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犯人,應該也不希望真的鬧出人命吧!」


    「隻要犯人別按下引爆開關不就行了?等到春天來臨、積雪融化,遲早會找到炸彈的。」


    「但沒有人可以保證不按下引爆開關,炸彈就不會引爆。」倉田反駁。「就算是犯人,我想應該也很清楚這當中的危險性。」


    宮內不以為然地聳肩。


    「天曉得呢?要是犯人真像你說的那麽有良心就好了。」


    「要是犯人沒有主動跟我們聯絡的話,這次無論如何都要關閉滑雪場了……」倉田自言自語地呢喃。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這麽說。」宮內露出一抹苦笑,旋即恢復嚴肅的表情。「我也認為你的想法是對的,可是社長會怎麽判斷呢?你真以為他會讓這個冬天的營業全部停擺嗎?」


    倉田把嘴巴緊緊地抿成一條線,不發一語。用膝蓋想也知道筧會怎麽說。


    「所以我才會說,萬一犯人拿了錢就跑,事情可就麻煩了。我指的就是社長啊!他肯定會想方設法地要把損失的部份彌補回來,才不管滑雪場底下是不是真的埋著炸彈,都會毫不在乎地繼續營業。」


    宮內這番不吉利的預言,讓倉田打從腳底毛了起來。無論使出甚麽手段都得阻止這種情況發生,但是要貴為社長的筧,把區區一個索道部經理的建言聽進去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要是犯人一天不跟我們聯絡的話,是不是就一天不能報警了?」根津質疑。


    倉田望著根津的臉,一下子反應不過來這句話的意思。然而下一秒他就明白根津的意思了。


    「對了,如果犯人一直不聯絡,我們也一直不知道炸彈埋在甚麽地方的話,警方是絕對不可能讓我們繼續營業的……」


    「真傷腦筋。如果是這樣的話,就隻能祈禱犯人趕快跟我們聯絡了,就算坦言說根本沒有埋甚麽炸彈,全都是騙人的也無所謂。」宮內愁眉不展地說道,再次望向計算機的方向。


    當時間過了晚上十點,倉田終於命令辰巳關掉計算機的電源,準備收工回家。這時還留在會議室裏的也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了,犯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消息。


    「真令人頭痛啊!明天的整備該怎麽辦呢?」關上計算機屏幕後,辰巳又恢復滑雪場整備主任的表情。


    倉田用指尖按了按雙眼的眼頭,也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該怎麽辦呢?我是想跟鬆宮本部長討論一下再決定……」


    「可是不知道犯人甚麽時候才會跟我們聯絡,不是嗎?一旦知道炸彈埋在甚麽地方,就要馬上進行挖掘工作吧?既然如此,我認為盡量把壓雪作業的時間延後比較好。」辰巳的語氣裏充滿不安。畢竟要在不知道哪裏埋有炸彈的情況下,把雪道整理車開到雪地上的恐懼實在不是平常人所能想像的。


    「我知道了。如果到了早上,都還沒有接獲犯人任何指示的話,我就這樣跟本部長說。」


    「拜託你了。」辰巳低下頭懇求。


    關上會議室的燈,兩個人來到走廊上。辰巳說他還要再回管理事務所一趟,倉田便與他道別,回到自己的房間。


    回到房裏之後,倉田隻脫下外套,就整個人倒在床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和心靈都已經筋疲力盡了。明明自己甚麽事也沒做,但是在那種緊張的情況下卻隻能耐著性子等待的痛苦,是他有生以來不曾經歷過的。


    明天是否還是這樣的狀態呢……?


    倉田他們目前可以做的,就隻有等待犯人的主動聯絡而已。隻要犯人一天不跟他們聯絡,他們就一天不能進行下一個動作。到底要等多久呢?沒有人知道底限在哪裏。除非等到積雪融化的那一天,才能夠就算等不到犯人的聯絡也可以放棄等待。問題是,誰也沒有辦法保證,在那一天來臨之前,炸彈不會因為甚麽風吹糙動而引爆。


    倉田閉上眼睛。明知如果就這樣睡著的話說不定會感冒,但是卻一動也不想動。他甚至覺得,如果可以就這樣沉沉睡去的話,對他反倒是好事一樁。


    然而,就連這種卑微的期待都落了空,有好幾次都因為做惡夢而突然驚醒。最後他終於受不了喉嚨的幹渴,爬起來喝水。同時覺得內衣已經被冷汗浸濕,於是換上用來代替睡衣的t恤,重新鑽進被窩裏,卻已經一點睡意也沒有了。再這樣下去的話,身體遲早會撐不住。


    結果他又在鬧鍾響起之前離開被窩。為了盡量讓頭腦清醒一點,不僅沖了個澡,還用冷水洗了把臉。


    打開電視,把頻道轉到早上的新聞節目。看樣子,這世界好像沒有發生甚麽重大的新聞。要是被媒體知道這座滑雪場發生的事,肯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隻不過,那天恐怕是不會來了。一旦事情平安落幕之後,筧更不可能報警了。明知在滑雪場裏埋有炸彈的情況下還照常營業這種事,是絕對不能攤在陽光下的。


