縫和窗戶縫隙中流出去,不過短短數十秒就淹沒了半個一樓。餘蓮不敢掙紮,她抱著一塊木頭桌子漂浮在水中。而陸玲晚和陸豐已經被水淹沒,她眼睜睜看著丈夫和女兒在掙紮,卻不敢跳下去救。最終,她崩潰的哭起來。窒息感扼住了喉嚨,陸豐拚命地劃動手腳,一個個氣泡從他嘴裏吐出來,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沉。陸汀所在的那張桌子四周,水形成的頭顱盤旋於四周,他們張開嘴,露出牙齒開始啃吃木頭桌子。陸汀:“……牙口挺好。”陰氣聚在掌心,青年穩住重心讓腳下漂浮的木桌保持平衡。他彎下腰快速扣住一顆腦袋拎起來,腦袋下像是有個窟窿,源源不斷的水從中流下去,陸汀掌心的陰氣沿著水流灌入下方的的水中,以比水位攀升更快速度在水中擴散。他能感覺到,這股力量和自己的很像,可以四處延伸,從有形化為無形,無形化為有形。陰氣穿透一層層水流的阻隔,在房屋四處掃蕩。突然,陸汀眉梢一動。找到了。陸汀一頭紮進水裏,避開漂浮的家具很快就看到一團旋風一樣的水流,那團水聚集在餘蓮的正下方。一隻手從中伸出,想要拉住餘蓮腳下的桌子腿。陸汀感覺到胸膛中的氧氣快沒了,不得不遊上水麵大吸一口。就在他即將再次潛入的時候,餘蓮隨著猛然下落的桌子一起掉入水中。一隻透明的手從水中伸出來,將她往下拉拽。陸汀靈機一動,讓陰氣形成一個直徑一人過高的圓球重新紮入水下。餘蓮手腳撲騰著,那一隻隻手帶著眷戀將她緊緊抱住,空氣從她的身體裏往外冒,不過幾秒鍾她掙紮的動作越來越小,眼皮顫動兩下便維持在半閉的狀態。&nbs p;陸汀操控著陰氣球靠近,撞向餘蓮。餘蓮的身體碰到了後麵的牆壁,開始往下落,陸嘯的身形顯現在水中,單手扣住餘蓮的手腕,拖著她就想走。在他看來,這個家裏隻有母親真正對他好過。餘蓮沒有像父親那樣嫌棄他,沒有像陸玲晚那樣算計他。他曾經勸過餘蓮讓她離開,可是她不肯。那麽現在,她得留下來陪自己,陸嘯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死去。陰氣球破裂,變成一條鎖鏈穿過水流飛向餘蓮,陸汀快速一收,趁陸嘯尚未反應過來將餘蓮拽到自己麵前,推著她回到水麵。下一秒,震怒的陸嘯衝了過來,隨著對方靠近,四周的水波蕩漾。陸汀沒有閃躲,在對方靠近的頃刻間,他身體中的力量釋放到極致,將周圍的水撐開,形成一個幹燥的空間。陸嘯脫離了水,立刻恢複到人形。他肩膀上的女人頭顱舔著嘴唇,長發包裹住陸嘯的身體,她似乎很享受現在的狀態。陸嘯的兩隻眼睛已經沒了眼白,隻餘下一片漆黑。他已經徹底沒了人性,隻剩下執念和報複的信念。透明的水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一滴滴落在地上。水腥氣中漸漸多出一道血腥味,陸汀猛地抬眸,發現陸嘯的指尖隨著低落的黑水正在消失。那根本不是水,而是他融入水中的血肉。“陸嘯。”陸汀喊他的名字。陸嘯的眼睛動了動,陸汀又喊了一聲,他終於有了反應。五官扭曲抽出,嘶啞的擠出話語,“你當時為什麽沒有在那輛車上,如果你跟他們一起死了,就沒有後來的事。一定是他對你心軟了……”陸汀知道,他說的是父母那場車禍。那天他本來是要和父母一起回家的,可是中途老師打電話說他的作業本落在學校了,於是陸爸爸就讓司機帶陸汀回小學拿作業本,然後先把人送回家。