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鄭忍不住吸了口氣:“……啊?”  “我隻知道,那些向來不把異管委和人類放在眼裏的大妖老鬼們,都對他格外尊敬。你們平日在外行事,遇上這位酒吧老板,也得客客氣氣,萬事留一線。”  小鄭把這話在心頭掂量了幾個來回,心道,這也太玄乎了。  靈修已經沒落,滿打滿算他也隻見過這兩個。  雖然修仙小說裏動不動就壽數上萬,實際現代社會的靈能者與普通人的壽數並沒有什麽區別,否則佛修協會的輪回係統豈非早就亂了套。  一個至多三十歲的人類青年,就算修為不俗,靠著酒吧與一些小妖小怪打打交道就算了,難道還能在那些個活了幾百上千年的老妖麵前搏幾分薄麵?  小鄭心頭疑問難消,忍不住問出了聲:“雖說靈修是修仙的,也不個個都仙風道骨不食人間煙火吧?況且也沒聽說過哪個修仙的會跑去開酒吧,還抽煙燙頭打遊戲。”  陳建國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樂嗬嗬地笑著。  夕陽的橙光逐漸染上墨藍,照得他眼角的褶子愈發分明,每一道都藏著耐人尋味的高深莫測。  “曆來異常生命體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微妙,極難處理。而這個嶽沉舟……我隻知道我剛剛成為天師的時候,他就已經開了這間酒吧,看似懶散,實則什麽都管。”  陳建國慢條斯理地再喝了口杯子裏的茶水,茶湯滾燙,茶香沿著這燙意浸潤髒腑,他舒適喟歎一聲,咂咂嘴,似是回味無窮。  “這間酒吧,或者說這個人的重要程度,絕不亞於整個異管委。”第29章 醉酒的金蓮  華燈初上,暑氣不消。  這樣的天氣,能出門的都是生死之交,或者被戀愛衝昏腦袋的小情侶。  一對親親熱熱的小年輕從窗戶邊路過,手裏拿著冰淇淋和飲料,非要黏在一起互相喂著吃,女孩子看了眼招牌,吃吃地笑了,嬌滴滴地說:“妖怪酒吧,名字好奇怪哦……”  男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麽,隻聽到女孩子清脆的笑聲像一道夏日裏帶著檸檬味兒的冰沙似的,驅走了熱意,從窗戶的縫隙裏鑽進了蓮鶴的耳朵,逐漸遠去了。  蓮鶴趴在窗台上,幽幽地歎了口氣。  營業時間已經到了,很快就會有客人上門。按照往日的習慣,這時候她應該急匆匆地從博物館趕來風琴街,進門換衣服、把所有的杯子和調酒器清洗一遍,把它們擦得晶晶亮亮,接著準備有可能會用上的水果,和下酒小菜一起整整齊齊地碼在小碟子裏,放進冰箱,方便一會兒取用。  最後,她會依次打開全部的燈——這預示著妖怪酒吧已經開始營業。  手心的半截紅玉隨著掌心的力度深深紮進皮肉裏,痛楚真切地從皮膚傳進體內,像在身體裏剜了一個空蕩蕩的洞,吸走了人一半的魂魄似的。  蓮鶴愣愣出著神,骨頭裏湧出的倦意仿佛在告訴她,不要動,隻要動一下,這洞裏就會湧出洶湧的鮮血來,能要了你半條命。  其實早就料到了。這麽多年過去,如今早已是和平的信息化年代,若是它被人收在手裏,想來早就有了消息。  一刻都不曾懈怠,白天晚上不停打工,不過是為了攢些錢四處打點,進入那些會費高到離譜的古董拍賣會。  文物局、鬼市、山海行動處……這些年跑了多少個地方,就換來了多少次的失望。  如今想來,竟都是一場笑話。  太累了,我真是活得太累了。  蓮鶴心裏這麽想道。  嶽沉舟一回家就把自己丟進了沙發裏,一年都難見一回的襯衫和西褲轉瞬被他的動作揉成皺巴巴一團,他想了想,幹脆鬆開領子,手指在虛空中隨手一抓,一個晃眼,象牙色的指尖上竟已經多了一支燃起的煙。  煙霧纏繞在他的指尖,像虛幻的蝴蝶一般纏綿不休。  嶽寒略微皺了皺眉,眼神穿過嫋嫋的白煙去看那人情緒不明的雙眼,隻好微微歎了口氣,轉身把掛在門口的牌子翻了個麵,露出背後“暫停營業”的字樣來。  