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說著,項辰卻完全聽不出來他心裏半點對生的渴望。他隻是為責任活著,他自己,並沒找到想要活下去的意義。  不過眼下項辰也沒辦法多勸,隻求他主觀上還願意配合自己就行。  “那你就聽我的,立刻重新找一找一隻未分化的人魚,好好相處幾天,讓對方用唱歌來給你治病。”  “找人魚不可能。”戚寒衣斬釘截鐵地拒絕。  “你怎麽就這麽固執,你就算僥幸醒了一次兩次,你以為還能好運地一直保持清醒嗎?我翻閱過所有精神力崩潰症的病例,病人如果得不到人魚的治療,最多不到半年,就會死。精神力等級越高,死亡時間越短,楊遠山是兩個月,你的時間隻會更少!”  “來不及,治療方法的研發需要時間,實驗也需要時間,我怕我來不及救你,你明白嗎戚寒衣!”  戚寒衣不為所動:“那就換藥,你那裏不是有種可以完全封鎖精神力的藥物。”  聽到這話,項辰氣得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戚寒衣!寧願吃那個藥都不肯接受人魚的治療?”  “那個藥怎麽了?”蘇溯好奇地探頭打聽,完全一副吃瓜看熱鬧的狀態,似乎完全沒被吵架的兩人影響。  “服藥以後,戚寒衣的精神力基因將無法傳給下一代,他的後代隻能是沒有精神力的普通人,戚寒衣服藥,等於放棄家族繼承權。”  “哦,那也還好嘛。”蘇溯並不覺得這是什麽要緊的事。  項辰不可置信地看向蘇溯,不敢相信這是從一隻深愛戚寒衣的人魚嘴裏說出來的:“也還好?你不想以後和戚寒衣生下後代了嗎?你知道一個沒有精神力的繼承人後代意味著什麽嗎?”  項辰不知道蘇溯是雄性。他長得很漂亮,蓄著長發,又曾經以穿著裙子出現在公眾場合,雖然現在他身上的這身衣服偏男性化,但項辰還是下意識地把他當成了雌性人魚種。  他認為兩人既然彼此都有感情,那生育後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蘇溯卻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和戚寒衣生孩子?他倆都是男的,現在的醫學科技已經可以讓男性產子了嗎?  蘇溯真誠發問:“我們倆誰生?”  項辰也被蘇溯問傻了,什麽叫你們倆誰生?  戚寒衣看著雞同鴨講的兩人,忍不住打斷:“我並不打算有後代,所以這個問題不存在。吃藥的風險,我自己可以承擔。”  “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是繼承人,卻不打算有後代?行,這是你的自由,但你現在還沒成為家主,如果被人知道你無法擁有最優秀的後代,你們那些旁係親戚,怕是會借此瘋狂攻擊你,搶奪你的繼承權吧,你現在立足未穩,一旦因為這件事被剝奪繼承權,戚行厲也不會再護著你,失去家族的助力,你在軍部會寸步難行的!”  項辰愁得頭疼:“這藥如果能根治也就算了,關鍵是隻能拖延三個月,而且這三個月你連精神力都沒有,到時候如果有人趁機對付你,我擔心你根本活不到藥效結束。”  “我別無選擇了項辰。”戚寒衣平靜地說:“我需要你幫我。”  “我……”項辰滿臉痛苦地蹲在地上:“我真是欠了你的。”  他用力把臉搓得通紅,又抬起頭:“咱就不能妥協這一回嗎?我知道你恨人魚,但不能恨到把命都搭裏麵對吧?”  他起身拉過蘇溯:“你看,人魚裏不也有可愛的?一定還有其他很好的人魚,你不能一杆子打死一群人,嗯?”  “我不是因為恨。”戚寒衣本不想說太多,但看到項辰為他的事情急成這樣,便多解釋了幾句:“我承認,我以前的確恨人魚,我將父親的死,歸咎給母親,歸咎在人魚身上。我恨他們傷害父親,他們是遭受了不公,但那些不公不是父親造成的,憑什麽要他來承受。”  “但我現在想通了,我將父親的遭遇遷怒無辜人魚身上的行為,和他們報複父親,又有什麽區別?”  “真正導致了悲劇的,是人類對待人魚的態度。如果這個不改變,悲劇還會無數次地發生。”  “我該厭惡的並不是人魚,而是人類對待人魚的方式,我該恨的不是自己的母親,而是那些把父母變成敵人的規則。”  “父親是正確的,他很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一直在努力打破規則,雖然失敗了。”  項辰很高興能聽到戚寒衣說這樣的話,他曾經以為那件事會是戚寒衣一生解不開的心結,但沒想到,他現在竟然能心平氣和地和自己討論這件事了:“既然你都想通了,那就更應該接受人魚的治療……”  “不是的,項辰。”