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槙村小姐,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男人。”戶穀開始解釋,“我年齡也不小了,不能說過去從來沒有過女人。但是,她們都和我不合適,妻子也因為性格不合和我分開了,沒有一個女人理解我,我也不可能對她們動真心。說起來,我也是一個不幸的男人。”說著,戶穀慢慢地靠近槙村隆子。剛才說那番話時,他對槙村沒有任何舉動,酒杯也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


    槙村隆子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回應,她規規矩矩地跪著,注視著自己的短裙。


    “然後,我遇到了你,說相逢恨晚一點也不為過,我打心眼裏喜歡你,你卻從來沒有在乎過我,甚至對我存在誤解。”戶穀為了確認這番話的效果,不時窺視著槙村隆子的反應。槙村仍然一動不動,低垂著頭,肩膀垮下去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沮喪,戶穀對自己的口才信心十足。


    “你還在怕我嗎?”


    槙村隆子依然沒有回應。


    “你想怎麽樣?我真有哪裏不好,一定會改,你究竟怕我什麽?”戶穀像是被自己語言中的熱情催促著,又向著槙村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槙村像是要躲開,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


    “老實說,我真的很害怕您,”槙村囁嚅著,重複同樣的話。


    “所以,我才必須改正,你告訴我,我現在立刻反省,馬上就改。”


    “具體的我也說不清楚,並不隻是針對您,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很害怕和男人交往。”


    “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你一個單身女子,資產豐厚,事業發展得也很順利,對男人的追求存在恐懼心和警戒心,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並非貪圖你的財產,隻希望你能成為我的精神支柱。”戶穀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卻有著很強的力量,“世界上再也沒有比我更不幸的男人了。我本來已經對女人失望,但是自從遇到你,我第一次從心底感受到一種充實感,一種對自己現在經營的醫院從沒產生過的熱情。如果你能成為我心靈上的依靠,我不知會增添多少勇氣,不但會對醫院的工作竭盡全力,甚至連沒有通過的博士論文也會努力完成,我想要研究的問題還有很多,我一定會努力認真地一一處理。而唯一能促成這些的原動力,隻有你。如果你離開我,我就會陷入絕望,人生也將完全毀滅。”


    說到這裏,戶穀已經完全入戲,他的感情噴薄而出,手微微顫抖,聲音哽咽地發出請求:“槙村小姐,拜託了,救救我!你是唯一能讓我得到救贖的女性。”


    槙村隆子依然一動不動,但是,她原本平靜的表情已經出現動搖的跡象。雖然她一直低著頭,但從緊皺的眉頭來看,她的表情似乎有些痛苦,這充分說明她在極力抑製自己的感情。


    “槙村小姐,我不知道這些日子那個接電話的女學徒對我有何感想。也許她會嘲笑我,這點我有自知之明,但即使這樣,我還是忍不住想給你打電話,所以,今天你能來這裏,對我來說真是莫大的幸福。”


    女招待依然沒有進來。屋外不時傳來其他客人的吵鬧聲,但卻沒有腳步聲靠近。


    戶穀明白,自己的話正在猛烈撞擊著槙村隆子的心理防線。他確信,即使現在立刻握住槙村放在膝蓋上的手,也不會被拒絕。但是,他仍像極有耐性的狼一樣忍耐著。


    今夜,他要讓槙村隆子平安回去,但是,在這之前,他有必要用語言攻勢充分地軟化槙村,不能操之過急。她既美麗又富有,如果今天忍不住出手,說不定會弄巧成拙,那才是功虧一簣。戶穀現在的計劃是採用語言攻勢,同樣的甜言蜜語多次重複,也會有相當的分量,而這一分量,最終必然會將槙村征服。


    “槙村小姐,你能體會我的心情嗎?我是個醫生,你也知道,我的父親非常有名氣,但正因為這樣,我反而失去了自我,這樣的壓力我從小就有。單就這件事來說,我是不幸的,但是,我也想讓所有的人都忘記我的父親,希望以醫生的身份,通過自己的努力在醫學研究領域有所建樹。可是,要達到這樣的成績,就需要勇氣的源泉——這就是你,槙村小姐。”


    “我?”槙村終於輕輕地開了口,“我真的不是這個女人,不值得您如此期待。”


    “槙村小姐這麽說我可以理解。你的話也許不是謙遜,可能你實際上就是這麽認為的。可是,對槙村小姐是我的心靈支柱這一點,我毫不懷疑,任何人都不能改變我的心意。”


    戶穀一點點地湊近槙村隆子。兩人之間隔著的方形的桌子使得戶穀的動作被桌角隱藏,他的行動呼應著他強烈的感情,看起來反而很自然。槙村隆子沒有再往後退。


    戶穀心想著,就差一點點了。


    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原本寧靜曖昧的氣氛忽然被尖銳的鈴聲打破,這讓戶穀嚇了一跳。他以為是前台要詢問什麽事,皺著眉頭拿起了電話。


    “是戶穀院長嗎?外線有電話打進來。”前台的一個女聲問道。


    “誰?”


    “是橫武小姐。”


    戶穀吃了一驚。橫武辰子怎麽會知道他來了這裏?難道是寺島豐?對,肯定是那個女人告訴橫武的。她曾經和自己說過,橫武打來過兩次電話,肯定是寺島猜出了他要去的地方,在橫武第三次打來電話時告訴了她。


    還真是那個老女人的風格啊!她對自己每天的行蹤了如指掌,自己和槙村在一起的事情她想必能夠猜想到。這個可惡又多疑的女人!


    “是院長嗎?”


    戶穀正在暗自憤懣,忽然聽到了橫武的聲音。


    “是。”戶穀沒有辦法,隻好應答。


    “醫生,不好了。我丈夫現在好像快要死了!”橫武壓抑著情緒,顫抖著聲音低聲叫喊。


    4


    戶穀一時怔住了,本來,接到橫武的電話就已出乎他的意料。現在又被告知她丈夫快要死了,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由得讓他心驚膽戰。


    而且,槙村隆子還坐在屋子裏。雖然表麵上端端正正地坐著,但她無疑也在側耳恭聽。她那微微低著的體態,更像一種傾聽的姿勢。怎麽這時候打來這種電話?戶穀不由在心裏詛咒著橫武。


    “您說什麽,我聽不懂。”戶穀一邊察看著槙村隆子的神色一邊說。


    “我丈夫他……”話筒那頭傳來橫武有些急躁的聲音,“好像要死了。聽明白了嗎?醫生,我丈夫……”


    戶穀將話筒緊緊貼住耳朵,他極度擔心話筒裏的聲音會漏出去被槙村隆子聽到。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戶穀很客氣地敷衍著。他希望橫武明白自己現在不便接電話,同樣,這也是在槙村隆子麵前的一種掩飾。


    “他真的快要死了。醫生,我該怎麽辦?”橫武沒有注意到戶穀如此回答的用意,仍自顧自地說著。看得出,她已經因為丈夫的病情失去了方寸,快要精神錯亂了。


    “我明白了,我答應你。”戶穀的回答毫無意義,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槙村隆子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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