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汀露出失望的眼神,眼簾垂下,眼珠子盯著宏德光腳踝上那抹黑氣,語氣挫敗道:“既然宏總不記得就算了,我得走了,還忙著送下一單。”說完摸出手機點了點,一臉著急,儼然是在查看下一單的取貨地址。宏德光溫和地笑道:“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往前一步,身高與陸汀差不多,卻偏要以睥睨的姿態看人,“我記得你好像不是送外賣的。”聽他這麽一說,站在一旁的下屬警惕起來:“你到底是幹什麽的?!”陸汀:“我來兼職送外賣。”情勢有些不妙,他鎮定看了下手機,又扭頭看向電梯的樓層顯示,見還有好幾層才到,借口說還有訂單要送,轉身就進了樓梯間。追來的腳步聲就在背後不遠,陸汀下樓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在有李騫在下麵守著,聽見陸汀叫自己後他立刻往上走,兩人一個眼神交換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李騫一個勁兒的往上衝,與追來的那名西裝男人撞到一起,險些從樓梯上滾下去。男人扶著牆站穩,狠狠瞪了李騫一眼,等再追出去的時候,那名青年已經不見了。反應過來撞自己的人可能也有問題,他急忙返回,哪裏還有對方的蹤跡。宏德光不緊不慢地走下來,停在門口,望著遠處繁華的廣場陷入了沉思。上一次見麵,陸汀壞了他的生意。這一次見麵,是因為對方偷偷潛入他的公司……宏德光兩隻拳頭捏得咯吱作響,目光陰沉沉的像要吃人。下屬害怕地屏住呼吸,偷偷覷著老板,便聽老板問道:“一個人偷潛入一家公司,一般來說為了什麽?”下屬把能想到的可能性全部列舉出來:“偷盜財物,盜取商業資料,放贓物嫁禍,或者隻是為了追求某個女職員。”宏德光陰狠的吐出兩個字:“報警。”早在被發現時,陸汀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麽快結束。等到和李騫碰頭後,他並不打算離開。李騫著急道:“怎麽不走了?”陸汀:“我覺得他應該沒那麽容易放過我,他們沒看清你的樣子,你應該是安全的,先回公司吧,下午還要上班。”“都這種時候了,誰還顧得上上班。”李騫眼珠子一轉,正色道,“你剛剛是不是也算了算自己。”“沒有。”陸汀有種近乎篤定的直覺,“我覺得他會報警抓我。”李騫鬆了口氣:“沒關係,咱們有後手。”陸汀所在的位置非常顯眼,就在宏德大廈正對麵的長椅上,不一會兒,接警趕來的人就停在他麵前。不遠處剛剛勘察完畢出來的陳隊也注意到了廣場上的騷亂,瞥見穿著騎手服的陸汀,他眉心狠狠一跳,揉了揉突然抽痛的額角。見片警要把人帶走,他徑直走過去,一番協商後他把陸汀帶回了警察局。陸汀坐在警察局的辦公室裏,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非常放鬆,他兩手捧著紙杯慢悠悠的喝著水,見陳隊走過來,還禮貌的站起身叫人:“陳隊。”最令人討厭的罪犯大概就是陸汀這樣的人了,無害,親和,懂禮貌,你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偏偏看樣子還沒有撒謊。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證據指控對方犯罪,就連懷疑都站不住腳。陳隊示意邱實讓開,坐在辦公桌對麵的椅子上,他昂了昂下巴:“你去宏德大廈到底做什麽。”陸汀放下杯子,一臉認真:“幫外賣小哥送外賣。”陳隊拳頭緊了:“說真話。”“你知道,我沒有撒謊。”陸汀坦誠道,“我來宏德逛街,恰好碰見那名外賣小哥身體不舒服,於是就幫他送了外賣,相信你們已經證實過了。”一旁的邱實連連點頭,我們向那名小哥證實過,他確實得了感冒,至於輕重就不好說了。