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體諒我的心情吧。如果你真的那麽關心丈夫,我也無話可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現在是放著會死的病人不管,偷跑過來的……”


    “不會的。我剛不是說過了嗎?”戶穀直視著橫武辰子的臉。


    “真的沒問題嗎?萬一在我出來的這段時間死了,後果就嚴重了。倒不是因為我愛著丈夫,而是這樣在應付其他人時會很麻煩,親戚們都會來的。”她移開了視線。


    “沒事,死不了的。而且,你現在掌握著店裏的實權,不需要顧慮任何人的想法。”


    橫武沉默了一陣。“但是,我真的是見空出來的,這樣的狀況……”橫武不再堅持,她抬起頭用手摸了摸頭髮。


    橫武上了戶穀的車,汽車在夜街上行駛著。


    “很快就會讓我回去吧?”她還是很擔心,不厭其煩地確認。


    “嗯。我本來覺得隻要見到你就夠了,但看到你後我又不想僅僅在咖啡店和你待上一會兒。”戶穀像是對著風在說話。


    實際上,他心裏並非毫無畏懼。“不會死”這樣的話,說起來簡單,但戶穀很明白,沒準兒她丈夫現在已經咽氣了,這樣的可能性完全存在。


    不,也許正是出於冒險心理,他才要強行拉走橫武辰子。


    橫武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飛閃而過的路燈映照著她的臉,顯得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漂亮。據說女人在激動的時候最美,原來還真是這樣,而且,她還在不停地顫抖著。


    戶穀送橫武出旅館的時候,已將近夜裏十二點了。


    橫武的臉色慘澹得有些嚇人。


    去旅館的時候也是這樣。橫武一直擔心著丈夫的病情,但又不敢明確地告訴戶穀,她擔心說出來會惹戶穀不高興。她的心思,戶穀心知肚明。但越是到這種地步,戶穀越發變本加厲。他本來就是那種見到對方越為難就越想欺負的人。


    雖然約好隻待一個小時,但實際上卻在旅館裏折騰了三個多小時,其間橫武多次懇求戶穀讓她回去,但戶穀每次都會把她拉回自己的身邊躺下。


    “沒關係的,你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他握緊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擔心丈夫的情況,但我不是說了不要緊嗎?而且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畢竟還是醫生啊。”戶穀沒有給她辯解的機會。


    戶穀每次抓住穿戴整齊的橫武時,都會給他帶來了一種奇特的樂趣。


    “太過分了!”最終掙紮開來時,橫武辰子哭了出來,“現在,家裏肯定已經亂作一團了!他們一定會憤怒地紅著眼睛追問我去哪兒了,要是丈夫在我離開的時候死掉,我怎麽辦?您說啊!”由於情緒激動,她連嘴唇的顏色都變得慘白。


    戶穀叼著煙滿不在乎道:“你可以說自己去了寺廟祈禱,以求神靈保佑,也可以說是去了一個很好的祈禱師那裏。”


    “您真過分!”橫武瞪著戶穀。


    “是嗎?你不是早就有準備了嗎?這個時刻總會來的。”戶穀喜歡用暗示的方式讓橫武明白他的意思。


    “醫生,真的是那種藥起了作用嗎?”橫武目光炯炯地盯著戶穀,罪惡感、神秘感等種種複雜的內容都包含在了她的視線裏。


    “說不好。”戶穀含糊其辭。他不想過分強調假毒藥的效果,不然以後就解釋不清了。


    “要是被別的醫生發現了怎麽辦?”橫武仍然擔心著。


    “不要緊的。到目前為止,醫生不是什麽都沒說嗎?”


    “嗯,這倒是。”


    “對啊。若是發現了什麽,現在你肯定要被問東問西了,什麽都沒說,就表明醫生沒有絲毫懷疑。”


    “是啊,但是,他快要死時,身體上不會出現什麽特殊的反應吧?”


    “絕對不會的,放心,我給你的不是那種藥。”“不是那種藥”這句話其實暗含了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他給橫武的隻是感冒藥。隻是橫武一廂情願地認為那是毒藥,並堅信每天給病人吃一點就會漸漸發揮作用。而橫武則會順理成章地將“不是那種藥”理解為:不是那種吃下去會在屍體上出現徵兆的毒藥。這樣,萬一以後事情敗露,戶穀也可以強調這一點,把責任完全推掉。


    從旅館到橫武家,開車三十分鍾就能到。夜深人靜的街道上隻剩下車,沒有什麽行人。戶穀的車被好幾輛計程車超了過去,他卻還是不疾不徐地行駛著。他當然知道,這樣的話,坐在車裏的橫武會因此更加焦急,若是平時,自己的車被計程車超過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戶穀把橫武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時不時握一下,隨著下車時刻的來臨,橫武恐懼得一動不動。


    “到了。”戶穀對橫武說,他滅了車燈,抱了抱她的肩膀。


    “醫生,”橫武的聲音近乎低吼道,“我好害怕,要是我回家時他已經死了,怎麽辦?我實在害怕踏進家門。”


    “不要擔心。”戶穀安慰道,“如果那樣,從今以後你就是店裏名副其實的主人了,沒有人敢指責你。”


    “但是,親戚們會來的。”


    “你隻要按我教的說就行。”


    橫武深吸一口氣,迅速起身打開車門,像隻貓似的躥了出去。


    戶穀一邊抽著煙,一邊盯著她飛快而去,她的背影仿佛被風捲起似的消失在黑夜裏。


    戶穀走進自家玄關時,傭人聽到他的腳步聲,睡眼惺忪地迎了出來。


    “您回來了。要洗浴嗎?”


    “不用了。關上門,你去睡吧。”戶穀脫掉鞋,醉酒般搖晃著身子上了二樓。


    回到自己的臥室,戶穀本打算直接換上睡衣睡覺,但一想起從藤島千瀨那裏拿來的“誌野”,又忍不住走到隔壁的陳列室。打開燈,玻璃架上的藏品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戶穀欣賞著放在架子上的“誌野”,無論怎麽看都非常喜歡。可能是眾多藏品擺在一起,高下之分一目了然的緣故,讓“誌野”顯得格外出眾,戶穀站了好一會兒,細細地品味著,雖然還不知道它是藤島預訂的還是買的,但既然已經放在了這個架子上,那就是他的東西了,要得到那個女人的東西,雖然開始要磨蹭很久,但最終還是會變成他的。


    戶穀正專注地看著茶碗,恍惚聽到身後傳來些許輕微的腳步聲。回頭一看,一身紅衣的寺島豐矗立在門口,和上班時的一襲白衣不同,她換了一件與年齡極不相稱的鮮紅色的華麗和服,戶穀先是被她這樣的裝扮嚇住,繼而怒氣騰騰。


    “做什麽?”戶穀怒目圓瞪。


    “您回來了。我泡了茶。”


    寺島豐兩手正端著托盤,裏麵放著咖啡杯和茶碗。


    戶穀真想痛罵她一頓來發泄心中的不滿,但每次又都不了了之。在這個女人強大的氣場之下,他總會莫名其妙地覺得憋屈,有氣無處撒。最多隻能擺出一副臭臉,算作自己的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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