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大概有半圈的時候,她感覺有另外一個人也在這裏,金雨苫跑到轉彎時,快速地確認了一眼,果然是他。


    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短褲背心,黑發隨風浮動。一雙長腿正穩穩地跑在距離她有一百米的後方,金雨苫心裏打鼓,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昨天印清羽說的話,言猶在耳:“他可能在選擇伴侶的時候,並不是傳統男生的喜好,但又不敢向同學表明,所以才會想要用你做擋箭牌。”


    帶著香味的床鋪、那個晚上的嘴唇冰冷的碰觸、他比女孩子還要白淨的皮膚,以及他永遠是一副表情的靦腆型格,都讓金雨苫越發確定自己的判斷。


    她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最後停住,身後漸漸又腳步聲跑過來。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擦身而過,一股香氣四散在她的周圍,他越過她繼續跑了過去。


    金雨苫的臉冷了幾分,這回換她跟上去。


    他越跑越快,金雨苫也跟著加速,一圈下來,她已經累得掐腰喘氣,而他竟然依舊不知累的往前跑著。金雨苫一咬牙,再次跟了上去。


    體育場很大,左麵是跑道,右麵是觀眾席和主席台,他跑著跑著竟然脫離跑道,跑向了主席台最邊緣的方向。


    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金雨苫想,不能被人利用。


    她繼續追著他,完全沒有在意那條路,是通往體育場最偏僻的方向……


    第9章 奇怪的他


    【他的唇漸漸湊近,嘴角上的血痂如同一顆飽經風霜的朱砂,放大在她的瞳孔裏,像瀕死的、被剮淨了鱗的小魚,她可憐的神經做了最後的一次掙紮。】


    他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轉角,那地方隱秘而寂靜,成排茂密的樹後是學校高高的牆,樹葉被早風吹得莎莎作響。此處別說是淩晨,就是正午也鮮少有人煙。


    一陣涼風吹來,金雨苫跑著跑著,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他為什麽拐進那個轉角就不見了?


    一切都太過安靜,安靜得可怕。


    她望著他消失的盲點,停下來,轉身望向身後,諾大的操場空無一人,仿佛剛才跟在她身後的,不是他,而是一場幻覺。


    不,那不是幻覺。金雨苫很能肯定,他一定是跑進了那個轉角。


    好奇心驅使她向前又走了兩步,可那轉角處仍是寂靜無痕。


    理智又敲打她倒退兩步,最後終於轉身,加快腳步往回跑。


    快點跑,不要回頭。


    她警告自己。


    身後仿佛又可怕的東西在追隨,她越跑越快,越快身上的冷汗就越多,她暗罵自己中了邪,為什麽要追上去。


    ……


    大汗淋漓地跑回寢室,金雨苫坐在椅子上拚命擦汗,她的喘息聲打擾到了金穗子睡覺,此時才不到六點鍾,睡眠淺的金穗子非常大動作地翻了個身,把原本沒聽到動靜的王鉑菡也吵醒了。


    王鉑菡睡眼朦朧地打開手機看了一眼,聲音膠黏地說了句:“才五點多,搞什麽鬼。”


    她的這句抱怨,把原本連翻身聲都沒聽見的印清羽也吵醒了。印清羽從上鋪探下頭來,看著金雨苫,問:“你怎麽了?臉色很不好。”


    金雨苫說:“沒事,你接著睡吧。”


    “我得起來了。”金穗子掀開被子下床,對衣櫃上的鏡子照來照去,又走到金雨苫麵前,問:“我這臥蠶變形沒?”


    金雨苫看著她眼底的兩條近乎要透明的肉,說:“你幹嘛要打出來兩個眼袋啊……”


    金穗子嫌棄地看著她:“這叫臥蠶好嗎?我男神說了,他喜歡桃花眼的姑娘。美容院的姐姐說,我眼型好看,就是少了一副臥蠶,不媚氣。”


    王鉑菡把眼罩摘下來,說:“你看我這眼袋,想祛都祛不掉呢!”


    金穗子走過去說:“你那可是標準的臥蠶,一笑多好看,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金雨苫逼迫自己盡量不要去想那個奇怪的人,轉過身來,讓自己轉移注意力,也加入這場八卦當中:“王鉑菡,知識點不是臥蠶,而是我男神。”


    王鉑菡恍然大悟,坐起來,雙眼發光:“對哦!你男神誰呀?你總是夜不歸宿是不是出去風流了?嗯?”