戚寒衣說:“把人魚當成治病的工具,正是一條這樣不公正的規則。今天如果我為了活命,向規則妥協,來日,我還有什麽立場,去反對它?去改變他?”  “我知道你也是反對這條規則的,所以才會想研究治療精神力崩潰的藥物,不是麽?”  “可你不一樣,你是遠征軍的上將,你活著,能讓很多人活下來,如果是你……如果是你……”項辰艱難地說著,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戚寒衣說服了,他總是說不過戚寒衣的。  但是他想戚寒衣活。  項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蘇溯:“你不是喜歡他嗎?你幫忙勸勸他啊!他現在的情況,就算吃了藥,也未必能扛到治療方法研究成功,還是有人魚幫忙治療穩妥。你放心,我們可以找一個自願上岸的人魚,和那個人魚談好條件,等她治好戚寒衣,就讓她離開,我們可以給她所有她想要的。”  “可戚寒衣不想這樣。”蘇溯不為所動,一點打算幫忙勸的意思都沒有。戚寒衣已經做出了選擇,他沒有幹涉別人做選擇的習慣。  “你不害怕嗎?如果戚寒衣死,你是人魚種的事情必然暴露,不光你會死,你的家人,還有人魚王族,都會收到連累。”項辰提醒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挺卑劣的,他說了很多違心的話,但他必須保證戚寒衣活下去。  “我不怕。”蘇溯回答。  他害怕很多東西,最怕餓,也怕死,怕疼,怕變不成人,還怕玩遊戲被戚寒衣抓包。  可項辰說的這種情況他不怕,蘇溯掰了掰手指:“吃了藥我們就還有三個月時間,事在人為嘛。實在不行,他也不過是像今天一樣睡覺,我會叫醒他的。”  年輕的人魚站在項辰麵前,他的身姿修長挺拔,眉眼精致而魅惑,但是此時,他看著項辰,眼睛直白真誠,帶著一股近乎於天真的無畏:“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想辦法叫醒他的。”  這一刻,項辰忽然明白了,為什麽戚寒衣待他格外不同。  戚寒衣望著眼前青年,心口漲得厲害,陌生的情緒在胸口湧動。  他喜歡蘇溯,哪怕他身上留著人魚的血。  戚寒衣想將他擁在懷裏,非常用力地抱緊他。  但他隻是上前按住了對方的肩,動作很輕地揉了揉對方的發頂。  被揉了腦袋,蘇溯忽然感覺到一種熟悉感,好像不久前也有人做過相同的動作。  蘇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抬眼朝頭頂看去,努力回憶:是誰呢?第35章   項辰最後還是把藥給了戚寒衣。  戚寒衣做完檢查,照例去訓練室訓練,雖然精神力不能用了,但其他方麵的訓練,依然要跟上。  蘇溯待在戚寒衣房間裏,看著管家一樣樣把他的衣服,用品,甚至是一個小號的魚缸搬進房間,慢慢將原本空蕩蕩的房間填滿,忽然覺得自己先前和戚寒衣同住的決定是不是有點草率?  別的不說,天天待在一個屋簷下,戚寒衣要是發現自己背著他偷偷玩遊戲可怎麽辦?  蘇溯還沒想出結果,就見管家送來一個兩米長,一米多寬的圓形艙體。幾個負責安裝的機器人,將艙體頂部和蘇溯的水池做了連接,擺明這是給他用的東西。  蘇溯沒見過這東西,好奇地追著管家問“這是什麽?”  “是《星戰》的營養艙。”戚寒衣從訓練室裏推門出來,他剛衝過澡,頭頂還餘著些未幹的水汽,倒是把之前身上的寒意驅散了。  “送……送我這個幹嘛?我又玩不了。”蘇溯驚大於喜,心虛地眼珠左右亂瞟。  為什麽送他營養艙啊!戚寒衣是不是知道他偷偷玩遊戲的事情了?不是說抓到就死刑嗎?  ……他怎麽看上去好像也不像生氣的樣子。  “我可以幫你修改權限。”戚寒衣認真地看向蘇溯:“之前對你說了那樣的話的,我很抱歉。以後你想玩遊戲,想玩多久,都可以。”  “這款遊戲艙我定製的時候修改了識別係統,即使你變回鯊魚或者人魚,也可以照常在裏麵玩遊戲,不受任何幹擾。”  蘇溯看著營養艙上的設計,確實非常細致,包括他出入艙門,都設計了兩種方式,一種和正常的營養艙一樣,從上方打開,可以起身走出來,另一種則是和水池相連的通道打開,蘇溯可以從通道,直接遊回自己住的水池裏。  蘇溯眼巴巴地看著遊戲艙,眼裏分明是喜歡的,但神色中,卻透著幾分糾結——如果讓戚寒衣給他改授權,他不就立刻露餡了。  但如果拒絕的話,以後就更沒有理由在戚寒衣房間玩遊戲了,那他還怎麽比賽?  而且……營養艙誒,住在裏麵就不需要為各種現實裏的事情打斷,可以專心致誌地玩遊戲。