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阿灼!”她崩潰地不停喊著他的名字,聲音都叫啞了。


    眼淚簌簌落下,滴落在男人的麵容上,他身側的手很輕地動了動,然後極難地睜開了一絲眼。


    他視線模糊得看不清東西,隻聽到女孩子絕望又讓人心疼的哭聲。他伸手像是想要替她抹淚,手上卻沒有力氣,指尖虛虛地點在了她眼尾的淚痣上。


    柳淼淼猛地一顫,抓住了他的手,嗚嗚咽咽地喊:“阿灼……對不起……對不起……”


    謝灼翕了翕唇,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他嘴唇虛弱地一開一合,那口形,是在喊她的名字——


    淼淼。


    柳淼淼更加泣不成聲,心痛得好像無法呼吸。


    她想起那年高三晚修,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安靜坐在木質桌椅前,幹淨得仿佛不染一絲雜質的清泉。眸光專注而認真地看她,說那個答案對他而言很重要,但他可以等,等到她願意告訴她的那一天。


    想起在車裏,他說五年了,他對她的愛從來沒有改變。


    那些時刻,她從來沒有正視過他的真心。


    她總是選擇逃避,總是把他對她的好視若無睹。想著反正他會一直在,有什麽關係呢,他永遠都離不開她的。


    可柳淼淼發現自己錯了。


    他現在倒在這裏,看上去好像快要死了。


    她後悔,為什麽到這一刻才終於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感情,不是源於年少時對他的依賴,對他的占有欲,和他結婚,也不是因為對他的愧疚和心虧——


    她會和他在一起,想要和他在一起,那隻是因為……她愛他啊。


    第四十七章


    【三個月後】


    七月的天氣一片燦爛, 天藍如水洗,沒有一絲雜質。金色陽光穿過辦公室的百葉窗,在地上投下一格格明暗交織的影。


    女孩子蜷在旁角的沙發上休憩, 修長而苗條的身體滾成沒有安全感的一團,像一隻小小的蝦米。


    夏季太忙了, 要敲定新一季珠寶係列的圖紙,市場部遞上來的宣傳策劃案, 線下賣場巡視, 公司會議, 偶爾還得親自去工廠盯著……好忙好忙。她好像很久沒有休息好了。漂亮的妝容也掩不住眉眼間的疲倦。


    她睡得很不安穩, 像是在做什麽不好的夢,眉心微擰,紅唇抿著,夢中呢喃地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見柳景誠過來, 唐玥匆忙起身道:“董事長。”


    唐玥本想去敲門, 柳景誠看見柳淼淼在裏麵休息, 便擺了擺手道:“讓她睡吧, 別吵醒她了。”


    唐玥點點頭。


    柳景誠動作很輕地開門進去,看見女兒蜷在沙發上休憩,懷裏還抱著一份文件。應該是看著看著文件毫無意識地睡過去的。


    自從那一天……她便一直這樣,把工作安排得密不透風, 全公司上下, 該她幹的活兒,不該她幹的活兒, 她都爭搶著來做。態度過於積極,以至於後勤部的清潔阿姨都害怕自己丟了刷馬桶的飯碗。


    柳景誠無聲歎息。


    柳景誠怕她就這樣睡著會著涼,便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些,又將搭在自己臂彎上的西服外套揚開,披在她身上。


    盡管他動作已經很輕,可柳淼淼睡得不深,稍有動靜便醒來。


    她一怔,從沙發上坐起,被窗外落進來的陽光刺得眯了下眼。


    “我什麽時候睡著的?”


    柳淼淼完全沒印象了,她明明記得自己隻是坐在沙發上看設計圖。


    柳景誠說:“囡囡,你太累了。”


    柳淼淼剛睡醒,腦袋還有點懵。她咽了下幹燥的喉嚨,轉頭去摸桌上的杯子。擰開喝了口水,道:“沒有,就是不小心睡著了。”


    她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翻開文件準備接著看,被柳景誠從她手中抽走:“好了,工作歸工作,也該適當休息一下。”


    “我不累。”柳淼淼說。


    柳景誠靜靜看她半會兒,道:“阿爸知道你——”


    柳淼淼知道他想講什麽,又害怕他提起這件事。三個月來,她一直在逃避,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沒事,我真不累。”柳淼淼為自己辯解道。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柳景誠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心思。他終究沒說下去,隻關心委婉地道:“阿爸到底不是專業人士。你李叔叔這段時間待在香港,你要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就去找他聊聊?”


    柳淼淼很淡地扯了下唇角,裏麵有苦澀:“媽媽的事……我已經不再介懷了。我現在在意的……李叔叔沒辦法幫我。誰也沒辦法幫我。您是知道的。”


    柳景誠隻能無聲歎氣。


    唐玥過來敲了敲門:“柳總,外麵有位姓裴的小姐找您。”


    柳淼淼遲疑:“姓裴的?”