陰差陽錯的,陸汀錯過了父母回家時的那場車禍。車禍非常慘烈,被一輛大貨車迎麵撞擊,整個車頭都癟了進去。陸汀那時候才七歲,因為三歲時那場大病,他體格偏弱長得沒有同齡人高,站得再筆直也無法看見棺槨中的橫躺的兩具屍體。很快,陸老爺子勒令人帶陸汀下去,他連爸爸媽媽的手都沒能碰到。陸汀看著陸嘯的眼睛:“你知道什麽?我爸媽的死是人為的?”陸嘯不可能無緣無故提那場車禍,尤其是最後一句透露的信息很古怪,“ta”指的是誰?父母死後,陸汀曾想辦法打聽過當年的車禍,可是能得到的信息很少。最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當初照顧他的保姆在父母死亡後也失去了蹤跡。“我當然……知……他們是誰害死……”陸嘯的聲音斷斷續續,他的牙齒掉下來,落在腳邊的黑水中,快速融化,然後是嘴唇開始滴血,每滴下一滴,他嘴唇上的肉就少一塊。陸汀從來沒見過這種狀況,和當初徐音音和馮茜茜被鬼附身截然不同。陸嘯嘴角的笑意不斷擴大,他閉上眼睛,張開雙手,霎時間,身上的血肉變成黑水簌簌地往下落,陸嘯的身體和頭部都不見了。女鬼的腦袋咕嚕滾到地上,黑發包裹住出曼妙的軀體線條,她趴在地上,伸出舌頭舔舐那些黑水,黑水一沾到她的嘴唇,立刻變回原本的血色。陸汀甩動長鞭,鞭子繃直形成一把長刀,腳下一蹬衝上去。女鬼立刻起身,長發散開穿透陸汀的用來阻擋水流的屏障,千瘡百孔的屏障變成利刃,將長發切斷,細小的空洞迅速愈合。陸汀舉起長刀劈下去,女鬼的身體中一下子化為液體,和地麵的黑水融為一體,隨後像充了氣的橡膠不斷膨脹,急速擴大,將長刀彈了回去。陸汀被那股力量震得後退兩步,下一秒,膨脹的黑水轟然崩裂,水花四濺。一沾到陸汀身上,黑水就開始急速吞噬,完好的皮膚眨眼間多了一塊紅色,類似於燙傷的痕跡。“艸!”陸汀忍不住罵了一句,還挺疼。黑水環繞在陸汀四周,像是潛伏的獅子正在算計該從何處下口,陸汀隻能暫時豎起屏障裹住自己,轉頭看著從視線右方掠過的黑水,想要尋找弱點。“分離。”林歸的聲音乍然響起,陸汀猛地抬頭,男人踩著一根藤蔓從陰氣阻隔開的空隙中跳下來。林歸握著他的手背看了一眼,眉眼裏暗沉的情緒又寒涼了幾分。拇指摩|挲過那塊新鮮傷口,他收斂著身上的戾氣,對陸汀道:“她靠的是自身的力量和陸嘯死前的執念存活,將它們分離開,再各個擊破。”黑水在看到林歸瞬間,似乎退縮了一秒,但是很快就將自己延展開,形成一 張巨大的嘴試圖將陸汀吞噬。陸汀一動不動,就在他即將被黑嘴吞噬時,花園中的草根轟隆隆的從地麵以下衝進來,它們破開地板,絞成一束衝破水泥地麵,精準的刺入大嘴的中心。趁著對方躲閃的間隙,陸汀將自身陰氣注入草根中。他閉上眼睛,識海中形成一片巨大的黑色海洋,海洋中的水色並不均勻,黑色的與天然的水色交纏難分。陰氣宛如一根根細小的鉤子,又如最鋒利的尖刀,它們將黑水和普通的水剪斷、勾起,又化成一雙雙手,將分開的兩種水推向不同的兩邊。陸汀睜眼,兩個顏色的液體被一道陰氣楚河分界。屏障之外,將整個一層堵得結結實實的水潰散開,從各個縫隙流出去,陸豐和陸玲晚的身體隨著下降的水位躺到了地板上,生死不知。餘蓮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形容狼狽。