    金穗子有些臉紅,一副想說又不想說的扭捏樣子:“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哎呀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我現在在追他而已。”


    王鉑菡說:“你這追得也太猛了,為他整容?”


    金穗子說:“這叫微整形,而且也不全為了他,我直播上鏡也好看一點嘛!”


    兩個人開始聊起整容話題,金雨苫見印清羽已經醒了,走到她的床鋪下,小聲說:“快起來吧,我打了四份鮮奶,還熱乎著呢。”


    ……


    第二天淩晨,金雨苫睜開眼,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鼻腔喉嚨發癢,大概是過敏性鼻炎又犯了。


    算了,既然病了,就不去跑步了吧!


    可是,僅僅是以為病了而不想去嗎?


    不,做人要有毅力,不要被不相幹的事所幹擾。


    她下定決心似的坐起來,固執地掀開被子,在所有人甜甜的酣睡聲中爬下床去。


    清晨的體育場依舊肅清,不時飛過的鳥叫聲也比別處聲音要曠然,她一跑進去就發現一個孤零零的身影在跑道上穩穩地跑著,他一個人,在這空曠的環境裏,好像是這裏唯一的活物。金雨苫確定是他,整個c大也找不出那樣特別的背影。


    第二個活物猶豫了一下,把頭低下去,硬著頭皮也加入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十五天、每天早晨的五點鍾,她照例在這裏跑步,而他也會準時出現,兩人從沒說上一句話,從來相距一百米,仿佛身處兩個時空。


    從一開始的奇怪、恐懼、排斥到留意、警惕、觀察、最後變成習慣。


    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體育場是遠了點,人跡罕至,但又不是她金雨苫自家開的,偌大個c大怎麽就不會有別人在同一時間來跑?


    可這樣的說辭依舊難以打消她心中的疑惑,跑步已經不再是頭腦放鬆的一種方式,而是讓她在運動的過程中產生了高度緊張的情緒。而這種高度緊張,仿佛是在玩一場類似於蹦極、過山車一樣的極限遊戲,使她生出一種癮來。


    他跟在她後麵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的身後一片炙熱,仿佛他一直在打量著自己,金雨苫慢慢開始跑得不自然,後頸處火辣辣的,燒的耳根也會發燙。


    他跑在她前麵的時候,她耳機裏的英語全然都變成了亂碼,眼睛主宰了一切,無論如何也從他身上移不下來。除非此刻有一盆涼水潑頭,可這些天偏偏是藍天白雲、晴空萬裏、鳥語花香、晨風又習習。


    這居心叵測的晴好天氣、這迷惑人的青草香氣、這莫名其妙的好心情、那嫉妒死人的矯健背影。


    她的腳步漸漸因為疲乏而放慢,目光放在右後方的地麵上,連自己都不知道此刻的情緒叫做期待,期待他追上來後的那一瞬的擦身而過。


    很快地,他後來居上,越過她跑到了前麵去,他擦過的那一刻,她大膽地用眼睛記錄了那一瞬間他的樣子,香氣還留在她的周圍,最後慢慢消失。


    他受傷了?


    左側的嘴角有一塊指甲大的血痂,十分刺眼。


    金雨苫的腳步又加快了一些,口中微微喘著粗氣,清晨牙膏的薄荷味讓她的神經有些發涼。


    距他還有一百米,金雨苫想,要不要和他說上兩句?


    自己隨即對自己的念頭搖了搖頭,身體給了最誠實的反應。不要。


    一百米、一百一十米、一百五十米……他們之間的距離開始拉大,主席台附近的這段路程跑步回聲很大,她已經聽不見他的腳步聲了。


    可就在她想要停下來結束今天的跑步時,他再一次脫離了跑道,拐進了那個邊緣的轉角。


    金雨苫吃了一驚,與上次的恐懼不同,這一次,她連想都沒想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氣喘籲籲地跑到轉角處,望著近在眼前的那個他消失的盲點。一陣微風吹過,成排的繁樹輕輕舞動,茂密的樹葉如同掛在樹上的綠色鈴鐺,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響得人心癢。


    金雨苫望著隻有幾米遠的那個他消失的轉角,腳步漸漸放慢。


    她鬼鬼祟祟地扶著牆,一步接一步地靠近,腳步聲在容易產生回聲的牆壁之側顯得空洞而小心。


    那個轉角仿佛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暗門。


    好奇心驅使著她的雙腿,右手隨著步子一下一下地拍在陳舊地牆壁上,手心沾染上一層散碎地白灰也不自知。


    終於到了這個轉角,她決定先把頭探出去看一看。


    可是眼睛剛一越過這道牆,視線還沒落穩!隻覺得左手被一隻冰涼的大手緊緊扣住!


