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山最初擔任靜岡地方檢察廳檢察官後調來東京時,也是那副朝氣蓬勃的勁頭。當然,那時沒有現在這樣摩登的辦公大樓,其實現在這幢大樓在戰後的建築物中還算是粗糙的。


    同兩位同事在六樓下了電梯。電梯上還剩下一位兩鬢染霜的瘦男子,他是最高檢察廳的副檢察長。


    六樓一半是地方檢察廳公安部,另一半是高等檢察廳刑事部。寬敞的辦公室裏裝有暖氣,七八個同事已經上班,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聊。


    桌子上雜亂無章,判案集、文件、法律書籍堆得者高,在每個人的麵前形成一道自然的籬笆。每張桌子上還擺著一塊塑料牌,上麵寫著各位檢察官的名字。桑山在一張便箋上寫下二三行字,裝進信封,便招呼女辦事員:


    “請到下麵的地方檢察廳刑事部去,把這個交給櫻田先生。”


    收信人是櫻田事務官。櫻田是桑山任地方檢察廳檢察官時隨從他工作的一個老偵探,今年42歲。


    10點鍾,檢察官們差不多都到齊了,在這之前,他們同普通的公司職員一樣,閑談著報紙上登載的體育消息、電視評論等,一到10點,擔任公審的檢察官便把文件夾在腋下去出庭,負責審閱筆錄的就伏在桌子上。聊天以10點為界,10點一過,頓時全室鴉雀無聲。


    電話鈴響了。


    “桑山檢察官嗎?我是櫻田事務官。”


    “你好!”桑山檢察官說。


    “您好! ”櫻田聲音低沉。他歌唱得很好聽。‘羽u才來聯繫了,我12點20分以後有空。”


    “那麽,到時候一起在附近吃飯,有件事想麻煩你,邊吃邊談吧。”


    “好吧。”


    擱下電話,桑山啜了一口茶。


    檢察官回想起福岡那個叫江頭的出租汽車司機說過的話。他曾感激地說,由於舊友佐山道夫的介紹,他不僅免費觀看了糙香田鶴子在劇院舉辦獨唱音樂會,還進了她的後台。那裏是小地方,所以最近出名的糙香田鶴子紅得很,佐山道夫作為她的專屬髮型設計師隨從演出,當然也非比尋常。因為是老朋友,他說起來充滿了自豪,仿佛自己也很了不起。


    (宮飯是佐山君以前的姓,前天見到他時,他說母親家姓佐山,他喜歡這個姓,就改了名……以前同他在一起於過…


    —妻子聽人說波多野太太同佐山不是一般關係。傳說太太給佐山不小一筆錢,那在很大程度上是村瀨美容室老闆夫婦的誹謗。不過,也並非沒有可能。


    可是,波多野太大的死與佐山無關。據說太太是死於急病,沒有什麽可疑的地方。 另外,她今年4月11日到九州去的時候,雖然佐山到過博多,但並沒同波多野太太在一起,這也排除了他的嫌疑。再進一步說,太太的死是在去九州的兩個月之後,這也說明與他無涉。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桑山對某些地方卻有所關注。或許是最近比較清閑,手頭沒有什麽案子的緣故。


    下午4時許,櫻田事務官又給桑山打來一次電話。


    “剛才很不好意思。”


    櫻田說的是一起吃午飯的事。平時都在辦公樓地下室裏的法務省餐廳吃5000日元一份的包餐,今天是在附近的快餐館招待櫻田。


    “我了解過了,因為時間緊,以後再細查,先將已經弄清的情況向您匯報一下吧。”


    “你這麽忙還打擾你,真對不起。”


    “您今天什麽時候下班?”


