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車主狐疑地看他一眼, 見對方態度堅決也不好再繼續多管閑事,說了一句:“你把車子停路邊吧, 停在中間不安全。”有交警走了過來。趙隊勉力笑著跟人解釋:“就是突然頭暈, 緊急刹車, 我馬就把車開走。”“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勉強,可以找代駕。”交警實在不大放心,勉強駕駛很容易出現事故,萬一真有個什麽,一條鮮活的命說沒就沒,還會影響到一個,甚至更多個家庭。“我在路邊休息一下就好。”交警一路護送趙隊把車停進停車線內,他將自己的一瓶水遞給趙隊,“真的沒問題?”趙隊臉上的冷汗已經風幹,但還是覺得冷,尤其是當微風吹過的時候,有股莫名的寒氣順著腳跟一直往背心躥去。他清了下嗓子,道:“真的沒事。”那頭,王家和終於追上來了。交警以為兩人是朋友,便沒再說什麽,回了執勤點工作。“趙隊,你遇見什麽了?”王家和早在看見趙隊汽車突然停下的時候,就猜到了什麽。可無論他怎麽問,趙隊都不肯說。說了才是有鬼呢。對趙隊來說,那一下“觸碰”很可能隻是錯覺,那股涼意也可以解釋為感冒初期的症狀。他的車窗還開著,目光越進去看向副駕駛和後方車座。他的汽車偶爾會載女兒去上學,後座擺放著一個洋娃娃。此時洋娃娃坐在那裏,麵容被光線分割得四分五裂,黑色的眼睛亮得嚇人。不知怎麽的,他突然十分排斥它。王家和正想再一次勸他坐自己的車,卻見趙隊突然起身,從後座將一個洋娃娃抓出來,用力塞進垃圾桶。他身上像是攢著一股怒氣,一下一接著一下將洋娃娃使勁往垃圾桶底部摁。王家和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趙隊害怕洋娃娃跑出來。難道陸先生他們說的危險,指的就是這個?他就在垃圾桶邊,什麽也沒感覺到,反而覺得這樣的趙隊反應過激,像個神經病。王家和一直擰著眉,直到趙隊坐到路邊,他開口問道:“那個洋娃娃有什麽問題嗎?”“沒什麽,就是看它太舊了。”趙隊別開臉,多看一眼垃圾桶都不想。他的目光盡頭,就是那輛已經開了快十年的小轎車,車窗漆黑,照理說看不見裏麵的事物,可他卻隱約窺見一點輪廓,像個人。噌一下站起來,他幾步跨過去,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正好直起腰,從他身旁經過。所以剛剛看到的影子是這個女人?趙隊精疲力竭,覺得這短短半 小時簡直比他辦案還累,腦仁一抽一抽的疼。王家和見他實在狀態不好,再一次提想要送人回家。這一次,趙隊答應了。路上王家和一直努力嚐試尋找話題,趙隊偶爾搭一兩句。路過岔路口時,他指了個方向,汽車又往前開了大約一公裏,抵達趙隊家的小區。王家和:“我送你上去吧。”“都已經到家門口了,你還不放心?”趙隊梗著脖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出自己心虛,因為這樣就證明那兩個神棍的話對他起了作用。想想也是,穿過單元門上個電梯就到了,能出什麽事?王家和說了聲再見,轉身就走。發動汽車後,他放慢速度避開小區的行人,慢慢往外行駛,漸漸覺得不對勁。一路跟過來,雖然遇到兩三次插曲,但平心而論,這些對於趙隊來說實在算不上危險。難道,危險還沒發生?單元樓門口的燈壞了,黑漆麻烏的。好在電梯是獨立供電,不受影響。趙隊進入電梯後,剛關上門就開始覺得憋悶。他解開外套脫了搭在手臂上,心裏罵了一句。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回個家諸多不順,而且心裏煩躁,好幾次他都想要當街罵出來。