距離她不遠處,陸汀和林歸相對而立,腳邊的液體蘊含著某種可怕的生命力,竟然在動!變得細如銀絲的草根爬滿了黑水,密密麻麻的白色的根須在液體中自由穿插,黑水在瘋狂地湧動,仿佛住在裏麵的靈魂正在經受巨大的痛苦。而另一灘水正悄悄朝“爬動”,試圖從幹燥的空間逃離。陸汀手裏再次化出長刀,陰氣隨著劈砍而下的動作,帶著一股寒風攝入水中,將它一分為二。兩灘透明液體定格在了地上,漸漸地,其中一灘多出一縷紅色血絲,是陸嘯最後的生氣。另一灘中心有一縷黑氣,是陸嘯最後的執念。陸汀蹲在地上,扭頭一看,黑水已經奄奄一息,抬手握住林歸的手腕:“夠了。”林歸的睫毛眨動,他執起陸汀的手,又看了眼那傷,眉宇間的戾氣重得嚇人。然後男人低下頭,嘴唇貼在陸汀的手背上,舌尖舔過傷口邊緣,抬起眼眸用深暗的眼睛看陸汀,“疼不疼?”其實這點傷真的沒什麽大不了,腐蝕掉的不過是表麵的皮膚,等新的長出來,外麵結痂脫落,手背又完好如初了。可是林歸就是很生氣,他來晚了一點。雖然隻有一點點。陸汀摸摸男人的緊蹙的眉頭,“生氣容易變老,小叔叔,你冥壽都八十了。”林歸的臉更黑了,攥住青年的手放在嘴裏輕輕咬了一下,“你嫌我老?”陸汀:“酒越陳越香。”他踮起腳嗅了嗅男人的頸項,長長的“嗯”了一聲,“真香。”林歸耳朵通紅,心裏的那點不悅被這兩個字驅趕跑,整個人飄飄然。他輕咳一聲,有點舍不得放開手,見青年沒有要掙紮的意思,索性十指相扣。地上的黑水簡直要瘋,這兩個人調情之前能不能注意下她!根須中蘊含的強大煞氣和戾氣讓她痛不欲生,而其中那點不太明顯的精純的陰氣,又像鋼刀貼在脖子上,讓她陣陣發寒。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讓她畏懼,可是陸汀……青年身上的氣息和普通修行者截然不同,分明更像他們這些隻能隱藏在暗中的邪祟。可細品之下又發現他和邪祟也不同。他身上的陰氣深重駭人,卻沒有邪氣或者鬼氣。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麽……黑水再也經受不住,整灘水竟然四分五裂成幾個小水窪。陸汀探入女鬼的神識,發現她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陸汀拍拍林歸的腿,青草的根係立刻從幾團黑水中抽走。陸汀根據陰氣的指引,找到意識較為凝聚的一團,問:“你是誰?”如果別墅附近真的有水鬼,他應該早就察覺才對。女鬼察覺到自己的神識中有別的存在,不敢撒謊:“我不知道。”“那你是怎麽受到陸嘯感召的?”陸汀的表情十分嚴肅。“我也不知道,我隻是聽見有人說想要獻祭……”女鬼死後的臉浮現在水中,那是被浸泡過的,泛著青白的,發脹的死人臉。她眼珠上翻,大半眼白占據著眼球,“他願意把身體、靈魂、力量統統獻給我,我接受了……”獻祭是邪術。將靈魂獻給邪祟,從而獲得更大的力量。哪怕代價是讓自己永遠消失。這種術法,陸汀背過的那本書上曾經提到過。以祭俑、符咒為引,召喚附近的邪靈,以邪靈的意誌為自己的意誌,讓自己的意誌歸為邪靈。陸嘯能幹出這種事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從何處學來的。第1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