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久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回憶,然後他慢慢點了點頭:“記得。”他拉住寧樂言一隻手輕輕摩挲,輕聲道:“傍晚,突然打雷,沒兩分鍾雨就下了。”“你那時候往哪裏去?”寧樂言問,“那個方向沒有教學樓,其他人都往宿舍跑,你去哪裏了?”“不記得了,”餘久笑了笑,“可能我就是想跟其他人對著來?”他伸手點了點屏幕,看了看這個視頻的拍攝日期。非常早,大一剛入學甚至還沒兩個星期。“真早,”他低聲道,“我那個時候怎麽沒發現你?”“沒想到吧?”寧樂言道,“我們早就見過。”第35章 洗唄餘久的傷好得很快,本來就沒有多嚴重,這幾天天氣很好,他又難得不用上課、能好好休息,除了作息依然極其規律,有一點空閑時間就要掏出課本開始學習、同時還要押著寧樂言一起學習這件事讓後者感覺格外難熬以外,沒有任何讓人覺得不好不舒服的地方。要不是不方便上下樓,最好一直在宿舍待著,寧樂言估計他們說不定真的要住在圖書館裏。寧樂言自己也不想下樓拿外賣,樓層太高又不裝電梯真的是件讓人很痛苦的事情,但又不能讓餘久去拿不過舍長他們這幾天都有課,中午晚上回來還能帶個飯。餘久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傷就在這幾天的修養中悄無聲息地好了,等到寧樂言意識到的時候,他早就能正常走路了,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步入五月,越來越靠近夏天,天氣也越來越熱。有好幾天的氣溫都奔著三十度去,路上早就有人換上了短袖。和炎熱天氣一起到來的,還有經常說下就下的雨,一下就是劈裏啪啦的傾盆大雨,本來連續好幾個晴天,一直晴到了約好去吃火鍋的那一天,誰知一行人都已經走到宿舍大門口了,烏雲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聚集,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劈頭蓋臉澆了下來,直接把難得一次出門聚餐的機會扼死在了搖籃裏。等了好一會兒不見雨停,眨眼天都黑了,舍長不得不把預定的時間往後推,到了明天又是個忙碌的工作日,這一推直接推到了下個周末,五月轉瞬過半。因為車禍請的假到期後,一切回到正軌。寧樂言的日常時間安排依舊和舍友們錯開,早上一醒來人家都準備出門了,他清清閑閑地把那幾門布置了期中任務的專業課的小論文寫完,又聽人說這個學期好像短一點,有些老師這個時候就開始趕進度,課業變得更加繁重,舍友忙忙碌碌整天不見人,偶爾中午都不見得能回來午休,少有人還能有餘裕。隻不過忙碌到天天不見影的人裏不包括餘久,他顯然就是那種少有的在這樣的高壓課業下都能尚有餘裕的人。兩人重新開始上課後,餘久就不再押著寧樂言一天到晚沒完沒了地學習,反而自己早上出門出得越來越晚,中午也一定會回宿舍,甚至偶爾晚上都不再出門泡圖書館。弄得寧樂言一度擔心自己是不是耽誤了他,畢竟餘久這幅樣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專門為了讓自己每天能多看兩眼,真的完全看不見人又要開始覺得不舒服。餘久倒是一點兒沒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甚至在寧樂言終於忍不住發問他是不是開始墮落的時候,回了一個很疑惑的表情,並道:“想和你多待一會兒,有什麽問題?”……沒問題,完全沒問題。哦,心髒可能有問題,至少在餘久那麽說了之後,再相處時總讓寧樂言懷疑自己是不是心律不齊。再出門總算是沒再突然下大雨,正值周末傍晚,趕上人最多的時候,店內人滿為患,要不是舍長提前訂了位置,他們還真不一定能在天黑前排到。四處都飄散著火鍋的香氣,辣鍋的氣味格外濃鬱,饞得人口水直流。本來出院一個星期的時候,餘久是不同意寧樂言吃重辣紅油鍋的,但是舍長他們想吃,而且因為暴雨又過了一個星期,最後還是做出了讓步,他們點了個鴛鴦鍋,一半辣底,另一半番茄底。天氣炎熱,火鍋店裏開著空調,涼風讓店內不至於熱到人滿頭大汗,隻是實在是太吵了,人太多,周圍鬧哄哄的,動不動就有哪張桌子上傳出哄堂的笑聲。飲品是套餐配的酸梅湯,可以續,但舍長覺得沒意思,又點了半打啤酒,再多餘久就不讓了。“以前沒發現,你怎麽事兒那麽多?”舍長不滿意,忍不住吐槽道,“啤酒而已,至於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餘久把送上來的幾瓶啤酒盡數推到對麵去,又提起酸梅湯把寧樂言的杯子倒滿,麵不改色道,“大一剛來的時候,咱們班開了個迎新晚會,好像有誰喝了半杯就醉成爛泥,三個人一起拖都沒拖動,誰來著?”