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覺得深不可測的印清羽也不過如此,一邊又為自己爭氣的口才而感到驚訝和驕傲。


    印清羽那頭掛斷了,聽筒裏傳來寂靜的聲音,穗子的心裏,那片剛放完炮仗的天空也變得漆黑一片。


    穗子想,印清羽的包丟了,她有責任嗎?


    誰讓她平時不把別人當回事了,現在也讓她嚐嚐別人不把她放在眼裏的滋味……穗子用這樣的理由壓下自己那顆想要抬頭的愧疚心。


    小清直到很晚才回來,她很疲憊,去食堂調監控,食堂說要跟學校申請,去找學校,學校負責監控的老師太忙又讓她去找監控室的保安,保安正在聽評書,懶洋洋地說食堂監控壞了。


    這年頭丟手機可不是丟幾千塊這麽簡單,裏麵有支付寶微信還有電話卡,好多賬戶都綁定在上麵,小清急壞了,不滿地對保安說:


    “怎麽這麽巧!每次有事監控就壞了?”


    保安帶著父親般不可僭越的威嚴說:“你不知道隻有警察才有權利查監控嗎?”


    “那我現在報警,讓警察來找你?”


    “你這個學生說話怎麽這麽衝?你是哪個係的?”


    小清無語,她非常不理解,為什麽在這個學校裏,每一個人都可以把學生踩在腳下?為什麽連小學沒畢業的看門大爺都把自己當成老師一樣想教訓誰就教訓誰?


    她是哪個係的?幹嘛?


    她是十年寒窗苦讀考進這所大學的成年人,為什麽總被人一副不聽話就找你家長找你老師開除你做威脅?這些人的神氣到底是誰賜予的?


    小清看見那保安的臉上滋生出輕蔑的細菌,氣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小清當著保安的麵報了警,警方讓小清等消息。


    回到寢室,小清頹廢地坐在書桌前,望著上鎖的衣櫃,發愁。穗子端著洗臉盆進來,問她包包找到沒,小清沒理她,穗子滿不在乎地吹起口哨來,真煩。


    此時此刻,小清不得不狹隘地想:因為一個人,恨了一個省。


    忽然,耳邊響起金雨苫清澈好聽的聲音:“鶴立雞群,對鶴來說,是不是一種墮落?”


    小清不禁苦笑著發呆,用手拄著下巴,憤憤地想: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鶴,但我知道金穗子一定是一隻聒噪的雞,一隻腦袋不如腳趾頭大的、愚蠢的珍珠雞。


    這隻珍珠雞一隻歡脫地折騰到了晚上十點,小清沒有一刻比現在還想要搬出寢室。是不是忍受令人討厭的室友,也是上大學的必修課!


    半夜十一點,珍珠雞不知何時睡著了,輾轉難眠的小清聞到一股濃鬱的香水味,那味道濃烈得不太正常,似乎是香水瓶被打碎了。


    臥室裏很黑,小清朝下鋪看了看,什麽也看不清,她又朝那隻珍珠雞的床鋪看去,那是一隻有鼻炎的珍珠雞,她才不會聞到自己的香水從床鋪掉下來發出的刺鼻味道。


    小清煩透了,感覺自己的整個腦子都被穗子的香水醃漬入味,她忍無可忍地從床上坐起來,下定決心要叫醒她!


    金雨苫的聲音又在她的腦子裏響起,那晚,在清湖邊,她替她開解了很多心事——


    “焦梔最愛看海綿寶寶了,我也給他看了兩集。小清,你知道嗎?派大星原來是有鼻子的,後來被朋友們給毀掉了。”


    “章魚哥和海綿寶寶了買花,聞起來非常香,派大星也想聞花香,可他發現自己沒有鼻子。於是派大星去整容醫院安了個鼻子回來,有了鼻子的他聞到了蛋糕的香氣,聞到了花香,也聞到了好多美好的事物。”


    “同時,派大星也聞到了自己的房間非常臭,難以忍受臭味的邋遢派大星變成了一個潔癖,開始打掃衛生。變成潔癖的派大星把章魚哥家的臭奶酪倒掉了、強迫海綿寶寶做了深度清潔、完美主義的行為搞得朋友們都很有怨言。朋友們聚在一起提議把派大星用火車碾死,海綿寶寶作為派大星最好的朋友,也不敢替他出頭,於是最後大家決定用海洋裏最肮髒的垃圾把派大星的鼻子熏得萎縮掉了。”


    當時小清和金雨苫一起做在湖邊,小清覺得金雨苫是個喜歡委婉講道理的人,她一定是在啟發她:做人不能隻想著自己,在一個集體裏要做沒有鼻子的派大星。


    可是此刻沮喪的小清聞著刺鼻的香水味,她才從金雨苫的話中悟出了自己的理解——


    正因為你是老好人,才有人願意和你做朋友。而這些人未必是你真正的朋友,一旦你有了個性,人們就會想盡辦法毀掉你的個性。


    小清極端而憤慨地想:我要保護自己的鼻子!


