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梔白色的貝殼鞋和她的白色帆布鞋一同踩在地上,步伐相通,心意也是相通的,他說:“短暫的才是美好的,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他的聲音聽起來像這滿天的落葉,無聲無息,卻有戀戀不舍的孤寂感。


    金雨苫喜歡和他這樣,帶著點惆悵地彼此談心,她說:“今天劉製片,就是我暑假實習的領導,跟我在微信上聊了很久,他說新聞頻道成立了一檔新欄目,想讓我回去試一試。很多學長學姐都是大三就開始在電視台實習了,我也想早一點開始實踐,可又舍不得學校時光。”


    “回去試一試?做新聞主持人?”他問。


    “不是,做專題記者,如果我做的足夠好的話,也可以自己采訪自己做主持,那樣最好了。”


    “你很優秀,可以去更好的電視台,比如去央視?”他說。


    她搖了搖頭:“一是我要擠破頭去爭,太浪費心思,二是我對綜藝不感興趣。劉製片的新聞理念跟我很契合,我想做的是更貼近民生的采集報道,做記者做主持人都無所謂。”


    他站下,嘴唇動了動,剛要說什麽,金雨苫卻打斷了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我看見你同時拿到了澳洲國立大學、悉尼大學、昆士蘭大學的offer?那你想選擇哪一個?我覺得澳洲國立大學比較好吧?當然,我對出國讀研的事也不太懂,但我百度了一下,昆士蘭大學的農業專業在澳洲排第一名哦!”


    他並沒有說要去哪一個,隻是解釋說:“考雅思、申請出國讀研的時候,還沒有跟你在一起。”


    “這兩者沒有必然聯係,”她牽起他的手,往湖邊的方向走,說:“你去澳洲很好啊,去了解一下澳大利亞的畜牧行業鏈,學習他們的運作模式,他們的畜牧產業化運營和管理肯定比國內先進好多,你把這些都學回來,用在我們國家。”


    她見他沉默著,又開玩笑說:“小梔,別猶豫,達爾文當初也是放棄學醫,轉到了農學院,才發現了進化論。說不定將來你就是中國農牧業的領軍者!”


    清涼的湖風吹動他垂在額前的黑發,他側頭看著她,她目視前方,眼睛裏的光亮像是一座攻不破的城。他的臉上忽然升起一絲明知故犯的爭取,抿了抿唇,說:


    “悉尼大學的傳媒專業在國際上很有名,我攢了一點錢……”


    金雨苫搖了搖頭,他便收了聲。


    她說:“國情不同,幹新聞這一行,去哪裏留學都不如走基層。”


    他無法反駁,隻能點了點頭,握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夜完全黑透了,獨星與月,爍爍有光。清湖邊上原本濃蔭的高樹,此刻早已稀稀落落,路燈在樹下投下一小片清冷的光。光影下坐著一個人,望著湖心搖曳的月光。


    金雨苫覺得那抹冷清的的身影熟悉,便試探性地喚了一聲:“小清?”


    那女孩回過頭來,正是印清羽。


    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可印清羽一個人坐在湖邊,她忽然就想起了她留給她的那一紙賬號密碼,心髒不由地揪緊,趕緊牽著焦梔的手走了過去,焦梔知道女孩之間有女孩的話要講,就自覺地站到不遠處的樹下去,偶爾撿起一枚小石子丟進湖裏。


    金雨苫的出現猶如焦梔手中的石子,打破了印清羽眼波中的孤寂。她在麵對印清羽的時候,總會比對別人熱乎調皮一些。她自顧自地坐到她身邊去,把兩隻手向後一拄,誇張地歎了口氣,說:


    “唉呀,聽說學校有規定,這掉進湖裏的人呢,要被扣兩學分,把人從湖裏救上來呢,加三學分,”她用胳膊肘懟了懟印清羽:“要不你試試?我來救你!”


    印清羽瞪了她一眼,吸了吸鼻子,鼻腔裏有濕漉漉的聲音,手掌在臉上胡亂了摸了一把。


    “怎麽哭了啊?”金雨苫愣了一下,有點慌,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樣子。


    印清羽搖了搖頭,鼻音濃重:“沒事。”


    金雨苫小心翼翼地問:“和喜歡的男生吵架了?”


    印清羽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麽喜歡的男生。”


    金雨苫又問:“穗子又惹你生氣了?還是王鉑菡?”