    “我想5點鍾離開這裏。”


    “那麽,我在有樂叮的公園門口散步等您。”


    桑山答應了。


    5點, 桑山收拾桌子上的東西。這會兒,地方檢察廳已不會有人來。高等檢察廳對地方檢查廳偵查的案件,在認定事實和法律解釋方麵負有責任。高等檢察廳刑事部有門名檢察官。今天沒有開會。


    5點, 天已黑了。櫻田事務官那矮小的身影在門口踱來踱去。大街對麵的霓虹燈和車燈不時照亮櫻田的帽子。櫻田頭髮稀少,平時總戴著一頂禮帽。


    “到那邊喝啤酒吧?”桑山同他一起邊走邊說。他們進了有樂叮一家啤酒館。


    顧客聲音嘈雜,反倒有利於談這種事。


    “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經理叫波多野伍一郎,53歲,前妻子叫雅子,婚後生活22年,無子女。雅子的父親一直供養波多野從學校畢業,是他的同鄉。波多野家境貧寒。這種情況是常見的。”


    櫻田一麵喝著啤酒,一麵對桑山匯報初步調查的情況。


    這不是匯報。桑山不是憑職務,而是以個人以前同他的關係請他幫忙的。桑山向他提出問題,這是他的答覆。桑山熟悉他的脾氣。


    “雅子的死亡報告是在今年6月17日發出的,不是病死,是肇事死亡。”


    “肇事死亡?”


    “正確地說是自殺。提交新宿區官署的死亡診斷書是西多摩郡青梅市的一位醫生寫的,就是諸岡醫院院長諸岡秀太郎。”


    “在青梅死的?”


    “大概在青梅市那邊的禦嶽附近的山林裏,是縊死。聽說死後一個星期左右,村民才發現屍體吊在樹上,用的是麻繩,隨身攜帶的手提包裏有一隻波多野證券股份公司的空信封,就是從那隻信封上明白死者身份的。”


    “這是諸岡醫師說的?”


    “我打電話問的。”


    “這麽說驗屍也沒發現什麽疑點學?”


    “沒有。所屬警察署驗屍後確定為自殺,遂將遺體交給其丈夫伍一郎。據說在那一帶的林中自殺的人很多,就是現在到山裏走一趟,也會發現一些身份不明的屍骨。”


    桑山也有所聞。還在他任東京地方檢察廳檢察官的時候,有一次青梅山林的小道上發現了一副骷髏,於是惹出了一場亂子。他們一度以為是一起碎屍案,後來知道,是自殺者的屍體腐爛後,野狗咬斷了頸部。


    “遺體是伍一郎來領的?”


    “是的。因為是這樣死的,便在當地火葬場火化後帶回去了。”


    “沒有遺書?”


    “聽說家裏櫥櫃的小抽屜裏有一封給伍一郎的信。原因伍一郎也說不清楚,好像家庭關係很複雜。雅子的遺書上大概寫了些對不起丈夫之類的道歉話。”


    桑山想起了妻子聽到的那些流言。


    “那份遺書呢?”


    “伍一郎給燒掉了。他覺得見不得人,不想讓別人看。”


    如果妻子坦白同他人有私情而自殺,丈夫當然不想讓人看。


    “伍一郎最近新娶的那位女士叫久保澄子,是銀座後麵安樂窩酒吧的女老闆,伍一郎是她的出資人,兩人是三年前搭上的關係。就是說,由於雅子自殺,情婦成了正房。聽說是伍一郎顧不得等到周年就要舉行婚禮的。”


    波多野伍一郎在妻子橫死半年後就同早有關係的情婦久保澄子正式結婚,其原因從桑山見到新娘姿色上便可瞭然。桑山沒見過波多野的前妻雅子,聽妻子說過她很胖,因此伍一郎能娶上這位年輕貌美的後妻是幸福的。伍一郎急匆匆地操辦婚禮,他那急不可耐的心情不難理解。不言而喻,久保澄子也無異議。正式當上證券公司的經理夫人,她也是幸福的。隻是婚禮辦得過早,兩人對社會輿論多少有所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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