    緊接著是天旋地轉!一股力量如同旋風一樣將她的身子席卷,最後重重地跌靠在牆壁上!


    她的腦子“嗡”的一聲響,像一支被外力拋出的花瓶,又被穩穩地接住,險些碎裂在牆上。視覺再次重啟的時候,就看見一張居高臨下近在咫尺的臉,再看看自己的左右兩側,是兩隻修長的手臂如牢閘般固定在牆上,將她整個人都牢牢地困在了懷裏。


    金雨苫對上他的眼睛,確定是他,是那個有著黑黢黢眸子的奇怪的男人,他喘著粗氣,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一道汗珠從完美的下頜線處滴落下來,路過他微微張開的唇,唇裏的風吞吞吐吐,吹動著她額前的劉海,眉心刺癢難耐。


    金雨苫看見他的喉結重重地滾動了一下,他的眼睛在她的頭發、額頭、眼睛、鼻子上掃過,最後視線落在了她的唇上。


    這樣的突如其來、這樣的親密接觸、這樣的驚心動魄,完全可以讓一個人忘記自己還有語言功能。


    熟悉的香氣夾雜著汗水逼入她的鼻間,鑽進她每一根神經,如同攫人心智的迷迭香,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與肢體。


    兩個人都喘著粗氣,他欺身壓著她,鼻尖就在她眼睛的兩指處,呼吸交換間,一股異樣的悸動混亂地在她的身體裏竄動。


    他聽見了她慌張地吞咽了一聲,目光追逐她湧動的喉頸處,眸色又加深了幾分。


    他的唇漸漸湊近,嘴角上的血痂如同一顆飽經風霜的朱砂,放大在她的瞳孔裏,像瀕死的、被剮淨了鱗的小魚,她可憐的神經做了最後的一次掙紮,她軟弱地抗拒著推了他一下!可這一個動作卻成了一個開關,激活了他、加快了他落下來的唇……


    金雨苫在巨大的、不可抗拒的男人力量中認命地閉上眼睛,眼珠被眼皮緊閉得發疼,在一片幽暗的混沌之中,隻覺得唇上有呼吸撲打而來,像是探索、像是獵奇……


    轉瞬間,隻覺得耳唇上被一個濕糯的肉尖舔了一下,緊接著,左耳耳垂便被兩片唇給含住了。


    左耳垂上溫熱的濕意產生的巨大的顫栗侵襲全身,金雨苫本能地在他懷裏劇烈地掙紮起來!她悶哼一聲,拚盡全力猛地推開了他!


    他的身子骨架異常沉重,她的耳唇被這一番折騰被迫從他的唇片裏拔、出來,他的身體被她推出來一個小縫,他那兩條濃黑的眉毛擰了起來,用一種類似彷徨的眼神與她對視。


    “變態!”她驚魂未定地將這兩個字碾碎在唇齒間!卻不小心撞進了他無辜的眼睛裏!


    他放開她,向後退了兩步,雙臂張開,離她遠遠地。


    金雨苫看著他那雙可憐的眼睛和抿起來的嘴唇,心裏忽然湧起一股欲、望,她鎮壓住那股異樣的感覺,嘴上如刀子一般,一字一頓地對他吼了出來:


    “變、態!”


    那兩個字像兩柄可怕而沉重的大斧,左右揮砍過去,將他整個人嚇得又往後退了兩步!


    她將眼睛從他的眼睛裏撕扯出來,捂著仍有濕意的耳朵,轉身,見鬼一樣跑出了轉角!


    第10章 再次相見


    【412寢室信條:有男生因為追你的室友而跟你靠近,無論多少頓飯,也別想從你這裏換來她的隱私。】


    大二最後一科考試結束,金雨苫回寢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窩兩天,等爸媽對她過了新鮮勁兒,又要吵架的時候,她再搬回寢室住,正好離實習的地方不遠。


    寢室裏隻有提前交卷的印清羽在,其他兩個人估計還在教室裏等待時機準備打小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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