他早就想要一個了。  蘇溯思考再三,還是選擇了說實話,戚寒衣既然已經同意他玩遊戲了,那就說明戚寒衣並不覺得人魚玩遊戲是什麽過錯,那他早點玩應該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蘇溯扣著光滑的營養艙外殼:“其實我……已經有授權了。”  “你有……”戚寒衣臉色微變:“誰給你的?”  蘇溯搖搖頭,他並不想出賣顏白,小聲商量著:“能不問嗎?”  戚寒衣沉默了一下,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好,不問。”  蘇溯訝異地抬頭看他。今天這麽好說話嗎?  蘇溯有些心虛,怕戚寒衣反悔,連忙說:“那我玩遊戲去了。”  “嗯。”待蘇溯鑽進遊戲艙,戚寒衣又上前扶住他的蓋子,補了句:“你既然不告訴我是誰給你的賬號,也記得不要告訴他,我送你遊戲艙的事情。隻當我對你玩遊戲的事情,仍不知情。”  “行。”蘇溯點點頭,想,這是人類什麽奇怪的攀比心裏作祟嗎?  想不通,他索性放棄。蓋上遊戲艙,進了遊戲。  戚寒衣其實已經猜到了答案。  蘇溯接觸過的人類不多,相熟的更是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其中行為最可疑的一個就是顏白,而蘇溯也正是在和他談完話以後,朝自己提出了想玩遊戲的要求。  戚寒衣本來就懷疑是顏白和蘇溯做了什麽約定,蘇溯才會對自己提起《星戰》遊戲的事情。現在想來顏白不僅提出了讓蘇溯拿遊戲權限試探自己,更是在那之前,就已經篤定自己會拒絕蘇溯,所以提前把權限給過蘇溯了。  如果隻是單純的帶蘇溯玩遊戲,大可不必做這麽多算計,對方顯然目的不純。  戚寒衣沒有再問蘇溯,而是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和副將簡乘聯絡:“你調查顏白,有什麽發現?”  簡乘:“對方回到公司以後,白天上班,晚上忙於應酬,有事會和下屬去喝酒,偶爾打遊戲,生活非常規律,未發現任何異常。”  未發現異常。戚寒衣盯著這句話。  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顏白在人前的人設是性子張揚驕縱的小少爺,他能因替蘇溯出氣,將一個地位不低的貴族獨子整的身敗名裂,這樣的人回到自家公司,卻不折騰,不惹事,每天安安分分上班,偶爾打打遊戲?  從上一次的接觸,戚寒衣能感覺到顏白並不像他自己表現的那樣驕縱,更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草包。可是一個商賈的養子,有什麽必要要去偽裝這樣一個人設,換句話說,如果他偽裝是想讓別人放鬆警惕,他又是想放鬆誰的警惕?想在這之後做些什麽?  戚寒衣:“偶爾打遊戲?玩的《星戰》?”  “是星戰。”簡乘一股腦把查到的資料都說了出來:“他還成立了一個公會叫白鱗公會,他是會長,遊戲賬戶叫‘白’。”  白鱗公會?  白鱗……鯊鯊?  戚寒衣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蘇溯是鯊魚,是新手玩家,因為視頻出名的那天,剛好是宴會之後的一天。而且對方又剛好加入了顏白的公會。而且對方說話的語氣,做事的方式,有時候也會讓自己覺得和蘇溯有些相似。自由島的身份是假的,自由少年的人設是假的,他說沒有父母管他,自己捕魚為生卻是真的,因為他是一隻鯊魚。  雖然很意外,但戚寒衣已經可以篤定:  這個天賦優越,性格單純,讓自己欣賞,甚至想收入麾下的玩家,就是蘇溯!  難怪他說想得第一,但並不想見自己,那怪他對白澤號心生向往,卻說自己就算得了第一也沒辦法上去。  戚寒衣想:如果蘇溯真的能拿到比賽第一的話,倒是個不錯的機會,向帝國那些頑固派證明,人魚擁有駕駛星艦的天賦,他們的天賦甚至比人類更強,父親當年的選擇是正確的。  白澤號或許可以迎來他的第一任人魚駕駛員。  這樣想著,戚寒衣也坐到椅子上,連上了遊戲。  蘇溯上線時,他列表裏的好友並不在線,過了幾分鍾,屬於【逆蕩&亡魂】的頭像卻亮了起來。  蘇溯領了一個清理防護區遊蕩的蟲族的任務。初賽的項目裏有和蟲族交手的部分,他沒殺過蟲族,打算先去熟悉一下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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