    當他換好衣服、關掉電視的同時,放在桌上的行動電話響了,是辰巳打來的。倉田繃緊神經,按下通話鍵。


    「喂,是我。」


    「早安,我是辰巳。」辰巳說話的速度就像連珠炮似的。


    「早安,你起得真早呢!」


    「因為我實在是很在意犯人發來的訊息,所以我剛才又檢查了一次郵件……」


    倉田緊握手機的力道又增加了幾分。「犯人說了甚麽嗎?」


    「是的,犯人寄了電子郵件過來,而且是很令人震驚的內容。」


    「令人震驚?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倉田掛斷電話,衝出房間。所謂令人震驚的內容究竟是甚麽呢?倉田的心跳變快了。


    走進會議室一看,隻有辰巳一個人坐在計算機前。室內的空氣冷得像冰窖一樣,他披上用來代替工作人員夾克的羽絨外套。


    「就是這個。」辰巳指著計算機屏幕說。


    倉田緊盯著屏幕裏的畫麵。在收信軟體的收件匣裏,出現了以下的文字。


    「敬告新月高原滑雪場的相關人士們


    三千萬圓已經確實收到了。各位沒有試圖玩花樣,完全遵照我們的指示,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特別提供關於爆裂物的情報如下。


    家庭滑雪道、綠色滑雪道、兒童滑雪道底下是沒有設置爆裂物的,可以讓遊客們放心地使用這三條滑雪道。


    如果還想知道更多情報的話,請再準備三千萬圓,跟上次一樣,在空中纜車山頂站的屋頂綁上黃色布條。如果三天內沒有回覆的話,就瞬間交易不成立。


    埋葬者敬上」


    這是甚麽意思……倉田不自覺地發出呻吟聲。


    在那之後又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倉田和辰巳、宮內一起等待中垣和鬆宮回來。因為那兩個人在看完犯人的來信之後,說要去跟社長商量,就跑得不見人影。


    「仔細想想,犯人要求的金額本來就不太對勁了,三千萬實在是個不上不下的數字。」宮內盯著列印出來的信件內文說。


    「我也這麽覺得。」倉田也同意他的意見。


    「我猜犯人打的如意算盤是,這筆錢跟通知警方後而被勒令停業的損失比起來實在不算甚麽,所以公司會乖乖地照付吧!」


    「犯人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打算對我們剝好幾層皮吧?先把三千萬拿到手,再要求三千萬。這下子就連社長也會開始猶豫了吧?」


    「要是能讓社長下定決心報警就好了。」


    宮內把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角不以為然地往下撇。


    「要是真的報警的話,這個冬天的營業額就泡湯了。不僅如此,就連我們答應犯人第一次要求、還有一直到今天還在繼續營業的事,百分之百都會成為輿論抨擊的對象,形象大傷是無可避免的了,真是傷腦筋啊!」


    一旦有人提出抗議或抱怨的話,首當其衝會成為箭靶的就是總務部部長宮內。光是想像到時候的場麵,就難怪他會露出如喪考妣的表情了。


    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當機立斷地趕快報警、趕快關閉滑雪場不是比較好嗎──倉田拚命把衝到嘴邊的這句話吞回肚子裏。事到如今,再放馬後炮也於事無補。而且在無法向社長據理力爭的這一點上,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可是犯人到底為甚麽要這麽大費周章呢?」辰巳提出質疑。「如果目標是六千萬的話,一開始直接要求這個數目不就好了嗎?就我從根津那裏聽來的感覺,就算金額多上一倍,犯人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拿不動了。」


    「問題就出在這裏啊!這實在是很詭異。」宮內也對此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對犯人來說,就算是第一次的交易,應該也承受相當大的風險。換作是平常人,才不想一直背著相同的壓力,或者是因為第一次太順利嚐到甜頭,所以就食髓知味了呢?」


    「我倒不這麽認為,這個犯人的頭腦可沒有這麽簡單喔!」


    宮內沉默地點了點頭,似乎也同意倉田的意見。


    就在這個時候,中垣和鬆宮推開門走進來,兩個人的表情都充滿了肅殺之氣。


    「怎麽樣?」倉田輪流看著兩位本部長的臉。「可以報警處理了嗎?」


    中垣還是那張死人臉,發出巨大的聲響坐到椅子上,惡狠狠地抬頭瞪著倉田:「不可以。」


    倉田聽封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難道要答應犯人的要求嗎?」


    「以這種規模的恐嚇事件來說,就算犯人要求個一兩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社長似乎也早有心理準備,認為事情不太可能這麽順利地就告一段落。」


    「犯人的要求不見得會到此為止喔!」


    「可是隻要付了錢,犯人就會釋出善意,這點是肯定的。所以社長的想法是趕快把錢付一付,打聽出沒有埋炸彈的滑雪道。以結果論來說,還是可以保障遊客的安全,我和鬆宮也都贊成社長的決定。」


    「可是……」


    「倉田,」鬆宮從旁插進他們的對話。「這件事已經決定了。」


    倉田悻悻然地噤口不語,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邊,然後抬起頭來。


    「那麽至少,請批準我們暫時不要在犯人還沒有告知是否安全的滑雪道上進行壓雪作業。」


    「那可不行。」中垣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絕。「本飯店的客人多半都是上了年紀的滑雪客,他們可是為了在壓得平坦工整的滑雪道上滑雪才來的,我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所以平常怎麽做,現在就怎麽做。」


    倉田困惑地望著鬆宮,因為他才是滑雪場的安全管理指揮官。但鬆宮卻隻是微微頷首,意思彷佛是在說:「請你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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