    “金穗子?”


    “穗子?”


    “你的香水瓶好像碎了,你要不要起來收拾一下?”


    話說出口,小清聽見自己的心髒怦怦跳。像個拿起小木劍要跟敵人決鬥的小孩。


    穗子從睡夢中睜開眼,她聽見小清在叫她,本來是不耐煩地哼哼了兩聲準備繼續睡的,可她聽聞自己新買的香水碎了的噩耗,忽然間睡意全無!


    那是她的第一瓶名牌香水!睡覺前還握在手裏把玩了一番!居然掉下去了?!


    黑暗中,聽見穗子手忙腳亂地往床下爬,小清憋悶的心終於舒坦了。


    學校的床鋪護欄的高度十分尷尬,加上稍厚一些的床墊之後,床墊便與護欄差不多平齊,下床的時候想抓住護欄就要用力的把手摳進床墊縫裏尋找。學校為了節省成本,將兩個上鋪的梯子合並成一個,每次下床都要掛在床上用腳憑感覺尋找這反人類的垂直梯子……


    “啊——”


    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尖叫和“撲通”一聲劇烈的悶響讓小清的神經差點蹦出軀體之外!小清心說“不好”!立刻憑欄下望,地上果然有一團影子躺著,空氣裏異常安靜!三秒之後,隻聽得一個虛弱的聲音如生鏽的弦一樣飄上來——


    “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身體不適,一檢查居然懷孕了。


    小愛有小小愛了,你們先替我保密哦,不要去微博說漏嘴了,因為11月19號是我先生的生日,我要把驗孕棒送他做禮物看他啥反應哇哢哢~


    這文是喜劇哦,不用擔心結局,這兩天愛我會揣著baby繼續更新的。話說還真是不習慣……


    第66章 印清羽的第n次絕筆。


    【412寢室信條:當時無心, 別後常憶。】


    “小清去哪兒了?”穗子問。


    後半夜的急診科, 寂靜與忙碌的氣氛並不衝突,穗子已經被臨時安置到了搶救區, 由於與其他病人比起來並沒有那麽嚴重,所以隻好等待檢查結果,她的床邊圍著金雨苫、焦梔、和王鉑菡。


    金雨苫接了個電話, 對躺在病床上的穗子說:“剛才謝不邀打電話給我, 說小清的手機丟了,又聯係不上我們,所以隻好找人借了手機給謝不邀打電話, 讓他通知我們來醫院,帶上錢。我估計剛才小清一定是去借手機了。”


    王鉑菡八卦地撇了撇嘴:“還說心裏沒人家,偏偏隻記得謝不邀一個人的手機號。”


    穗子默了默,表情鬆緩了許多:“嚇死我了, 我還以為她出了什麽事。”


    王鉑菡說:“你和印清羽不會打起來了吧?你也不過如此嘛,讓人揍得起不來床了吧?”


    “閉嘴吧你!你這麽刻薄的人醫院就該禁止你來探望病人!”穗子嚷嚷起來。


    王鉑菡回嘴道:“我就是來看看熱鬧就走的!”


    金雨苫叫住王鉑菡:“回來!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倆還吵,穗子, 看你這情況是要住院的,我們幾個窮學生加起來錢都沒王鉑菡多, 得麻煩她幫忙墊付你的醫藥費。”


    王鉑菡見穗子這般中氣十足,也放心了許多, 調戲地看著穗子,打趣道:“對呀,怎麽跟你金主爸爸說話呢?來, 叫聲爸爸。”


    “……”


    “爸爸,你身上有多少錢?”穗子忽然一反常態。


    王鉑菡一愣:“你想訛我啊?”


    穗子一臉嚴肅又擔憂地說:“待會兒要是小清犯病了,說不定還得你幫忙。”


    金雨苫不說話,若有所思地望著穗子。


    王鉑菡吃驚地問:“印清羽有什麽病?”


