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寒衣不知道蘇溯的顧慮,想到先前了解的信息,隻當他是在擔心自由島的身份不被帝國方麵所接受。 “身份不是問題。”戚寒衣說:“隻要你擁有過硬的實力,和想要守護星球的心念,你就駕駛星艦的資格。” 這話聽著太耳熟,以至於蘇溯不過腦子地就問出來了:“哪怕是一隻人魚嗎?” 問完才察覺到不妥,自己這麽說,會不會惹對方懷疑啊? 蘇溯趕緊找補了一句:“我就隨口一說……” 戚寒衣沉默著,他沒有懷疑麵前的玩家,自由島確實有不少人對人魚抱有同情之心,加上對方也有一個人魚母親,會這麽問也在情理之中。 戚寒衣的注意力在別的事情上。 他想起了已故的父親,剛剛出口的那句話就是父親從小教導他的。 如果是父親麵對這個問題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給出肯定的答案。 可是父親死了,被他最愛的人魚,用最殘忍的手段殺死,他那麽痛苦地死了,那血淋淋的場景是自己連做夢都不敢觸碰的夢魘。 父親在咽氣前,用空洞的眼眶望著他,用沒有嘴唇的嘴說說:“寒衣,保持思考,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理智。不要像她……那樣活著,很辛苦。” 他做不到,這麽多年,他還是做不到不去憎恨。 他極力克製,把自己套進規矩的牢籠,壓製所有的情緒,活得像具隻會工作的機器,也隻是為了不讓自己發瘋,做出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而已。 沒人知道他駕駛白澤號時,多少次想用炮口瞄準了人魚王國的坐標。沒人知道他在深夜夢醒時,眼裏裝著怎樣的瘋狂的恨意。 沒等到回答,蘇溯便默認對方並不讚同了。 他想,自己大概是聽了管家伯伯的話,心裏太激動了,按捺不住,高興得有些忘形了,就算戚寒衣的父親這麽想,但在人群中也是極少數。在大多數人眼裏,人魚應該是生育工具,是寵物,或者需要防備的危險生物吧。 就在蘇溯以為等不到答案的時候,他聽見戚寒衣用不大但是很堅定的聲音說:“如果它真的是以保護這個星球為目的,那麽即使是人魚,也有資格駕駛星艦。” 很簡單的答案。戚寒衣知道,如果拋開仇恨,他一直很認同父親的觀點,尤其是成為星艦的指揮官以後,他明白一個擁有精神力天賦的駕駛員有多麽珍貴,人魚的價值遠不止是生育的工具。 如果人魚和人類不需要互相敵視防備,如果人魚也參與星艦駕駛員的選拔,那麽帝國的星艦駕駛員質量會得到極大幅度提升,在對抗蟲族時,也能減少很多傷亡。 父親一直是正確的,他很清楚。 錯的是那些以仇恨為借口,傷害無辜的家夥。不隻是人魚,也包括人類。 “誒?”蘇溯詫異地解開椅子上的固定,從座椅上探出腦袋,玻璃珠似的玩偶眼睛裏反射著光:“你真的這麽想?” 他真的這麽想?戚寒衣不知道,或許理智上,他認為自己應當這樣想,但情感上,他卻做著相悖的事情。 他和他理應憎恨的那些人一樣,都在用自己的仇恨傷害無辜。 那隻被自己卷進麻煩的小鯊魚,或許自己應該回去和他好好道個歉的。 戚寒衣已經做好打算,第二天就返回住處。 但他沒想到,第二天,他竟然是被裝在醫療艙裏,抬回家的。 就在他早晨晨跑的時候,精神力崩潰症毫無征兆地劇烈發作了。 劇烈的疼痛吞噬了他的意識,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蘇溯吃過早飯後,照例登錄了遊戲。 他打開了好友列表,好友【逆蕩&亡魂】名字卻是灰的。 