舍長:“……”舍長:“誰啊,不認識,有這號人嗎?”那是在寧樂言認識他們之前的事情,他把餘久剛倒滿的杯子捧在手裏,好奇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然後問餘久:“真的啊?他酒量這麽差?”舍長狡辯:“不是我!”餘久還沒說話,另一個舍友嘿嘿一笑,掏出手機低頭點了幾下,“叮”一聲在群裏發了個視頻,也不知道這麽多人的地方網速怎麽還這麽快。視頻還不短,寧樂言打開看了一眼,直接把進度條拖到中間,手機裏立馬傳出一個人嚎著“我沒醉”“別動我”的聲音,動靜之大,一下子把周圍好幾桌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寧樂言立馬手忙腳亂地關掉聲音,看看屏幕又看看目前正在低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舍長,真誠道:“酒還沒開,退了吧。”舍長:“滾啊,你就是這麽對待你花的救命恩人的嗎?!”這頓火鍋吃得寧樂言既開心又不開心,雖然最近幾天餘久沒有讓他必須隻能喝粥,但是由於他一定會在飯點回來,寧樂言也不得不吃得極其清淡,一連兩個星期,吃草吃得臉都要綠了。好不容易能吃頓火鍋,餘久倒是很體貼地幫他涮了不少東西,可惜涮的都是番茄鍋寧樂言這下算是知道為什麽鴛鴦鍋一半要番茄不要清湯了,真要隻能吃清湯他就要鬧了雖然番茄鍋底也好吃,但是對麵的辣鍋真的太饞人了啊!寧樂言好幾次眼神暗示餘久都視而不見,弄得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伸手往辣鍋裏放食材,餘久也沒有攔他,甚至沒有發表任何關於“這才多久啊還是吃清淡一點吧”的意見。然後寧樂言才猛然反應過來,他明明可以自己涮食物,結果還是不知不覺間一直等著餘久伸筷子了。反應過來的寧樂言:“……”他沒忍住看了餘久一眼,後者和他對視上後,又看了看對麵喝了沒幾瓶就已經開始麵紅耳赤鬼哭狼嚎的兩個人另一個人酒量也沒比舍長好到哪兒去扭頭低聲對寧樂言說:“咱們一會兒偷偷走吧,架不動他們兩個。”寧樂言也看了兩人一眼,忙不迭點頭:“好啊好啊。”舍長猛然一扭頭:“我聽見了!”最後當然是沒走成,結賬還是餘久去結的,預定位置的舍長已經醉得開始胡言亂語,兩個人口齒不清地你一句我一句吵架,偶爾還要拉上寧樂言一起,寧樂言一概“對對對”地敷衍。吃個火鍋吃出來兩個醉鬼,說實話,挺丟人,又不是專門來喝酒的,而且他們一共才喝了三四瓶啤酒而已。沒見過這陣仗的寧樂言還在想他們是不是故意的,就、為了發瘋而發瘋。餘久結完賬回來,兩個人帶著一身火鍋味兒一邊架一個,千辛萬苦地回學校宿舍,也幸好火鍋店就在學校對麵,不然就照著這兩個人一路都要使勁往地下躺的模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在門禁前趕回去。“還錄人家視頻呢,”寧樂言對著舍友出言嘲諷,“你倆明明半斤八兩。”已經離門禁時間很近了,路上沒有什麽人,堪堪讓寧樂言忍住了把人丟出去的想法。舍長被餘久架著,還伸長手臂要過來拉寧樂言,被餘久一把拽回去,也不在意,打了個嗝拍拍餘久的肩膀,口齒不清道:“你……你!”餘久應了一聲,很配合地問:“我怎麽了?”舍長整個人都快掉到地上去,艱難睜開眼睛看了餘久一眼,半晌沒說話。還清醒的兩人幾乎以為他就這麽睡過去了,半拖半拽卡著門禁的點回了宿舍,站到樓梯前正愁怎麽把人運上去,他忽然清醒過來似的,猛一下站直往上躥了好幾個台階,又歪歪斜斜靠住欄杆,扭頭大喊:“你當個屁的獨行俠!多交朋友吧!”他的聲音特別大,樓道裏又空空蕩蕩,寧樂言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回蕩了好幾圈的回音。語畢,他扭頭就跑,一步三個台階,哼哧哼哧七扭八歪地爬上了樓。餘久迎頭被他吼了一句,一下子有些發愣,他先是盯著舍長消失的樓梯拐角看了一會兒,然後低頭揉了揉眼睛:“……我也喝酒了?”寧樂言:“你沒有,你醒醒!”餘久就把另一個人接過來道:“我扶著吧,你上去看著他,別跑著跑著滾下來了。”寧樂言點頭答應,先一步上樓去追舍長,愈發懷疑舍長就是趁醉裝瘋,不然怎麽跑得飛快,追都追不上。沒過多久,他在宿舍門口看到把手指甲蓋當鑰匙往鎖孔裏戳、一邊戳還一邊嘀咕“怎麽開不了”的舍長,沉默兩秒,掏出手機錄下了這寶貴的一幕。十一點停熱水,現在剛過十點半,還有半個小時,每個人洗遍澡也來得及。本來不洗也行,但是人人都被悶出了一身黏糊的汗,還個個帶著濃鬱的火鍋味,誰都不舒服,兩個醉到恨不得直接睡在大馬路上的人這會兒突發潔癖,一個兩個都鬧著非要去洗澡。