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戚洋傻在原地,被同行的人喊了幾次才回過神。 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沒有讓自己露出任何失望或者憤怒的神色。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隻要稍稍不注意,就會被人懷疑。 戚洋想不通,明明事情和戚寒衣想的完全不同,大眼裏不容沙子的大堂兄為什麽願意為一隻人魚說謊,他不是最厭惡人魚的嗎? 還有,明明影組長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那藥已經喂進人魚的嘴裏,他也計劃得很好,隻要人魚毒性發作,當眾做出露骨丟人的舉動,他必然會被戚家送走。 可偏偏那人魚卻能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看著一點事情都沒有。 明明費了這麽大力氣,計劃卻完全失敗了。戚洋用力攥著拳,指節因過分用力而蒼白,指甲狠狠地扣進掌心,把掌心扣得血肉模糊。 憑什麽,戚寒衣又贏了他,憑什麽!不過就是仗著一點天生的基因優勢,他不服,他也是s級的基因,明明他的努力,他的頭腦,他的出身,樣樣不必對方差。 但他今晚隻能到此為止了,之後還得和大皇子解釋為什麽計劃會出現失敗。他隻要不失去大皇子的支持,就還有機會,他絕不會這樣輕易認輸。 客房裏隻剩下,蘇溯,戚寒衣,和顏白。 顏白挑起嘴角,覷著戚寒衣:“戚上將剛剛反應挺快啊,你一點都不懷疑?” 戚寒衣神色清冷淡然,確實完全不像是對剛剛的事情有任何介意:“任何腦子清醒的人,都能想明白,剛剛那種情況明顯是有人陷害。” “唔,也是。”顏白笑了笑,狀似無意地試探:“不過沒看出來,戚上將還挺護著這人魚的。” 戚寒衣:“我隻是護著戚家的聲譽,不想讓外人看了笑話而已。” 顏白點點頭,仿佛隻是一句隨意的調侃,招呼自己手下,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上,戚寒衣給手下發了信息,讓他調查一下顏白。 關掉通訊,戚寒衣站在床邊,沉默地看著蜷縮在床腳的蘇溯。 蘇溯張了張嘴,想和戚寒衣告狀,說自己被人打了,身上好痛。 可他又想起來,戚寒衣說了討厭自己。那應該也不會幫自己報仇。 於是委屈地裹緊了身上的小毯子,什麽都沒說。 戚寒衣弄不清蘇溯在想什麽,畢竟鯊魚和人類的思維並不相同。 他也理不清自己對蘇溯的想法,從看見對方變成人類的模樣開始,戚寒衣就隱約感覺到事情正在一點點超出自己的掌控。 今晚是他的疏忽,他本不應該犯這樣愚蠢的錯誤,把一隻什麽都不懂的人魚獨自丟在宴會上不聞不問。 他隻顧著處理自己的情緒,卻忽略了蘇溯對人類世界的規則一無所知,單純又好騙,很容易成為別人拿來對付自己,對付戚家的靶子。 “對不起。”戚寒衣並不吝嗇於反省自己的錯誤,他主動向蘇溯道了歉:“今晚是我的過錯。事情我會負責調查清楚。” “哦。”蘇溯低頭扣著身邊床單上的刺繡,他其實並不需要戚寒衣的道歉,打他的人又不是戚寒衣。 他隻是覺得有些難過。他最喜歡的人類不喜歡他,就因為他是隻人魚。 忽然,蘇溯感覺到骨頭縫裏鑽出一股難耐的麻癢,伴隨著灼人的熱意,一起席卷全身。 這感覺來得快而猛烈,蘇溯難耐地彎下腰,修長的雙腿擰在一起,整個人蜷縮成一隻蝦子。他半張開嘴,快速地喘著氣,嘴角有晶瑩的唾液滴下來,在被單上洇濕成一小片水跡,耳尖也泛出異常的粉色。 “你怎麽了?”戚寒衣臉色微變,俯下身,想查看蘇溯的情況。 不像是中毒,難道是有什麽暗傷? “好難受……”蘇溯用帶著哭腔的語氣說,聽起來可憐極了。 真受傷了?戚寒衣皺起眉。蘇溯身上穿著衣服,要查看傷勢就得先幫對方脫衣服,雖然之前也見過蘇溯全身赤果的模樣,但他既然已經打算和蘇溯劃清界限,就不想在和對方產生任何曖昧不清的交流。 “哪裏疼?”戚寒衣問。 “哪都疼。”