對方沒有上線。這倒也正常,畢竟人類需要工作,顏白也很忙,隻偶爾上線一小會,又很快下線了。仿佛並不是上來遊戲,隻是處理工作。 沒有玩伴也不要緊,蘇溯一個人倒也能自得其樂。單純的駕駛星艦已經不能滿足他,他今日的計劃是去接些任務,到交戰區碰碰那些低等蟲族。 蘇溯正在任務大廳排隊,忽然聽到了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他轉身,此時任務大廳並沒有多少玩家排隊,更沒有人從聲音的方向朝他走來。 蘇溯愣了兩秒,忽然反應過來,這不是遊戲裏的腳步聲,而是現實裏的腳步聲。他光速退出遊戲。 睜眼時一行人已經走到近前,為首的是一個神情威嚴的老人,蘇溯記得他,戚寒衣叫他“家主”。 戚行厲正打量著麵前的人魚。 他躺在單人床上,被子蓋到下巴,像是在睡覺。 很古怪,明明旁邊就是水池,他卻像個人類一樣,蓋著被子睡在床上。待自己走近時,他似乎被腳步聲驚醒,茫然地盯著自己。又抓著被子,蓋住肩膀,坐起身來,神情有些慌亂。 這倒能理解,畢竟是女孩,又是脆弱敏感的人魚,突然被陌生男人闖到房間裏,估計嚇得不輕。 但戚行厲並沒多少憐憫之心,淡淡吩咐道:“給你三分鍾,穿好衣服出來。” 說完便帶著人離開了蘇溯的房間,關上了門。 蘇溯抱著被子,鬆了口氣,他的確嚇得不輕,不過是因為怕別人發現,他剛剛在偷著玩遊戲。 他並不知道戚行厲的想法,他睡在床上,隻是因為他現在還是基本保持人類的身體,無法和人魚一樣用腮呼吸。如果睡在水裏,會憋死的。 至於用被子遮擋身體,則是因為藥效減退後,他身上已經出現了鱗片,再說他是雄性,變成人類後,也是個男人,如果被別人看見身體,立刻就能發現問題。 時間已經是秋季,蘇溯挑了能遮住身體的長袖和長褲和鞋子,看著手上的鱗片,又找出一雙皮質手套戴上,這才出了房門。 戚行厲並不在走廊上,等他的是戚寒衣的管家張叔。 “跟我來吧。”張叔引著蘇溯朝樓上走,一邊和他講解現在的情況:“您不用緊張,剛剛和您說話的是,戚家的家主,也是少爺的爺爺。” “我知道,上次宴會見過的。”蘇溯記憶力不錯,見過一次的人,多少都會有些印象。 管家點點頭,繼續道:“今天早上,少爺因為精神力崩潰症在軍部暈倒了。” “精神力崩潰症?”蘇溯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匯,試圖理解:“戚寒衣病了嗎?” “可以這麽說,不過這並不是一種普通的病,是一種隻有精神力級別很高,再加上精神力使用過度,才會得的病。” “唔。”蘇溯點點頭。精神力他知道的。他最近還知道了人類會用精神力來駕駛星艦,所以戚寒衣是因此得病的吧? “那能治好嗎?” “能治。”管家目光懇求的看向蘇溯:“但隻有你能治。” “我?”蘇溯懵了,他哪懂什麽治病啊。 管家的腳步停在三樓的書房門口。目的地已經到了,聊天隻能終止。 “家主在書房,說希望同您談談。” 蘇溯推開房門,他見過的那位嚴厲的老人就坐在書桌的後麵,一幹手下則規矩地立在一側。 “您好。”蘇溯禮貌地同對方打招呼。 戚行厲這才認真打量起眼前的人魚。很漂亮,和當年殺死自己兒子的那條人魚一樣,都是美人。不過氣質不太相同,那隻人魚容貌柔美,性子偏冷,仿佛跟誰都不親近。 而眼前這隻人魚,長得像是勾人心魄的妖精,神色卻帶著不諳世事的單純,仿佛是一個誤闖人類世界的小動物一樣。 難怪戚寒衣會獨獨對他不同,這樣的長相確實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單純直白的性子也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戚寒衣病了,需要你用歌聲來幫他緩解病情。”