寧樂言被他們吵得頭都要大了,餘久直接把人往浴室裏丟,管他清不清醒、有沒有洗成,十分鍾一到就拉門丟下一個。別說,這麽一來還挺有用,雖然兩個人確實都是在裏麵發懵,水都沒開,出來後還真就以為自己已經洗過了似的,老實了。隻是這麽一來折騰了挺久,熱水供應隻剩下十分鍾了,寧樂言本來打算速戰速決,把一身火鍋味衝掉就先勉強完事,誰知剛拿上毛巾準備進浴室,舍長又掙紮著醒過來,把餘久往浴室門口一推,醉到這個程度還沒拋棄老媽子似的本性:“一起洗得了,矯情什麽。”說完還自己嘟嘟囔囔自言自語:“分開洗,沒有熱水又要感冒……”寧樂言:“……”他跟餘久對視一眼,又木著臉看看舍長,心想:我真是謝謝您了,合格的工具人。餘久:“……”寧樂言扭頭進了浴室,見餘久沒一起進來,他就扶住門扭頭道:“洗唄?”作者有話說:舍長:盡職盡責的理想工具人第36章 花骨朵水要放一會兒才能熱,一開始湧出來的十分冰涼,一到冬天就相當凍人,這個季節倒還好說。浴室是在衛生間裏單獨用磨砂玻璃隔出來的一小塊空間,非常狹小,因此那塊玻璃的推拉門他們基本都不關,不然總覺得透不過氣來。站一個人還好說,兩個人一起,說不擠是不可能的。寧樂言把餘久叫進來,先去打開了水,淋浴噴頭裏“嘩”一下湧出水來,劈裏啪啦落到地上,他離得近,免不了被濺一身。嘩啦啦的水聲遮蓋住了很多動靜,但是他還是清晰地聽到身後的餘久“哢噠”一聲關上了衛生間的門。寧樂言剛回頭看一眼,就被身後傳來的巨大推力推進了浴室裏,他猝不及防就被迎頭澆下來的水淋了個正著,沒來得及脫的衣服一瞬間被浸得濕透。水溫比一開始高了一點點,從“涼水”升到“溫水”,寧樂言被餘久推進浴室裏,一時間眼睛都睜不開,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在皮膚上的不舒適感才剛剛傳出,餘久就緊跟進來,一如先前在醫院走廊,捏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牆上這次是按在磨砂玻璃上,低頭吻了上來。這個吻不同以往,或許是因為逐漸升高的水溫讓狹小的空間內升騰起氤氳的熱氣,烘得人從頭到腳都發紅發燙,它顯得格外炙熱而讓人頭暈目眩。熱水嘩啦啦地流,兩人慢慢被周圍蒸騰的熱氣包裹,寧樂言仰頭任他親吻,隻覺得水流和熱氣一起迎麵撲上來,捂得他呼吸都艱難。餘久鬆開了他的手腕,兩個人的衣服都被水淋透了,他轉去親吻寧樂言的脖頸和肩窩,撩開了後者濕漉漉的上衣下擺。呼吸不上來的感覺愈發清晰寧樂言後腦抵住冰涼的玻璃,抬手摟上餘久的後背,滾燙的熱水搭在他的手背上,很快就把那一小片皮膚澆得通紅,他隻覺得餘久的體溫從來沒有這麽高過,明明誰都沒有喝酒,但一切好像都在失控。寧樂言迷迷糊糊地想,酸梅湯也能把人喝醉嗎?腰側的手掌溫度還是比寧樂言自己的體溫低,但他覺得那是因為他自己的體溫也已經爬高了一大截。餘久的嘴唇在他側頸的皮膚上劃出了細微的癢意,下一秒忽然咬了他一口。下口不重,但是寧樂言沒有任何準備,猝不及防發出一聲悶哼,上衣下擺就被越撩越高,他短暫地清醒了一瞬間,又再次感到難以呼吸。忽然有人“哐”一下推開了衛生間的門,巨大的一聲響讓寧樂言悚然一驚,渾身上下的寒毛都唰一下豎了起來,他一下子清醒過來推了餘久一把,兩人一起扭頭看去,看到舍長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把洗手池當成馬桶,低頭就開始嘔吐,完全視浴室裏的兩人於無物。曖昧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寧樂言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羞恥,一眼看到舍長對著洗手池嘔吐,想也沒想就開口大聲製止:“你等等!敢吐就自己收拾!”餘久的表情有點木,他鬆開寧樂言邁出浴室,趕在舍長真的吐出來之前把他拉出去,飛快地往他手裏塞了個垃圾桶:“吐吧。”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強烈的人道主義關懷色彩,直至此時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的跡象,整個人仿佛散發聖光。舍長“哇”一聲吐了出來。寧樂言追到衛生間門口,對這一幕有點不忍直視。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乍一看一個比一個狼狽,熱水供應到了結束的時間,身後撲出來的滾燙熱氣逐漸變涼,空氣和剛才極度炙熱的氣氛一起冷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