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嗎”桐子疑惑地問。與其說是疑惑,還不如說對此毫不理解。


    “就是嘛。正因為大塚先生的名聲大,那種醜聞一披露出來,也就意味著在社會上將會被人們唾棄。”


    兩人沿著曲折的路走去,一邊仍是昏暗的宮牆,另一邊卻到處掛著紅燈籠,一群女人喧鬧著擦身而過。


    “我想你的復仇目的達到了。”阿部故意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但他是下了決心才把這句話說出口。


    “這是什麽意思?”桐子的聲調一點也沒變,雖然看不清她的神態,但可以想像得出,象她這麽個人是不會轉動一下眼珠子的。


    “你從前為了哥哥的事,不是曾經拚命地求過大塚先生嗎?”阿部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然而,大塚先生回絕了你的請求,也許是把付不出高額的辯護費作為理由吧。當時,你憤慨極了,因為你特意從九州趕來,想仰仗律師大力來洗刷你哥哥的冤情。那時候,你準是哭哭啼啼回了九州。”


    說到這兒,少女打斷他的話,平靜地說:“阿部君,你的意思是,大塚先生為這件事栽了跟頭,就算我報了仇?”


    “你不這麽想?”


    “不這麽想。”桐子毅然地答道,“這樣我還不解恨哪。過些日子,大塚先生一定又會東山再起。但是,我的哥哥卻死了,而且背著殺人的罪名。”她最後的話裏,分明流露出真實的感情。年輕人從他倆身旁冷漠地走過,在旁人眼裏看來,這似乎是對戀人,深夜還情話綿綿,悠悠地逛馬路呢。


    “那你現在還不滿意啊。”阿部追問道。


    “不滿意。如果說我滿足了,那是謊話。”


    阿部下了很大的決心又說:“我說的是假設。你是有計劃地向檢察官作了這樣的證詞,是不是?你就想以此來復仇的吧?”


    “我並不是有計劃在檢察官前作這個證詞的。”桐子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她邁出的步伐還是這麽平穩堅實。


    “不。這是個假設。我說你這麽做又是怎麽想的呢?”


    “你說呢?”桐子反問道。


    “我想你會覺得達到了目的。”阿部說。


    “不,我還不這麽認為。大塚先生準又會重新站起來,象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喪失生命力的。這樣,我還不能罷休呢。”


    阿部穿著大衣,背上卻感到一陣涼意。


    大塚欽三為河野徑子這個案子,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打擊。和徑子之間的私情公布於世,人前人後都受到了責難,同行們露骨地排擠他。以往,社會上都認為他是個正派嚴肅的律師?眼下,簡直象被扯下了假麵具似的受到激烈的攻訐,還受到他所屬的文化團體的壓力,使他不得不自動退出了好幾個學術團體,沒想到以往潛藏著的宿敵一下子都冒了出來。


    家裏也鬧翻了夭。妻子知道他的醜聞之後,回了娘家,家裏頓時變得滿目淒涼。不光是家裏,去事務所時,感到那些同事都用另一種目光瞧著自己,大家盡量不朝他看一眼,埋頭工作。往日表示出恭恭敬敬的同事們,都一反常態變得冷淡無禮。肯定用不了多久,原先是他學生的那些年輕律師會找個什麽理由離開這兒。已經有人來取消原先的委託,新來請求委託的人已經絕跡。報紙和雜誌登出了諷刺挖苦他的文章。事務所原來就不亮堂,現在越來越陰暗淒涼了,他呆的那間辦公室更象座墳墓那樣一無生氣。


    然而,大塚欽三並不低頭退卻,過去曾經遇到風風雨雨時奮起拚搏的激情又在他的心頭湧起。他相信徑子,不僅僅在這個案子裏;臨近暮年的大塚堅信徑子的愛,也準備為她的愛去殉情。名譽、地位,還有那些創業的經歷,這一切對他來說都不再值得留戀。大塚律師幾次會見了等待審決的徑子。對案情報告,他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反覆研究過。他相信徑子是無罪的,也確信徑子供述中沒有謊言。這並非是大塚愛徑子而產生的偏信,因為他沒有為此失去職業上應有的冷靜。關鍵在於徑子所提出的證人這個問題上,大塚把柳田桐子的證詞反覆看了幾十遍,直覺到桐子在說謊。但這隻不過是他的直覺。無論從哪兒都找不到可以證明桐子的證詞是偽證的依據。她的話說得很自然,似乎是天衣無fèng,毫無破綻。大塚明白自己的直覺在法庭上起不了什麽作用,隻有客觀地找到她證詞中的破綻,才是唯一的對策。


    他把全部心思都投進這個案子中,無論如何細小的調查都不委派事務所裏的人去辦,全由他親自去幹,也顯露出他對徑子的感情。大塚把力量集中在找出桐子證詞中的破綻上去。驀地,他想起那位曾經為桐子來請求調查案情的雜誌記者。起初,大塚認為桐子是衝著自己來的,這也是他的直覺。經過調查,沒有跡象可以證明桐子和徑子是熟識的,徑子也說在殺人現場才頭一回見到桐子。問題在於桐子怎麽會發現這個幽會的地點呢?當然,這前提必須在相信徑子供述真實的基礎上。大塚對此有些惱火。檢察官也強調指出在這一點上,徑子的供述有一定的隱瞞。對徑子過去跟被害者杉浦健次的關係上,大塚並沒感到受徑子的欺騙。她的過失是讓健次逼出來的。大塚愛著徑子,也不想去責怪她的過錯。自從徑子愛上大塚之後,她想了結跟健次的曖昧關係。可以說,為了大家,徑子才會卷進這樁意外事件中去。


    大塚律師找出阿部啟一的名片,想作一番最後的努力。阿部啟一既然來求他調查九州k市那樁案子,說明他認識桐子。 律師把這看成是一根救命稻糙,想請阿部幫助去探聽桐子的虛實。


    阿部接受大塚律師囑託的第二天晚上見到了桐子。阿部聽了大塚的話之後,下決心再去找一下桐子,他自己也對桐子的證詞深有懷疑。


    阿部啟一對桐子是抱有好感的,但他並不想在受騙之後還要袒護她,更不願包庇她的錯誤。倘若桐子處在危難之中,他會不顧一切去保護她,但如今根本不是這回事。他對桐子哪怕還存在一絲的懷疑,也想去打消它,這不僅僅是因為受大塚律師之託。


    又是個過了十一點半的深夜,阿部把桐子從新宿小胡同的酒吧間裏邀出來,走在前幾天走過的那條路上,一邊是幽暗又無盡頭的宮牆。


    “我想再問一下,”阿部邊走邊問,“你是受信子的拜託去探聽杉浦健次的動靜,才去那家餐館前的吧?”


    桐子依然跟他並肩走著:“嗯,是的?這事我已經對檢察官說過了。”


    “是啊。”阿部點點頭,“這在調查報告中也記錄著,那家紙菸鋪的老太太作證說你曾經站在她店門前。這麽說,你從七點起站了一個半小時光景,直到去看電影之前,一直在那兒嘍?”


    “是的,是那樣。”桐子回答得很自然。


    “當時,你沒遇見什麽熟人嗎?這很要緊啊。”


    “是啊。”桐子作出一副沉思的樣子,突然好象想到什麽似地說:“啊,遇到過一個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之旗/復仇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日]鬆本清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日]鬆本清張並收藏霧之旗/復仇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