礙於工作性質和個人素養,生生忍住了。他家住在22層,頂樓,電梯上升得格外緩慢,不知是誰家的小崽子惡作劇,把每一個樓層鍵都按了一遍。終於,在第13層的時候,他忍無可忍了,緊閉的電梯門外麵傳來笑聲。辨別不出是男是女,是大人還是小孩,但趙隊認定惡作劇的人出現了。隨著提示音,電梯門緩緩打開,他氣勢洶洶的走出去,電梯間一片漆黑,原來不是單元樓處的燈壞了,而是整棟樓都停電了。可他分明記得,在自己進樓前,樓上的亮著許多燈火。身後明亮的光,瞬間熄滅,電梯停運了。“今天真是倒黴到家了!”趙隊一手叉腰,站在電梯門口揉按眉心。“是誰家的孩子在惡作劇,出來。”低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在不大的空間裏響起,惡作劇的人似乎嚇到了,笑聲戛然而止。趙隊回憶了下笑聲傳來的方向,一路來到安全通道。推開門,他從半人多寬的門縫看進去,裏麵居然比電梯間更亮,是安全通道指示牌發出的幽綠的光。光亮沒能緩解他的焦慮,反而讓他胸膛中的憋悶之氣更甚。趙隊鬆開手,兩扇門回彈閉合間,笑聲再次響起。可以確定,笑聲就是從樓梯間傳來的。他毫不猶豫地走進去,拾階而上。走到一半時,笑聲猛然及進。緊接著,之前落在手腕上的冰涼感再次襲來。這次,它沿著小臂一路上滑,停在他的肩膀上。肩骨傳來一陣劇痛,緊急著一道力量猛然從前方撞過來,他的身體不受控製的往後仰倒,沿著樓梯往下滾,直到第二個緩台才停下來。趙隊摔得渾身酸痛,頭昏腦痛,躺了好幾分鍾才緩和過來。他艱難的撐著地麵坐起來,發現最腳踝疼得厲害。怒火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我艸你媽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別讓老子逮到你,否則我扒了你的皮!”他無法確定那到底是什麽,隻知道現在的他不能停嘴。起初罵的一兩句是發泄,後麵漸漸變成一種本能。保命的本能。他雖然不信,但兒時聽奶奶講過,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遇到攔路的小鬼就往死裏罵,罵得越厲害,小鬼就越害怕。一陣腳急促的步聲打斷了他的咒罵。這一刻趙隊真的慌了,以為是被罵走的東西去而複返。再不顧不得什麽裏子麵子,今夜的各種意外匯集在一起,無一不是在告訴他,他可能真的 撞邪了。於是他再次開口,聲音又急又粗,仿佛喝了兩斤的假酒的人在發酒瘋。王家和就是追著這一句句不堪入耳的怒罵找到人的,“趙隊?”趙隊一怔,“王家和?”王家和順著樓梯下來,見趙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心頭一驚,“你怎麽了?”“腳扭了,沒什麽大礙。”趙隊把手伸給他,“搭把手。”王家和幫忙把人扶起來,問道:“你怎麽走樓梯不搭電梯?”“停電了。”趙隊說,“今晚實在倒黴,說停電就停電。而且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孩子不好好管教,動了電梯,每層樓都要停一下。”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心裏其實有點慌亂。抱怨的語氣完全是在給自己壯膽,也是在給自己心理暗示,暗示世界上沒有鬼,都是假的,都是自己的臆想。王家和聞言一臉古怪地盯著趙隊:“樓裏沒停電。”趙隊推開王家和,麵容冷肅,“怎麽可能!”“真的沒有停電,除了樓門處的燈沒亮,其他地方電路一切正常。”王家和猜趙隊說不定遇見了傳說中的鬼打牆,或者鬼遮眼。