    穗子回憶起自己被擔架抬上急救車時恐懼的情形,刺耳的救護車鈴聲與天昏地暗的疼痛之際,一雙冰涼柔軟的手始終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就像是湍急河流裏飄向她懷裏的一棵浮木。


    “小清,我會不會癱瘓了啊,我感覺好痛啊……”


    “不會的,我弟弟以前也從高處摔下來過,修養幾天就活蹦亂跳了。”印清羽的聲音不再是冷若冰霜,而是像在同不懂事的小孩子講話一樣低柔。


    “小清,我覺得胸口痛呢,不會是哪個內髒摔破了吧?我不會被解剖吧?”


    “你腦子裏都裝點什麽亂七八糟的啊,解剖是給屍體做的,你說的是手術。”


    “就是手術,我不會要手術吧?一想到開刀,我就不想活了。”穗子說著,自己把自己給嚇哭了。


    “這就不想活了?我的胸口都被開過兩回了。”印清羽冷靜地說。


    “你別安慰我了。”


    “我可是有發言權的,”救護車顛簸了一下,印清羽握緊了她的手:“我是先天性三尖瓣關閉不全,記得有陣子我請長假了嗎?因為檢查說右心偏大,三尖瓣重度返流,去做了開胸手術。”


    “你有心髒病?”


    “對呀,等下可是一個先天性心髒病人在幫你跑來跑去,所以你自己要堅強一點,現在你爸媽不在身邊,目前隻有我們兩個人,待會到了醫院你一定要盡力配合我,配合醫生,知道嗎?”


    “我……我知道了……小清啊,對不起。我不該先離開的,如果我幫你看著包,你的手機就不會丟。”


    “你……唉……我也……快別說這些了。”


    印清羽半是憂心半是玩笑地說:“等下可有的我忙了,我從小到大從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麵,要是我也倒下了,記得幫我交代病史。”


    ……


    金雨苫、王鉑菡、穗子正聊著,印清羽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


    穗子眼睛一亮,躺在床上抻了抻脖子:“小清,你回來啦!”


    “小清,你去哪裏了?穗子說你手機丟了。她一直在擔心你。”金雨苫說。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印清羽麵無表情地走過來,滿眼疲憊。


    印清羽見其他人都在,便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我去歸還急救推床了,又借手機打了個電話,你的檢查結果也出來了,現在需要給醫生看一下。”


    焦梔瞧了瞧印清羽赤紅的臉色,走過去問:“還需要做什麽,交給我吧!”


    印清羽向他交代了一番,說了聲“謝謝”,焦梔就拿著單子走出了病房。


    金雨苫把床邊的一塊空位收拾出來,對印清羽說:“小清,你快坐,休息一下吧!”


    印清羽在床邊坐下,金雨苫見她熱,用自己的手掌當扇子給她扇風,印清羽又把手裏的一堆單據遞給王鉑菡,說:“這些需要繳費。”


    “哦!好!我現在就去!”王鉑菡拿著單子快步出了門。


    印清羽回頭拍拍穗子的被子:“你感覺怎麽樣啊?”


    “你呢?”穗子反問:“心髒有沒有不舒服?你推著那麽大一張床在醫院裏麵跑來跑去的,能行嗎?”


    提起這話,印清羽的臉上突然浮現出驚喜,與她說話的內容完全不符,好像完成了一場根本不可能的挑戰,說:“你們知道嗎?我剛才一個人推著那張床從急診科跑到住院處去了,結果發現走錯地方了!我又一個人推著大床跑回來了!累死我了!”


    印清羽從沒這樣得意過,歪著頭笑了,仿佛此刻讓她去扔鉛球她都不會發怵。


    ……


    穗子的檢查結果是左胸的第七根肋骨骨折,萬幸沒有損傷胸腔髒器,住院的第二天,她的母親和哥哥就從老家趕來陪護。


    穗子媽媽剛一到醫院,母女倆抱頭痛哭,演瓊瑤劇似的,哭得一旁的印清羽直皺眉。


    “媽媽,幸虧當時小清在,不然我真的完了。”


    穗子媽媽看向印清羽:“謝謝你呀小姑娘,你真是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


    印清羽表情非常不自然,麵頰有些燒紅,聲音卻是冷卻的:“我不是,你們言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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