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編輯部主任審閱枝村幸子寫的一篇藝術方麵的報導,總編在旁邊幹別的事,好像剛才就在注意,眼睛者往編輯部主任手上瞅。


    編輯部主任剛看完報導,總編便不聲不響地伸手要。他開始讀那篇稿。五頁稿紙看到三頁時,他一下把稿紙握在一起扯碎了。撕紙的聲音驚動了屋裏的編輯們,大家一齊朝他看。總編滿臉通紅,將撕碎的稿紙扔到幸子的桌上。稿紙的碎片像雪花一樣飛舞。


    編輯們個個呆若水雞,幸子雙目瞪著總編。


    “你當幾年編輯了?”四方臉的總編聲音嘶啞著對幸子嚷道。幸子半晌沒說出話來。她也臉色蒼白。


    “這種敷衍了事的稿件,就是剛參加工作的人也能寫!”


    說完,總編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抓起另一份稿件。激動的他並非在閱讀上麵的文章,那架式是在等待幸子的反擊。


    幸子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編輯們的注視下,聲音顫抖地對麵前的總編嚷道:


    “總編,為什麽要撕我寫的稿?”


    這下,總編也無言以對。


    “你說我的稿子不好,我看不錯。這種題材別人寫不出來,這是從我的渠道得到的。”


    “這誰不知道,你的渠道並不怎麽樣!”總編頭也不抬,嘲笑地回答道。


    “你不了解藝術界,就是不了解才這樣說的。”


    “是啊,我同藝術界的人不如你同他們關係深,你就是認為我沒什麽了不起才寫那種糊弄人的東西。”


    “那是你對我心懷不滿,挾嫌挑剔。”


    “你說什麽?”


    總編猛然揚起頭。對方是個女人,為了不失身份,他掏出一支煙,可是打火機打了兩次才點著。


    “什麽挾媒介?”


    “你有私怨,上次你訓斥我,那時候就有了。”


    “那次是你上班遲到,是為公。”


    “那不過是表麵現象,其實夾雜著你的情緒。”


    “什麽情緒?”


    “現在我要說幾句,要為編輯部說幾句。”


    “既然是為編輯部,要倒想聽聽。”


    在部下麵前,總編不甘示弱。然而他的神色卻與他的言語背道而馳。


    “好吧,說就說。你到我們編輯部當了總編。你以前在別的部裏工作,對這裏的情況不熟悉,經驗也不足,來當總編,內心有種自卑感,所以,上任時就帶著一種意識,要製服這裏的編輯,而一直在這兒工作的我便首當其衝,成了你打擊的首要目標,於是前天你大發雷霆。”


    “你就那麽好惹嗎?你很難對付啊!”總編故意嗤笑一聲。好像打中了她的要害。接著他又說,“那是你瞎猜。女人就是愛胡猜亂想。”


    “你別掩蓋了!”幸子厲聲說道,“你剛才說上次斥責我是為公,不就是上班遲到了一會兒嗎?你不也經常遲到嗎?也許你有這樣那樣的原因,可是……”


    言下之意是攻擊他同女人廝混。屋裏有人撲啼笑了起來。


    “不管怎樣,你撕我的稿件,態度太蠻橫了。你想獨霸編輯部,想以蠻橫來掩蓋你工作生疏的弱點。不講道理就撕碎編輯的稿件,你有這種權利嗎?”


    “有!”總編擺起架子,反擊幸子的挑戰,“至少對你那粗劣的稿子有這種權利。”


    “你就這樣不把我的工作放在眼裏?”


    “不放在眼裏,根本不放在眼裏!”


    他們唇槍舌劍,互不相讓。


    “哼!在你這樣俗不可耐的總編手下沒法幹了!”


    “什麽?”


    “我要辭職!”


    “哦,那好啊,請便吧。”總編未料到她會來這一手,但是仍舊泰然應對。


    “讓不讓我辭職,你無權決定,我要給社長說!”


    “順便再把你上班遲到的原因也報告社長。因為同女人幽會,耽誤了時間;中午吃了3個小時,那也是同女人在一起啊。”


    總編臉色鐵青。


    “不過,你放心,我會補充說明,這是準確性不高的情報。我這人向來辦事公正。”


    枝村幸子往自由之丘的美容院掛電話,店裏接電話的人連忙去叫道夫。也許正忙著,他半天沒來接。


    “讓你久等了。”


    將近5分鍾,才聽到道夫的聲音。


    “哎,我已經向社裏辭職了。”


    “什麽?向哪裏辭職了。”


    “傻瓜,向雜誌社!”


    “噢,已經辭了?”聲音並不驚訝。


    “噢,已經辭了!你倒輕鬆,對我來說這是件大事啊,再說在那裏幹了8年。”


    “是啊,不過你不是早有打算嗎?”


    “打算是有,不過……”


    道夫說得輕描淡寫,幸子總覺得不大滿意。她覺得道夫沒在這樣的單位工作過,並不理解這種感情。


    “從今天起我成個失業者了。”


    “不要緊,你正好可以獨立單幹嘛。”


    “不知前景如何,我有些心虛。”


    “你不該說這樣的話。”


    “對我來說,辭掉工作多年的雜誌社,心情很複雜,所以,為了紀念,今晚見見麵吧。”


    “今晚?……”道夫沉默少許,“今晚不大湊巧。”聲音小了點兒。


    “要出去有事?”


    “不出去,有人到我這兒來。”


    “哦,是顧客?”


    “是我請來為青山美容室搞設計的一個男人,咯,以前不是給你說過嗎?就是岡野君。”


    “噢,是他,那就等你同他談完之後吧,不要多久。”


    “原來約好他來以後出去喝兩杯的,你看……”


    “說什麽我都要見見你,就來一下吧。”


    “不知有沒有時間……”


    道夫的話不大慡快。好像有客人進去了,隻聽他朝那邊招呼一聲:啊,請進。


    “哎,你就來一下吧,剛才同總編吵了一架,心裏正亂著呢。”


    “知道了。”


    旁邊有客人,道夫改變了語氣。


    “我盡量抽空去。”


    幸子走出電話亭,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到出版社去找福地藤子。此刻,福地藤子是最好的依靠。


    “哦,到底辭了?”


    同佐山道夫不一樣,福地藤子當即表現出強烈的反應。她瞪著那雙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幸子。強烈的反應感動了幸子。


    “怎麽引起的?”


    坐到椅子上,福地藤子伏在桌子上雙手托腮,探著渾圓的肩膀。


    枝村幸子把同總編衝突和向社長提交辭呈的情形敘述了一遍。


    “沒想到啊,社長那麽冷淡。他說了句:啊,是嗎?真是遺憾!”說完便接受了辭呈。其實他挽留我也不會答應的,可他根本沒這種意思,真氣人。我在社裏幹了8年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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