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好啊!”戶穀賭氣般回答。


    “是嗎,那就好。”警部隨口應道,“這是你昨天的審訊記錄,好好看看,如果沒什麽問題,就在姓名下麵按上手印。”


    警部剛才看的文件就是戶穀的審訊記錄。戶穀大概看了一下,昨天自己說的內容重點都被簡單扼要地記錄下來。可是,戶穀讀完卻總感覺它們和自己的口述有些不一樣。雖然記錄的內容和戶穀說過的話從結論上看是一致的,可細節部分多少有些出入。比如,將疑問句變成了肯定句,總之這些用語看起來對警方更加有利。


    “覺得哪裏不對嗎?”警部好像看出了戶穀的躊躇不決,和善地問道。


    “是啊,總感覺和自己說的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


    “如果一字一句來分析,記錄的內容的確跟我說過的是一個意思,可是語氣的表達上好像不一樣。”


    “語氣?”警部笑了起來,“這個不算問題,總之,與你供述的內容沒有大的出入就可以了,在那裏按手印吧!這種東西隻能作為參考,真正用來作判決的東西,是檢察官寫的調查書。”警部像是在催戶穀按手印。


    最後,戶穀還是在審訊記錄上按了手印,雖然總感覺上了警部花言巧語的當,但如果不配合,沒準會遭到更加惡意的逼供。


    “這樣可以嗎?”


    戶穀把審訊記錄還回去時,警部滿意地點點頭:“可以可以。”


    警部將審訊記錄對摺後放到抽屜裏,他抬頭看到戶穀手上沾著的紅色印泥,“噢,手髒了吧?擦擦。”他邊說邊從另一個抽屜裏拿出紙巾,戶穀接過紙巾擦了擦手指,紙上立刻沾上了朱紅的顏色。


    “戶穀。”警部用眼睛盯著那紙巾,“看到這個,你不會想到什麽嗎?”


    “什麽?”


    “染紅的紙巾不正好跟血的顏色一樣嗎?”


    戶穀沒想到對方會從這裏開始。“不,我不這樣認為,印泥就是印泥。”


    “是這樣嗎?我呀,一看見紅色的東西就會想到血,因為我經常會在犯罪現場看到慘不忍睹的場麵。”


    “您是因為工作關係,可能自然會聯想到,但我完全沒感覺。”


    “可是,醫生不也要給流血的患者治療嗎?”


    “有時確實需要。”


    “不管看到什麽,隻要看慣了也都會有免疫力的吧?”


    “不是,我是以內科為主的醫生,用不著像外科醫生那樣經常見到血。”


    “哦?”警部好像接不上話,陷入了沉默。他從抽屜裏拿出香菸盒,“怎麽樣,來一支?”他打開蓋子,香菸整齊地擺放著。“抽慣煙的人要是一晚上不抽,很難受吧?來,不用客氣,抽一根吧。”警部自己先拿了一根。


    如果戶穀現在再矯情客套,反倒會讓對方瞧不起,而且自己也確實想抽支煙。戶穀拿了一支,警部劃了根火柴,給他點上。兩個人吐出的青煙和太陽光線交織在了一起。戶穀連抽了兩三支,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剛才,你雖然說自己不怎麽看外科的病,但也見過肺病患者咳血吧?”警部像是在和他閑聊。


    “這倒是見過。”


    “會吐很多血吧?”


    “如果是很嚴重的情況,有時會咳出半洗臉盆那麽多。”


    “如果是胃出血狀況的時候會怎麽樣呢?”


    “你是指吐血嗎?也會吐很多。可是,警部先生,即使這樣,我也不會把印泥的顏色看成是血的顏色啊!”


    “也是,印泥的顏色過於鮮艷。這樣一說,咳出的血和吐出的血顏色好像不一樣吧?”


    “當然不一樣了。咳血是因為肺部血管破裂,所以顏色是鮮紅的;而吐出的血會有一點暗紅。”


    “是嗎?”警部眯著眼,那表情和平家蟹一模一樣,“那在掐死和勒死的情況下,從被害人口中流出的血又是什麽顏色的呢?”這輕描淡寫一問,讓戶穀的身體一下子僵硬起來。


    “這方麵您應該更清楚吧?您不是經常去現場嗎?”戶穀盡量使自己保持冷靜。


    “嗯,那也是鮮紅的血呢。可是,不像用刀割斷動脈的情況下那般鮮紅,有點渾濁。”


    “那是因為混入了其他的分泌物。”


    “你見過嗎?”


    “沒有。”


    “不會吧,見過吧?肯定見過!”


    “沒有!”


    “啊,對了,如果是晚上,就看不清楚了。”


    “你說晚上,晚上怎麽啦?”戶穀聽到這些,腳尖都僵住了。


    “哦,我是說,如果是晚上,應該看不清血的顏色。”


    “那當然,除非有街燈。”


    “街燈嗎?原來如此,那裏沒有街燈啊。”


    戶穀想,糟了,自己又說了多餘的話。警部正匍匍前進,伺機尋找攻擊的機會。


    “你有車吧?”他突然改變了詢問的方向。


    “啊?有啊。”


    “自己會開吧?”


    “是的。”


    “有開車去過沒有街燈的昏暗地方嗎?”


    “沒怎麽去過,東京市內再怎麽偏僻的地方,也都會有街燈。”戶穀想,必須要沉著應戰。


    “在深夜開車出去兜過風吧?”


    “也不是沒有過,但通常都是在市中心地區。”


    “去藤島千瀨家時也是這樣?”


    “是的。”


    “去過郊外嗎?打算散散心什麽的,去過嗎?”


    “很少有那種時候。”


    “很少,也就是說有過,是嗎?”


    “隻有幾次。”


    “哦?都去哪裏了?”


    戶穀猶豫起來,應該說哪裏呢?如果說去了甲州街道,那裏離寺島豐的案發現場很近,應該盡量避開那裏,這一瞬間的思考讓他沒辦法順暢地回答問題。幹脆回答說川越街道好了,反正川越林中發現的屍體又不是寺島豐,這件事警部自己也很清楚。但這樣一說,又可能被刨根揭底地追問一番,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怎麽樣啊?”見戶穀遲遲沒有回答,警部催促起來。


    “這就多了。”


    “很多是指哪些地方?”


    “郊外,但都是各個不同的地方。”


    “那就想到哪個說哪個。”


    “去過青梅街道,一直開到冰川附近,也去過中仙道到熊穀附近,其他還有千葉、多摩川附近等地。”


    “應該還有吧?從你的住所出發往西走,也很方便啊。”


    “……嗯,還去過川越街道。”戶穀說完,偷瞄了一眼警部,警部聽到川越街道時,卻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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