    印清羽低頭翻看自己的手,一會兒看看手心,一會兒看看手背,像是頭一回見似的,並不說話。


    金雨苫心下了然,大咧咧地說:“你別理金穗子,她就是一傻姑,王鉑菡充其量就是嘴毒點,直腸子,他倆人都不壞,你知道的。”


    印清羽點點頭。


    金雨苫又說:“你看,剛才我還和小梔說,舍不得離開學校呢,我們再湊合,還能湊合幾天呀?等到畢了業想再睡到一塊都難,是不是?”


    印清羽吸了吸鼻子,揚起頭,歎了一口氣說:“道理我都懂,但是合群對我來說,真的太難。”


    “幹嘛要合群?”金雨苫笑了笑:“鶴立雞群,讓它合群,對鶴來說,是不是一種墮落?”


    旁邊站著的焦梔聽了,低聲輕笑。


    真是一個博學的馬屁精,總有一千種方法哄人開心。


    印清羽的眼睛落在她明媚的麵容上,又收回來,低頭說:“你就哄我。”


    金雨苫憨笑一聲,搔了搔手背上被蚊子叮的包:“其實你也不是不合群,隻不過不善於表達。朋友嘛,都是用心換來的,你老是捂著自己的一顆心不給人看,人家也不會把自己的心給你看的。”


    “我從來沒指望能在寢室裏能交到什麽朋友。”印清羽說。


    “你不要這麽想,你看俞敏洪,給大學室友提了四年熱水,最後他創業的時候,同學都選擇回國跟他一起打拚。”


    她說完,又去撓自己的手上被蚊子叮的包,撓了幾下,手就被一雙大手給握住了。


    她側過頭去,是焦梔蹲在了她的身旁,皺眉看著她手上鼓起來的兩個大包:“再撓就破了。”


    “癢啊……”


    “癢也不許撓,主持晚會要拿手卡,留疤不漂亮。”


    焦梔說完,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一個小瓶子,朝她手背上噴了兩下,一股梔子花香撲鼻而來,手上奇癢的感覺也漸漸褪去。


    金雨苫拿過他的花露水,給印清羽也噴了兩下,焦梔就又站回原來的地方去了,雙手插進口袋,立在岸上,望著湖麵。


    金雨苫對印清羽說:“這裏的蚊子真多啊,以後你不要來這裏坐了,有心事的話,可以找我。”


    印清羽又低頭玩手,“嗯”了一聲。


    金雨苫說:“其實你在寢室交到朋友了不是麽?我呢?我算不算你的朋友?”


    印清羽用大大的眼睛看向她親切的麵孔上去,忽地又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來。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悄悄地把金雨苫這個人,當成了自己在大學裏最好的朋友呢?


    印清羽望著清湖回想。


    從前,她總覺得金雨苫這類人,是故意裝成老好人去博得大家喜歡,而她自己並不屑於對每個人都獻殷勤來賺取所謂的友情。


    可她真正給她觸動的,是那一次,穗子用了王鉑菡的神仙水,王鉑菡報複地把穗子的雪肌精換成了自來水。


    那天,金雨苫把穗子的雪肌精借走了。


    過了幾天,印清羽看見穗子正在開一瓶新的雪肌精,她說金雨苫不小心將借她的那瓶給弄丟了,賠給她一瓶新的。


    印清羽當時很震驚,用這樣吃虧的方式去換取寢室裏的和平,換做是她,她是做不到的,可是金雨苫卻那樣做了,而且做得無聲無息,最後王鉑菡和穗子誰都不知道。這件事讓印清羽印象很深,也默默地將她當成在這個寢室裏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


    金雨苫感覺到印清羽好像把頭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低頭一看,果真是這樣,沒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小清,也有如此小鳥依人的一麵。


    她聽見印清羽這樣說:“我聽你的,試著合群一點。”


    印清羽突然這樣放下自我,想要改變,反倒讓她有些心疼,金雨苫臉上的明媚落下來,變得惆悵起來,她附在印清羽耳邊,小聲說:


    “小清,其實今天我也很不開心。”


    印清羽把頭抬起來,看著她:“你怎麽了?”