陳隊身體往前靠,聲音壓得很低:“你是不是想替馮茜茜出頭,找宏德光的麻煩。”“不是。”陸汀說。陳隊:“宏德光身價上億,又是宏德的大股東,你一定是從馮茜茜那裏得到了什麽對他不利的東西,想要去威脅他。畢竟你現在手頭拮據,而宏德光是一座金山銀山。”陸汀無奈道,“我剛找到工作,公司前景非常好,我為什麽要去做壞事,斷了自己的前程?”陸汀覺得自己看上去應該沒有那麽蠢吧。陳隊拿他沒辦法,背靠回椅子上,話鋒一轉厲聲批評:“你做好人好事值得表揚,但你並不是相關從業人員,如果他們公司丟了東西,你要怎麽解釋。”“我的確欠考慮。”陸汀一副老實認錯的表情。青年的態度很好,但陳隊就是覺得拳頭又癢了。這時候,王家和從外麵走進來,對著陳隊的耳朵說了一句,陳隊的臉色微變,看陸汀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他擺正神情:“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去宏德大廈到底要做什麽?陸汀,我知道你並不隻是去當活雷鋒。”“如果我說真話,你願意相信嗎?”陸汀看著陳隊的眼睛,那一本正經的態度讓陳隊和王家和都愣了下。陳隊頷首:“我信。”“我在第二個死者的衛生間裏發現了不幹淨的東西,那東西進了宏德大廈,就藏在宏德光身體裏。”陸汀的話結束後,四周一下子就安靜了,除了附近忙得無暇分|身的工作人員,其他人全是茫然又錯愕的看著陸汀。陳隊深吸一口氣,巴掌重重拍在桌上:“你耍我?”陸汀無奈道:“我沒有。”陳隊閉了閉眼睛,莫名的想起了陸汀湊近水麵嗅聞的畫麵,他咬了下舌尖,告訴自己這人就是裝神弄鬼,這是個唯物主義的世界,根本沒有鬼神。更何況他們還是公職人員,更加不能聽信這些無稽之談。桌上的內線響了起來,陳隊按捺住怒火接通電話,那頭負責查看監控的工作人員說,發現了流浪漢居然曾和宏德光接觸過。“你可以走了,有人來接你。”陳隊聽完後便掛了電話,對陸汀說話的態度像在趕瘟神。陸汀歪著腦袋,指著自己的鼻子:“接我?”陸嘯恨他入骨,不可能來接他,那就隻剩下方向宇和他的新老板李騫了。可當他到了警局門口,卻看到了一輛與方向宇或者李騫的經濟水平毫不相幹的豪車。第22章 漆黑發亮的車門被人從裏麵推開,邁出一隻穿著黑皮鞋的腳。陸汀順勢看上去,對上一雙精亮的眼睛。林兆琛揮開想要扶他下車的人,信步走到陸汀麵前:“陸先生受驚,是我趕來晚了。”陸汀急忙擺手:“您太言重了。”他實在想不明白,低聲問道,“怎麽是您來接我?”除了爺爺那層關係,他和林兆琛隻見過一次而已,他自問沒有那麽大的能量能使喚得動森源的董事長。更遑論,這還是對方主動來幫忙的。林兆琛笑著說:“應該的。”“沒有什麽事情是應該的。”陸汀直白道,“我這裏有什麽是您想要的嗎?”“當然沒有。”林兆琛到底上了年紀,和年輕人比不得,他用手遮住眼前刺眼的太陽,好言好語的勸道,“上車說吧,別中暑了。”陸汀頓了頓,這才跟著上車。落座後,他一言不發的望著林兆琛,見老人又是給他倒水,又是吩咐司機把空調開大點,心裏湧現出一個怪誕的猜測。他感覺自己被當成小祖宗伺候了。林兆琛聲道:“陸先生先喝點水解解暑,我知道你在疑惑什麽,其實很多事情我知道得也不多,我能告訴你的隻能是我知道的,絕不隱瞞。”轎車一路平穩的來到了市區邊緣的一片別墅區,別墅區依山傍水,附近開闊,正前方流經的河流是令江的主幹,呈現凹凸的形狀,凹陷的位置,正對著別墅區的大門。幹水成垣,垣,牆也。這樣的水流形狀能將地氣鎖住而不散開,正所謂人傑地靈,既然地靈不散,住在別墅區裏的人自然福壽安康,氣運通達。而事實上,住在這裏的人也的確非富即貴,且因為這塊地是出了名的好風水,就是有錢也不一定能買到。就是林家這樣的財閥世家,也是好不容易才搶到的。林家宅子外,傭人們已經站成兩排,隨時準備歡迎。待車一停,立刻就有管家迎上來替陸汀拉開車門。女傭送上毛巾讓陸汀擦手,廚娘見毛巾被撤走,立刻呈上一碗冰鎮的銀耳湯。