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警惕地看向四周。趙隊好不容易落回實處的心再次高高懸起,他盯著王家和,眉頭皺得死緊,“你小子故意蒙我呢,我剛剛出電梯的時候看得清清楚楚,外麵……”隨著王家和推開門樓梯間的大門,外麵暖黃色的光照進趙隊的眼底。他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喃喃道:“什麽時候來的電,為什麽我不知道?對了,安全通道的燈是聲控燈,為什麽剛剛我們說話它沒亮?”“聲控燈一直亮著的。”王家和道,“要不然我早就用手機照路了。”趙隊整個人都不好了,為什麽他和王家和挨得這麽近,卻仿佛又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他看到的景象,和王家和看到的完全是兩回事!王家和想,可憐的趙隊怕是受邪祟影響,還沒徹底緩過來。快到家門口時,趙隊終於想起問王家和為什麽會出現在樓道裏,隨後就犯了疑心病,“這一切不會是你小子在故意嚇唬我吧。”王家和連聲喊冤,“趙隊,我哪有那麽大的能力!”趙隊沒出聲,王家和繼續道:“陸汀的話一向很準,他說你會出事就一定會出事,我心裏不安才又倒回來的,但不知道你住在哪一層,就挨個樓層去敲門,結果就聽見樓梯間傳來罵人聲。”那聲音充斥著憤怒,就近兩層的住戶探頭出來瞧過,還以為是地痞來催債的,險些報警。接下來一路兩人誰都沒有說話,王家和把人送進門就離開了,是趙太太幫忙將人扶進去。她本身就是骨科大夫,檢查了下丈夫的傷勢,確定沒問題後起身去冰箱裏拿出冰袋替丈夫敷上。趙隊心事重重,說來也怪,似乎在他惡聲大罵後,胸腔裏那股令他抑鬱的氣就散了。隨著王家和出現,樓梯間中陰森的氛圍也不見了。他知道,自己遭遇了從前所未知的事情。世界上難道真的有鬼嗎?陸汀和林歸那樣的人,真的就是通靈人嗎?趙太太見丈夫一直不吭聲,懷疑他腦袋摔除了毛病,“你要不要明天去醫院做個腦部掃描,我聽你剛剛的小同事說你摔得不輕。”“我沒事,除了腳,其他都沒問題。”趙隊額角一抽,嚴肅道,“腦子也很正常。”趙太太一手按在冰敷袋上,“那你怎麽這幅表情?是案子又遇到了什麽難關了?”趙隊看向妻子,忽然把上半身探過去,聲音壓得很低:“老婆,你信世界上有鬼嗎?”趙太太一笑:“你不是不信嗎?之前我看驚悚之旅,你還說我來著。”陳隊厭惡神棍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驚悚之旅。這個社會真是拍什麽的都有,綜藝的熱度下去了,就開始搞探險。他老婆那兩天都魔怔了,開口閉口都是陸汀和林歸的名字,還有那個叫徐音音的。還好他老婆理智,隻單純看節目,沒有像有些沒有理智的粉色一樣加入罵戰。當初他隻覺得是節目組運氣好,瞎貓撞上死耗子,恰好挖出了幸福醫院隱藏的秘密。如今想來,他們會不會真的是靠自己的本事找到事件真相的。趙隊疾聲問:“你為什麽相信?”趙太太:“沒有為什麽啊。”趙隊著急了,“總得有個理由吧。”“世界這麽大,宇宙那麽廣闊,連外星人都可能存在,為什麽就不能有鬼呢?”趙太太的反問直擊趙隊內心。趙太太微眯起眼睛,“你今晚怎麽回事?”趙隊把在車裏和進入單元樓後發生的事說了,趙太太愣了好半晌,揪住丈夫奔進衛生間,然後匆忙從廚房拖來米袋,抓了一把就往丈夫身上撒。撒五穀是民間流傳的驅邪方法,發源於喪葬習俗。趙隊下意識張嘴嗬斥,吃了一嘴的生米,生無可戀。王家和開車往家走,想起樓梯間裏趙隊那一係列奇怪的問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對陸汀的崇拜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