蓮鶴若有所察,臉上倒是有些掛不住了,不自在地攏了攏烏亮的長發,把它攬到一邊耳側。  “這又是做什麽?”她站起身來,看向嶽沉舟的方向。隻見偌大一個酒吧,顯出一種格外死氣沉沉的氣氛來,心下不知怎麽的就一鬆,竟然笑了起來。  “多大點事兒啊,成天停業停業的,嶽沉舟,你是富二代嗎?你是嗎?啊?我看你明天就得交不起水電費。”  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故意把高跟鞋踩出清脆的敲擊聲,走過去,劈手奪過了他嘴裏的煙。  “公共場合,不許抽煙!”  嶽沉舟抖了抖,嬉皮笑臉地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不抽了不抽了。”他的眼神忍不住落在門口安靜的少年身上,止不住含沙射影,“一個個的,管東管西,這日子真是沒法過。我說你好歹是個文物,姑娘家家的,成天……”  “嶽師。”蓮鶴突然打斷他的話。  煙頭在她的指尖發出一點紅光,在吧台的一盞小燈下顯得格外醒目。她舉起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體裏冰塊轉動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  “我……有點累了。我想休息了。”  嶽沉舟一愣,伸手撓了撓頭發,把好端端抹著發膠的發型糟蹋成了一堆雜毛。他半闔著眼睛癱在沙發上,片刻之後,踢了腳上的鞋,沒好氣地嚷嚷道:“給你放年假。休息好了回來上班。”  那樣子,活脫脫一個耍無賴的孩子。  “嶽沉舟,你還小麽?”蓮鶴怔了一怔,旋即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撇了撇嘴,環著手靠在吧台上瞪他:“累死累活我圖什麽?從前是為了尋親,現在呢?那隻瓶都碎成渣了,賺錢之後幹什麽?總不能找個人複刻一隻跟我本體一模一樣的,每日抱著它尋個念想吧。嘶——那畫麵,好像我多自戀似的。”  她佯裝歎了一口氣,指尖在後麵的酒架上點點戳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最上層掏出一個酒瓶子,還沒等嶽沉舟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往大理石桌麵上一磕。  瓶塞發出一聲清脆的“啵”,飛出了半米。  世界安靜了。  “艸!”  嶽沉舟罵了句髒話跳起來,瞪大了眼睛,顫顫巍巍地指著她:“你你你你……劉!金!蓮!”  蓮鶴得意地轉了個圈,舉著酒瓶子扭腰坐到高腳凳上,高跟鞋一挑一挑地在足尖抖著玩,眉飛色舞道:“嘿,我早想做這事兒了,離職前怎麽都得禍禍前老板一把。什麽好酒,藏得跟寶貝似的,我嚐嚐,今天就當是為我踐行……”  一句話還沒說完,生動的俏臉上表情顯而易見地呆滯了下來。  三秒之後,一頭栽倒在了吧台。  嶽沉舟:……  嶽寒離得更近一些,立刻一步跨過去扶,哪知蓮鶴手裏的酒瓶逐漸鬆脫,傾倒在桌麵,很快就流了一桌子。  一股陳年酒香四溢開來。  嶽寒臉上還掛著顯而易見的疑惑神色,隨即“撲通”一聲,也栽倒在地,不動了。  “……”  嶽沉舟目瞪口呆看著不出一分鍾就變得一片狼藉的吧台和兩個已經睡死過去的人,一口氣堵在喉嚨口,吐都吐不出去,憋得整個人都要炸了。  他手忙腳亂地捧起酒瓶子,手指在瓶口一抹,入手一層膏體,肉眼可見地消失在空氣之中。  好家夥……  他氣得頭頂冒煙,狠狠瞪了睡得香甜撒手不管的蓮鶴一眼。  ……老子用靈力溫養了幾十年的酒髓,就你也敢這麽隨便亂碰!睡不死你們倆算我嶽沉舟輸!  真是平白糟蹋好東西。  