    -


    咖啡廳內,柳淼淼和裴子妤麵對而坐。


    柳淼淼依然點了她最愛的熱巧克力,裴子妤則點了杯花茶。


    她捧著瓷杯喝了口,香甜的味道能讓人緊繃和疲勞的神經短暫鬆緩下來。柳淼淼看見裴子妤無名指上的戒指,放下杯說:“聽說你和一為準備結婚了,恭喜你們。”


    “謝謝。”裴子妤說,“婚禮定在下個月,到時我給你們發請柬。”


    她的婚戒很漂亮,承載著幸福的東西總是如此耀眼。柳淼淼目光也不由落在自己手上的戒指。這是個對戒。戒臂有玫瑰花的刻紋,不過很普通的款式,在king每季層出不窮的推新中,這款五年前早已被淘汰,市麵上已經買不到了。


    以前她其實不太喜歡戴首飾的,總覺得累贅束縛,反正家裏就是做這個的,一抓一把,也不懂得珍惜。


    直到她終於懂得了,竟再也舍不得摘下來。


    兩人安靜坐著,有片刻緘默。


    柳淼淼和裴子妤雖是高中同學,但高中時期也算不上是朋友關係。後來家裏又牽扯著那檔子事,見麵的身份多少有些尷尬。


    三個月前黎婉珍被逼入絕路,在天台拿刀挾持她,後來警方及時趕到,開槍擊中了黎婉珍。黎婉珍當場從高樓墜下。


    後來黎婉珍僥幸保住了一條命,醒來後也是高位截癱,頸部以下不能動彈。沒多久又中了風,現在連話也說不出來,隻能躺在床上睜著眼嗚嗚咽咽地叫喚。


    當年的事水落石出,王豐,孟偉,王佳,都受到了法律的嚴懲製裁,而黎婉珍也無法避免,要在牢獄裏度過下半生。


    柳淼淼本以為這樣的結果會讓她感到痛快,但真當判決下來的時候,除了心裏的釋然,還有一絲可悲的蒼涼。


    這場從上一輩延伸下來的鬧劇終於結束,整整占據了她人生二十三年的陰影……終於結束了。


    裴正楠留下的資產她不感興趣,沒多久她便委托律師轉贈到了裴子妤名下。這個女生說不上壞,至起碼是非黑白她拎得很清。她不過是不幸地生在了黎家,有黎婉珍這樣的母親,到最後柳淼淼反而有一絲同情起她。


    裴子妤今天來找她的目的,柳淼淼也多少能猜測。


    裴子妤抿了抿唇,鼓起勇氣開口道:“我今天找你,是為了——”


    “不用說對不起。”柳淼淼靜靜地說,“你也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


    裴子妤垂眸低聲說:“我媽媽她做錯了很多事。”


    她們坐在露天的咖啡廳,頭上的遮陽傘擋住了傾盆而下的燦爛陽光。不遠處的大廣場上有噴泉表演,水柱在陽光底下綻開晶瑩透明的花兒。孩子們拖著各色的氣球歡笑奔跑,偶有幾隻白鴿飛落在人的手心啄食,不一會兒又振翅飛走。


    有個孩子想去追那白鴿,跑得著急,啪嘰一下摔在地上,登時嚎啕大哭起來。旁邊的母親看見了馬上走過去舉高高哄著,孩子又嘻嘻哈哈地破涕為笑。


    柳淼淼看著,也不覺牽唇笑了下。


    “都過去了。”她說。


    裴子妤有幾秒晃神,輕聲說:“你變了很多。”


    “是嗎?”柳淼淼聽見她這麽說,視線收回來,看著骨瓷杯中的巧克力。


    香甜細膩的,像情人溫柔的吻。


    以前有個人,也總是喜歡買巧克力給她吃呢。


    裴子妤說:“感覺你變溫和了很多。”


    “最近老是聽到別人這麽說。”柳淼淼笑了笑,“看來我以前是真的脾氣不太好。”


    她唇邊弧度很淡,隻一下便又回落,睫羽稍稍垂低,遮住了半片眸光:“我爸老說我驕縱,是被人寵壞了。現在寵我的人不在,也就沒那資本了。”


    裴子妤怔了怔,問:“阿灼他……”


    “嗯,還是那樣兒。”柳淼淼說。


    -


    今天似乎特別地累。


    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柳淼淼坐在沙發椅裏,轉向落地窗。


    高樓之外,一片繁華晚景。車流隨著高架路在城市裏不停穿梭,此起彼伏的車燈交織成流淌的光海,像是夜幕裏會浮動的星星。


    她在發呆。


    工作結束了,她一時竟不知自己還有什麽事可幹。


    她的生活變得枯燥無味,一日複一日,在忙碌的空虛中度過。


    唐玥進來道:“柳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下班了哦。”


    柳淼淼點頭:“我坐會兒也準備走了。”


    她說完便又扭臉望著窗外空洞地出神,霓虹夜景反射進她烏黑的眼瞳,卻波瀾不起,寧靜而孤單。


    唐玥翕了翕唇,想說些什麽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隻能無聲退出去,將門掩上。


    -


    柳淼淼沒讓司機來接,獨自駕車回了住處。出了電梯,在門鎖輸入6個1,門鎖應聲解開。


    偌大的房子空而黑,隻有她一個人。


    柳淼淼伸手在牆壁上摸了下開關,照明亮起。然後她指尖一勾係帶,將高跟鞋除掉。經過玄關時,她扭臉看了下玻璃鏡子。


    好像又瘦了點兒。


    黑眼圈也好重。


    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不得每個人見了她都是一副關切萬分憂心忡忡,生怕下一秒她就會悄咪咪跑去割腕自殺的表情。


    柳淼淼不由在心裏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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