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看著她,不可否認有一瞬為這句話沉迷。但隨即而來的嫉妒,讓他甩開了包小娜的援助,又開始拒人千裏。他蹲□坐在箱子上麵,就在大街上開始收檢自己的家當。然後一件件,一張張的,陸續塞到包小娜手裏,直到兩邊褲兜再也翻不出任何值錢的東西才停罷手。他沉靜如初地問:“你數數看,現金一共多少?銀行卡就兩張,工商和建行各一張,每張餘額不超過300塊。我沒有信用卡,因為我這種沒有保障,還款能力又差的人不予批準。家裏值錢的隻有電器,現在賣出去可能也就幾百塊。那套房子算是不動產,可惜戶主不是我,因為那是租借的。說說看,你能救我什麽?又能指望我什麽?喜歡我紋身的手藝?大街上烤紅薯,磨菜刀,賣飛機欖的都是技術活,你肯跟著他們四處遊蕩嗎?”


    “像你這樣過了中午不肯紋身,又不準顧客挑圖案非得由你選,有多少人肯光顧!如果你的目的真是靠這手藝餬口,好,你想招攬生意還不簡單嗎?跟我來!”包小娜一抹淚,拽起曹毅不由分說便往前麵商城走去。


    商城前麵的廣場不乏購物消遣的行人,現在天氣開始陰涼,躲在商城避日光的行人也陸陸續續走出來,或坐在噴水池欄杆上閑聊,或乘車轉往別的去處。包小娜選在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將箱子掀開,取出紋身字眼的招牌塞在曹毅懷裏,順勢把他摁在廣場台階上坐穩。自己則直麵向投以好奇目光的人們,麻利地解開外套,露出內裏低胸背心。


    她嫌胸口上的紫羅蘭不夠顯眼不夠招搖,又將背心往下拽,高聲喊道:“想知道什麽叫紋身的藝術嗎?請看過來!這朵花就是紋的,好看嗎?好看吧!人體彩繪算什麽?人體紋身的美才是驚世駭俗,標新立異!”她喊這句話的時候,眼淚撲簌撲簌往下掉。一些貪新鮮的男士們最早攏過來,曹毅起先還能穩如磐石,後來見包小娜是存心豁出去了,飛忙撿起地上的外套重新給她披上。可剛披好,她又一把丟開,還甩得遠遠地。曹毅隻有脫下自己的運動衫給她蓋住,這回他抱住她,不再讓她試圖掙開。


    遠處有兩個治安員,在圍觀女同胞添油加醋的描述下,治安員的神情越發難看,一邊衝過來一邊厲喝。曹毅這下攤子也不要了,牽住包小娜不停往前跑,好容易停下來,回頭才發現她竟然在笑,還笑得好不得意。包小娜慢條斯理地穿上他的運動衫,忽然湊過來輕聲問:“覺得如何?要不要下次我換個專業點的服裝,去幫你招攬生意?我打賭,你的生意一定會好。”


    “行了,我錯了還不行?”曹毅舉白旗了,他算是回味過來包小娜故意將他的軍。


    “下次如果你再說那些無聊的話,我不介意再脫。脫得多了搞不好就上癮了,上癮就麻木了,麻木之後就無所謂禮義廉恥了。這樣,還有什麽事情我不敢做,又做不出來的?”在這場拉鋸戰中,包小娜深刻領悟到要讓曹毅學乖,溫情與說教都是不管用的,最直接的辦法是讓他知錯。這個辦法果然有效,曹毅徹底折服。他又好氣又好笑地瞅了她一眼,最後非常沒出息地揪住她的臉頰,重重嘆了一口氣。


    這場冷戰由包小娜引發,可鬧到最後吃虧的還是曹毅自己,仿佛著魔一般,所有的過錯他一個人全認了。


    坐在路邊花圃旁,包小娜主動去7-11店買了兩罐飲料。對於昨晚冒失的行為,她有些羞於啟齒,可又不能當沒發生過,隻好低聲下氣地對旁坐的曹毅說:“昨晚的事情,是我不對,你生氣不理我是應該的。以後我再也不會了,我發誓!”她將飲料舉到頭頂作出發誓的模樣,如此曹毅除了搖頭嘆息,也隻能一笑泯恩仇。


    他拿過一罐飲料,似笑非笑地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我既然喝了你的飲料,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包小娜見風波就此終結,也高興地將自己的吸管塞進曹毅嘴裏,哄勸道:“喝喝我的,保證好喝!來嘛,喝一口。”


    曹毅手膀子都快被她抓爛了,唯有領命。可當味蕾將飲料的香甜傳遞進大腦的那一剎,突然臉色驟變,雙手失控般勒住自己的脖子,漲紅的雙眼死死盯住不知所措的包小娜,“這個,這個是……”


    包小娜一看瓶身,“隻是番石榴汁啊。曹毅,你怎麽了?你怎麽了?別嚇我啊!”


    然而曹毅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滿腦子一片混沌,五髒六腑都在劇烈而痛苦地筋攣著,仿佛垂死一般。在一陣尖利的耳鳴聲中,曹毅猝然倒地不省人事。包小娜緊緊抱著他,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她慌慌張張撥打120的電話,還沒接通就已經哭得一塌糊塗,等到終於聽見接線員的聲音,她卻隻張著嘴哭喊道:救人啊!幫忙救救人吧!他快不行了!求求你們快來啊!


    ☆、第十六章 血色迷霧(下)


    包小娜等不到救護車來,截住一輛的士就將曹毅送到最近的醫院。她孤立無援地守在急症室的門外,看著醫生護士風風火火地進去,又匆匆忙忙地出來,卻什麽忙也幫不上,心下更是忐忑不安。如果她事先知道曹毅會對番石榴過敏,肯定不會糊塗到這個地步。仔細一想,她對曹毅生活習慣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憐。巨大的內疚讓包小娜越發自責,甚至消極的將所發生的不幸,強加到自己身上來。


    “你就是病人的家屬?”有醫生走過來。包小娜快步上前應了一聲,隨後劈裏啪啦問了一大堆曹毅的病情,醫生幾次想插話都不成功,最後好容易打斷她的話,把她叫到了醫生辦公室。一進去醫生沒開口,包小娜急急忙忙問:“醫生,究竟情況怎麽樣了?我現在能去看他嗎?我真不知道他對番石榴過敏,否則我不會拿給他喝的。都是我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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