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禮貌地向戶穀行禮,戶穀這才認出他就是那晚到藤島家打麻將的洋貨店老闆。


    “前幾日辛苦您了,今天您特意來參加葬禮,十分感謝!”洋貨店老闆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死者家屬。


    “哪裏哪裏,應該的。”


    “醫生您確實盡力了,但他還是走了。給您添麻煩了。”


    “您客氣了。我也沒幫上什麽忙。”


    “千萬別這麽說!”洋貨店老闆揮著手,“這都是命中注定的。他能在夫人身邊去世,又有醫生您的照顧,也可以安心地走了,無論如何,謝謝您啊!”


    “您也辛苦。”戶穀之所以這麽客氣,因為他是事件的目擊者,說不定還是自己的重要證人,所以格外尊重。臨別之際,戶穀還鄭重地對他彎腰致意。


    戶穀走出靈堂。他很久沒來過這裏了,這座寺廟歷史悠久,建築風格古樸,既然來到這裏,不如順便參觀一下,散散心。


    他爬上低緩的坡道,兩旁的樹木鬱鬱蔥蔥,戶穀年輕時也曾來過這裏,現在還記得山上有很多名人墓地。他當時似乎是在這裏和某個女人幽會,也不知那個女人現在怎麽樣了,十二三年前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有些陌生了。


    憑弔者們正陸續走向門外,戶穀站在坡上,對靈堂的景象一覽無遺。屋頂是古銅綠的,欄杆和柱子呈現出歷經風雨的古韻。


    夕陽西下,四周一片赭紅,坡下似乎有所小學,不時傳來孩子們的喧鬧聲。


    戶穀想起了寺島豐,她才是最危險的女人。如果戶穀果真和槙村隆子結婚,她一定會不顧一切破壞。她身無分文、無家可歸,也就更加無所畏懼,這才是讓人害怕之處。


    眼下,寺島豐十分關注喪夫的藤島千瀨和戶穀之間的進展。那晚,寺島豐按戶穀的要求去參加橫武辰子的頭七,而戶穀到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當時她並未深究,隻問了句:“隻有實習護士嗎?”戶穀辯解事出突然,隻能帶實習護士前去。這個女人疑心很重,也許她早已看穿了戶穀的把戲,隻是沒有馬上揭穿。


    戶穀周圍古墓林立,青苔密布的墓碑隱藏在厚密的糙叢中。


    和橫武辰子及藤島千瀨丈夫的情況不同,寺島豐沒有親人,如果將她處理掉,不會有人向警方提出控訴,何況,她在醫院裏也不得人心,大家都忙於生活,一個和自己不相幹的人失蹤或死亡,也不會太引人在意。這一次,突破口就是孤獨,種種想法在戶穀的腦海裏隱約浮現,不過還沒有成形。


    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戶穀回頭一看,居然是下見沢作雄。


    戶穀吃了一驚,下見沢卻鎮定自若,好像早就知道戶穀一定會在這裏。他背著手,一副自得其樂的表情。落日餘暉照著靈堂的屋簷,戶穀周圍暗了下來。


    “是你啊!你也來了?”戶穀先開了口。


    “你來這裏做什麽?”下見沢問道。


    “沒什麽。倒是你,來這裏做什麽?”戶穀不知道下見沢的來意,便盯著他的臉,想要發現什麽。


    下見沢沒有馬上回答,向前走了兩三步才突然感慨道:“藤島千瀨的丈夫還是死了啊。”他還是穿著褪色的西服,表情曖昧。


    “是啊!”戶穀簡短地回答,仍然盯著他。在夕陽的餘暉下,他的表情更難辨了。


    “是你診治的吧?”下見沢望著別處。


    “是夫人叫我去的。”


    “噢,很急麽?”


    “沒能趕上,”戶穀同樣回答得簡潔明了。對下見沢問話的用意,戶穀全然不知,但肯定不隻是寒暄。他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有別的目的?戶穀不能確定。


    “我在憑弔者中看到你了。葬禮結束時想找你,卻沒見人影,沒想到你待在這裏。”下見沢突然話鋒一轉。


    “這麽說,你是特意來見我的?”戶穀半開玩笑道。


    “也不是,我很久沒來這裏了,就想到山上散散心,沒想到碰到了你。”下見沢眺望著遠處的風景。此時,夕陽已經消逝,墓地和叢林都籠罩在暮色中。


    “找我有什麽事?”戶穀問道。


    “就是你拜託我的事情。”下見沢回答。


    “什麽事啊?”


    “你忘了嗎?是槙村隆子的事情啊。”


    “是嗎,有什麽情況?”戶穀一直盯著下見沢。


    “她打來電話,答應了和你結婚,但是她有條件。”


    “條件?”


    “以前跟你說過的。槙村隆子很在意你有多少財產,你是不是跟她吹噓過?”下見沢嘲諷地看著他。


    “她跟你說了?”


    “不管怎樣,我還是你們的媒人,她想盡快看一下你的財產清單,否則不能安心。當然,這是我的猜測,她認為如果結婚,男女雙方應門當戶對。也就是說,無論是人品還是財力都不要有太大懸殊,經濟上的不平等會為日後的婚姻生活蒙上陰影。”下見沢繼續慢悠悠地說道:“我跟她說,戶穀你很想和她盡早結婚,她同意了,隻是希望盡早了解你的財產狀況,這可不是隨便說說,怎麽樣,你準備好了嗎?”


    戶穀雖已想好從藤島千瀨那兒得到這筆錢,但也不能操之過急。


    “怎麽樣,有辦法嗎?”下見沢追問道。


    “再等一個月吧。我會有辦法的。”戶穀答道,他決定一個月以後再從藤島千瀨那兒要錢。


    “那就晚了!再這麽磨磨蹭蹭,她會起疑心的,她可是女強人。”


    “那什麽時候方便?”


    “當然是越早越好。你現在有錢嗎?”


    戶穀認為隱瞞下見沢無濟於事,便實話實說:“現在沒有。”


    下見沢背著手,搖頭晃腦地問:“那,你醫院的房產有沒有抵押出去?”


    “這個有。”


    “土地呢?還沒有抵押出去吧?”


    戶穀沉默了。醫院的地皮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是父親留下來的財產,所以戶穀隻抵押了醫院的房產,仍然保留著八百平方米的土地。


    “還沒有。”戶穀想了想,回答道。


    “那,你把土地抵押了吧。畢竟,你拿給她看時,銀行存款至少得有兩千萬日元,當然,我會跟她說這筆存款和醫院的地皮沒關係,我向你保證,她一直很相信我。”下見沢繼續遊說:“要向槙村證明資產,銀行存款是必須的,這個不僅僅是亮給對方的底牌,也是一種資本。你之前告訴她自己持有績優股,但是為了避稅,轉移到了他人名下,她如果想看股票,我也有辦法處理,隻要借一下就行了,但你得早點籌到銀行存款。”


    戶穀陷入了沉思,從藤島千瀨那兒拿到一千萬還需要時間,而且她一提到錢就會變得很吝嗇。然而,她無法拒絕戶穀這個共犯的要求,戶穀手握她委託殺人的把柄,從她手裏拿到錢隻是時間的問題。按照下見沢的建議,先把土地作為抵押借來兩千萬,然後馬上從藤島千瀨那裏拿錢去償還貸款,抵押土地也隻是權宜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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