陸汀被接二連三的動作搞得渾身不自在,喝完湯見又有人端上來切好的果盤,急忙擺手:“真的非常感謝,不用了。”林兆琛揮手讓大家散了,偌大的客廳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陸汀覺得離得太遠不好說話,撐著沙發朝老人靠近:“林老先生,有話您就直說吧。”“陸先生,你以後千萬別用您這個字稱呼我,會折壽的。”林兆琛哪裏還有平日在下屬麵前的威嚴,一臉焦急的擺手。陸汀無語道:“好吧,那你也別您了,叫我名字就好。”林兆琛張了張嘴,點頭應承下來,然後說起了兩家的淵源:“林家和陸家結識於五十年前,當時林家祖墳風水被有心人給破了,整個家族的氣運快速跌落。恰好當時林家有個小公子,也就是我的小叔突然暴斃,你爺爺遊走江湖時正好碰上這件事,就替林家把小叔的屍骨當成陣眼,放進林家祖墳中用以聚氣。”如果真的這麽簡單,老爺子就不用又在牆上寫符咒,又是用花盆鎮壓了。會用這些招數,顯然是因為被鎮壓的東西戾氣和怨氣很重。如果是自然死亡,真的會有怨氣嗎?陸汀沒有指出對方話語中的漏洞,擺出認真聽的模樣:“然後呢?”“林家念及小叔的恩情,在祖墳的運勢重新凝聚不散後便將屍骨取出來,一直由你爺爺放在你們陸家的祖宅供奉,每年初一,你爺爺都會帶著小叔回到林家,而林家的族人會在這天全部到齊,對他祭祀跪拜。”林家的這位小叔有些可憐,活著被病痛折磨,死了也不能去投胎轉世,生者的供奉並不能緩解他的痛苦,說不定每一次祭祀,對他來說都是向傷口撒鹽。一個慘字都不足以形容。陸汀喝了口水,望著林兆琛的眼睛,認真問:“那為什麽他會在花盆裏?”林兆琛歎了口氣,神色真誠,他望著客廳的地板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那陶瓷花盆原本不是花盆,而是一個放在神龕前的香爐。”“香爐?”陸汀仔細一回憶,那大小的確和香爐差不多。可屍骨又怎麽會成為藤生植物呢?陸汀覺得林兆琛沒說實話,追問道:“他以前發過芽嗎?”“什麽?”林兆琛一時沒聽清,錯愕地望著青年。“生根發芽,長出葉子。”陸汀重複完後一直迫切地望著林兆琛,急於想弄清林家小叔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沒有,那花盆裏的不是骨灰嗎?”林兆琛總算回過味來,“確切來說,是混在泥土中的骨灰。”對上陸汀的神情,他不太確定的反問,“難道不是嗎?”對方神情中沒有焦躁和閃躲,姿勢略微緊張卻沒有絲毫泄露內心情緒的小動作,說明這人大概率沒有撒謊。陸汀陷入了盲區,未婚夫的事成了謎團,如果作為林家主事的林兆琛都不知道的話,還有誰能知道。“家中還有別的長輩嗎?”陸汀問。“沒有了。”林兆琛因為陸汀的問話也跟著緊張起來,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抓緊褲子,“是有什麽問題嗎?”“林先生,你知道你家小叔叔特別喜歡在晚上變成藤嗎?”陸汀語氣壓低,儼然一副在講述什麽大秘密的模樣。林兆琛聽得有點蒙,剛要開口,外麵一聲驚雷,轟隆一聲巨響,別墅的窗戶似乎都跟著震了震。聊天的兩人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外麵居然變天了。往常的這個時候,太陽正是西曬,而今天,天上如同被籠罩這一層黑幕,到處都灰蒙蒙的。傭人們不敢打擾家主和貴客說話,繞著客廳四處走動,為即將來臨的暴雨做準備。林兆琛收回望向窗口的視線,身體往陸汀的方向傾:“你剛剛說什麽teng?”陸汀抿了下嘴唇:“藤蔓的藤,帶刺那種。”林兆琛驚恐的瞪大眼睛,這件事他從未聽說過:“我不知道,父親在世時也沒聽他提起過,而且那花盆一直都很安靜,從來沒長出過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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