他歎了口氣,無奈地蹲下身子伸手去拍嶽寒的臉,沒想到剛一觸碰,手指居然如摸上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嶽寒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身上一片滾燙。這溫度活像是要把血液都燒沸蒸幹了似的。  嶽沉舟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壞了……”第30章 心在燒  睡意朦朧間,嶽寒隻覺得自己化成了一柄劍,被人丟進三味真火裏不斷錘煉。周身的烈焰仿佛化為了肉眼可見的火流岩漿,燒得自己都能聽見骨骼在發出劈啪的響聲。  “師兄……”他咬住牙關,喃喃喚出了聲。  一隻手在他的頸側輕輕撫摸,為他拭去幾乎要匯成溪流的汗水。  微涼的指尖擦著灼熱的皮膚劃過,宛若一株冰鎮過的罌粟,隻輕輕一貼,所過之處便神奇地降溫,片刻後又熊熊燃燒起來,叫人欲生欲死,欲罷不能。  “師兄……”  嶽沉舟果斷捶了床上躺著的人一拳,罵罵咧咧道:“在呢!喊什麽喊,喊魂呢?自己熬著!”  話雖如此,到底還是不忍心,手心一翻,掌心出現了一個連著條細細銅鏈的小物件。  這東西不過半個掌心大小,像是活的一般,在修長白皙的指間靈活地來回纏繞,最後停在手心,滴溜溜地轉著,兩個鬥狀的玻璃裏銀色光華流轉,仿佛月光下飄著的流螢。  嶽寒掙紮著抬起眼皮,隻覺得視野被汗水糊得一片迷蒙。  他曲起一條腿,伸出手死死握住嶽沉舟的手腕:“師兄,不必……動用你的法寶。”  嶽沉舟握著沙漏的手一頓,心裏不由軟了幾分。  “你還知道我不能輕易用這個啊?”  他嘴上埋怨,手卻不由分說迅速在嶽寒周身幾處大穴上拍過,最後利落一收,沙漏連著細鏈從指間垂墜下去,正正好落在嶽寒的心口。  “上千年的酒髓,就憑你也敢貿貿然往前衝!明知道自己體質特殊,碰不得這些極陽之物。遇事不多留幾個心眼,平日裏都白教你了!”  一股寒意自心口湧入四肢百骸,火燒火燎的溫度降了一些。這寒意如細水慢流,澆不滅灼熱燃燒的滔天火焰,卻讓手腳都恢複了幾分力氣。  “師兄……”  嶽寒睜開眼睛,盯著嶽沉舟與自己離得極近的臉。  不知是氣的,還是消耗了太多的靈力,嶽沉舟的臉色臭臭的,像是能刮下一層冰霜來。但他偏偏長了雙多情的眼睛,眼尾小痣隻有在這麽近的情況下才能看清楚,落在嶽寒眼裏,隻覺得這人冷得恰到好處,是一劑散熱的良藥,能解他此刻焚身的燃眉之急。  “師兄……我要熱死了。”  嶽寒心裏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他的意識混沌,隻知道遵循本能行事,雙手一把攬住嶽沉舟的腰,把他猛得拖上了床,抱進懷裏。  嶽沉舟手心的沙漏還沒來得及收起,突然被一股大力帶得折了腰,人一歪撲到床上,腦袋“咚”的一聲磕到了牆壁,止不住眼冒金星。  床上的這半大小子渾身燒的難受,竟不管不顧地把他當了抱枕,四肢頓時攀附上來緊緊鎖住他的手腳,生生把他勒到喘不過氣來。  “……”  嶽沉舟摸著腦袋齜牙咧嘴,一時忘了反抗,竟然被他翻了個身壓到了身下。  嶽寒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死死抱著他不肯撒手,不停地用臉頰去蹭這人頸側的皮膚,灼熱的呼吸噴在嶽沉舟的耳邊,燙得嶽沉舟明顯地瑟縮了一下,每一寸皮膚都開始哆哆嗦嗦地戰栗起來。  “師兄……師兄……我要被燒死了。”  嶽寒愈發神誌不清,隻知道不願意與嶽沉舟離開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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