戚行厲手裏拿著一隻煙鬥放到嘴邊,有手下湊過來,幫他點了火。煙霧飄散,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帶著一點草藥味道的煙氣霸道地在房間裏散開。 “從今天起,你便搬到他房間裏住,每天給他唱歌。” 鯊魚本是嗅覺敏銳的動物,變成人了似乎這優點也被保留下來。煙味兒熏得蘇溯有些不舒服,他不自在地皺起了眉。 唱歌就能治病?蘇溯疑惑地想,忽然記起人魚似乎可以用歌聲來釋放自己的精神力,達到一些特殊的效果。 他也有精神力,也會用精神力說話,唱歌和說話好像也差不多,所以應該也可以治病的吧? “那我試試。” “不是試試,你必須辦到。你若能能治好他,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麽想辦的事,我可以在能力範圍內幫你。”戚行厲用食指在煙杆上敲了敲。 還有這種好事? 蘇溯想,這個家主好像比戚寒衣還厲害,如果自己治好戚寒衣,那自己可不可以讓他幫忙,批準自己去開一開真正的星艦? 蘇溯的美夢還沒做完,又聽見戚行厲冷酷地補充上後半句:“但是如果治不好,我不僅要你的命,還有你們整個人魚王族,都要跟著陪葬。”第31章 戚行厲沒有給蘇溯拒絕的機會,直接遣人將他送入戚寒衣的臥室。 這是蘇溯第二次進入戚寒衣的臥室。 臥室很寬敞,因為家具太少,裝飾又過於簡單而顯得有些空曠。 戚寒衣仰躺在床上,對方穿著一身訓練服,臉上是沒有血色的蒼白,雙目緊閉,眼珠在眼皮下微微轉動著,仿佛正在經曆一場很不安穩的夢境。 蘇溯已經有幾天沒見著戚寒衣了,這人明明離開時還是好好的,現在卻以一副如此虛弱的姿態躺在這裏。就算沒有戚行厲的威脅,蘇溯也是想救他的。 他是個記仇的鯊魚,但也記恩,誰對他好,他都會想方設法地還。 戚寒衣不管喜不喜歡他,又說了什麽,他始終給自己提供了不錯的吃住條件,也會在遇到麻煩的時候,保護自己。 可蘇溯並不會唱歌,畢竟他連說話都是不久前剛學會的。 蘇溯隱約記得,自己的教材芯片裏倒是有有教唱歌的部分,但是芯片現在還埋在海底,他隻能另外想辦法。 思來想去,蘇溯打開了人魚主播的頁麵,挑了一個最火的唱跳表演,點了進去。 他試圖詢問主播唱歌技巧,但因為對方熱度太高,大多數彈幕都被直接忽略,基本隻有打賞金額比較大的才會回複一下。 蘇溯的賬戶上沒有錢,所以發了幾條消息,都石沉大海了。 正當蘇溯退出直播間,打算換個方法試試的時候,後台忽然彈出一條私信:【你說學唱歌是認真的嗎?】 發信人用戶名叫【小荷】,頭像是自拍的照片,很可愛的女孩子,娃娃臉,看上去不到二十的年歲,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梨渦。 蘇溯立刻秒回:【是呀。】 【我朋友生病了,必須要用歌聲治療。】 【我不會唱歌,你能教我嗎。】 小荷回複得很快:【你這位朋友是人類?得的精神力崩潰症?】 蘇溯大驚:【你怎麽知道?】 【因為隻有這個病是需要用人魚的歌聲治療的啊。你出嫁前沒有上過培訓課嗎?結業考試怎麽過的?】對麵似乎很無奈。 【你真的是人魚嗎?】 【人魚哪有不會唱歌的。】 蘇溯抿了抿唇,自己露餡得這麽快嗎?人魚難道天生就會唱歌? 【我是人魚種。】蘇溯隻能老實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