    金雨苫用下巴指了指焦梔落寞的背影,苦笑了一下,輕聲說:“他要出國讀研,我很舍不得他去,可我還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澳洲好啊達爾文啊的鬼話,現在很想掐死自己。”


    印清羽摸了摸她的頭,金雨苫又把自己的腦袋擱在了她的肩上。


    兩個女孩彼此依偎,望著不遠處站著的男子。


    印清羽說:“你留他,他可能就不去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我不能那麽幹。”


    “那就……珍惜在一起的時候吧,反正兩年,很快就熬過去了。”


    第58章 廁所門事件(二)


    【412寢室信條:女生之間決裂, 從不需要儀式和理由。】


    校慶晚會日漸逼近, 全校為迎接校慶的排演氛圍越來越緊張熱烈。倒不全是為了學校獎勵的考評和學分,而是出於一種強烈的榮譽感和使命感, 校內各單位、各年級參演學生都自發地投入到這場緊張的忙碌之中。


    在學生期盼校慶的同時,也出現了許多小插曲,比如說學校要求各專業強製半數人為校慶出觀眾, 出觀眾的同學必須每人貢獻兩把椅子, 提前三天去匯演場地擺好。


    於是校慶晚會開始的前三天,學生們的朋友圈裏怨聲載道。


    一方抱怨說:為什麽學校不肯自己出錢租椅子,而是以強製手段損害學生的利益?


    另一方說:我為學校出椅子我光榮, 某些同學是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還有一些苦中作樂的,紛紛曬出寢室裏失去椅子的同學們,坐在垃圾桶上、飲水機上、甚至坐在桌子上看書的照片,畫麵淒慘又搞笑。


    412寢室的椅子們也為母校光榮“獻身”, 沒有了椅子的412床鋪看起來像是失去妻子的四個光棍,隻剩光禿禿的地磚閃閃發亮。


    王鉑菡盤腿坐在桌子上準備著12月份的英語六級考試,床下的小燈管照得她的臉龐明豔動人。


    王鉑菡哀怨地說:“我的小椅子, 此時此刻正孤獨地站在體育場的淒風苦雨之中瑟瑟發抖,椅子不在的第一天, 想它想它想它。”


    穗子正打斜躺在床上準備著電視台主持人大賽決賽的演講稿,長腿倒靠著牆, 棕黃色的長發垂在床沿的欄杆外麵,舉著稿子說:


    “放心吧,你的椅子不孤獨, 我的椅子陪著它呢!”


    穗子和印清羽這幾天都要去電視台錄製比賽,所以不參加校慶,他們兩人的椅子就借給了出席的王鉑菡和金雨苫。


    印清羽在地上鋪了塊毯子,筆記本電腦、主持人大賽決賽的稿件鋪了一地,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皺著細黑的眉毛,黑直的長發擋住一半臉頰,被她煩躁地掖到耳後去,手上忙碌地敲打著鍵盤,似乎怎麽修稿都不滿意的樣子。


    金雨苫正對著衣櫃上的鏡子試著晚會要用的晚禮服,那是一件抹胸蕾絲釘珠小拖尾,星空暗藍襯得她皮膚白皙,抹胸前方有不規則的紗料做裝飾,凹凸的鎖骨隱約可見,性感又不失優雅,收腰設計使她整個人顯得身形修長腰肢纖細,垂感極好的層層網紗裙上用低調的金線穿梭,乍看上去好像把整個浩渺宇宙裏的璀璨繁星全都穿在了身上。


    王鉑菡是第一個發現她穿上這身衣服的,驚得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表情誇張地圍著她轉:“嘖嘖嘖,好看,好看。”


    印清羽也被王鉑菡的激動吸引了目光,抬眼看去,清冷的煙波中也漾起一絲豔羨。


    “這是主持用的晚禮服嗎?買的?租的?”印清羽問。


    金雨苫說:“他買的,一共兩套,一套是深藍色,一套是白色。”


    王鉑菡問:“他的呢?”


    “他的也是一套深藍色西服,一套白色西服,”金雨苫回答:“考慮到舞台效果,他的深藍色西服是布滿亮片的那種。”


    她說完,忽然覺得自己充滿了炫耀帶來的虛榮感,趕緊收了聲,不再說下去了。


    王鉑菡摸了摸下巴想象:“嗯,那一定很帥。”


    穗子從床上爬下來,一眼就看見真愛一樣,兩眼放光:“天哪!這晚禮服太耀眼了!扇子你美爆了!在哪裏買的?我也要做一件參加比賽。”


    金雨苫沒做聲,她不太習慣自己被誇成這樣,她的三位室友可從來不輕易羨慕誰、誇耀誰。


    王鉑菡立刻說:“你撐不起來,你胸太小了。”


    “王鉑菡你說誰胸小呢!你把我借你的椅子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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