蘇溯哼哼唧唧道:“頭也暈,身上又熱又癢,戚寒衣,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戚寒衣摸了摸蘇溯的額頭,體溫有些偏高。是發燒了?但症狀又不像,反而像是…… “不會。”戚寒衣拋開腦袋裏不合時宜的顧忌,將蘇溯的衣服解開,隻見蘇溯手肘,肩膀,後腰膝蓋窩等地方都有不正常的淤青。看樣子像是擊打產生的傷勢,對方顯然留了手,不然就不隻是淤青,應該是骨折了。 “和人打架了?” “有人騙我,說來找你,結果就來了這,黑漆漆的,三個人衝出來,打我一個。欺負人,嗚嗚。”蘇溯斷斷續續地說著,越說越委屈。他感覺身上的熱意不停地上升,快要把他變成烤鯊魚了。 “三個什麽樣的人?”戚寒衣繼續問。 “黑影,看不到臉,我記得他們的味道,我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塊肉。再碰見,我咬死他們……”蘇溯發狠地說著。 他的眼睛已經沒有了焦距,眼神逐漸迷離,他全身都熱得像是著了火,隻有被戚寒衣按住的地方稍微舒服一點。循著本能,他整個人“遊動”著從床上粘到戚寒衣懷裏。 可惡,為什麽和人類貼貼這麽舒服!明明人類都討厭他了,可他卻還是拒絕不了這可惡的本能。 蘇溯把臉也貼到戚寒衣脖頸處,還不滿足地一下下蹭著。 戚寒衣的眼神驀地沉了,他感覺襯衣最上麵的一顆扣子似乎將脖子勒得太緊,屋裏的氧氣也有些不足。 他順手解了兩顆扣子,狀況卻沒有絲毫緩解。 戚寒衣不是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但他不能允許自己對一隻人魚產生欲望。 今晚應該是回不去了,他不可能放任蘇溯這樣別其他人看見。戚寒衣跟莫山發了個信息,說在這裏借住一晚。 蘇溯還是粘著他不放。 為了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戚寒衣擰著眉查看房間,顯然顏白已經提前做了打掃,屋裏看不到血跡和打鬥的痕跡。 “隻打架了嗎?”戚寒衣張口,卻發現聲音啞得可怕。 “他們往我嘴裏塞了個東西。”蘇溯把頭埋進戚寒衣頸窩間:“又酸又苦,不好吃。” 果然,眼看蘇溯這狀態,戚寒衣已經明白那東西是什麽。 這藥發作得很快,發作的時候很猛烈,好在不需要什麽特別的舉動,隻要熬夠時間就能解。隻是這發作時間不太對,別人既然要用這個藥算計蘇溯,必然是卡著時間讓他出事才好,可現在卻因為蘇溯發作延遲而計劃泡湯。 戚寒衣想起上次蘇溯說的,在送親途中發生的事情,看來這隻鯊魚因為自身身體構造的原因,對任何毒藥迷藥的反應,都比正常人慢半拍。 多虧了如此,蘇溯今晚才逃過一劫,不然若是這藥性當場發作,事情會變得棘手很多。 “我帶你去洗澡。”熱水澡擴張毛孔,加速血液流通,會讓藥性散得更快。 戚寒衣有條不紊地幫蘇溯解開衣服,帶他去浴室清洗。全程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直到給蘇溯穿好衣服把,把他妥帖地放進被窩。 但仔細看,戚寒衣平時宛若冰封的眼底,此時卻封印著可怕的妄念,越是壓抑,越是燃燒。 門外響起敲門聲:“戚少爺,我們是大少派來送東西的,現在可以進來嗎?” 戚寒衣鬆了口氣,把蘇溯粘著自己不放的上半身從身上撕下來,塞回被子裏。 驟然離開戚寒衣,蘇溯身上那股令人崩潰的熱意又湧了上來。 “嗚——”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蘇溯一把抓住戚寒衣的手臂,又鬧起來。 戚寒衣用力將手往外抽,蘇溯拽不住,被逼急了,敖梧一口咬在戚寒衣手臂上。他牙口本就鋒利,這一下咬上去,立刻就見了血。 “嘶——鬆開。”戚寒衣眉心擰成川字,明明隻要一個用力,就能卸掉蘇溯的下巴,讓他脫臼,但戚寒衣捏著那張軟嘟嘟的臉,卻怎麽也下不去手。 蘇溯咬了一會兒,似乎想起這是誰,又鬆了口,還心虛地舔舐掉冒出來的血珠。 “你——”戚寒衣用力磨了磨後槽牙,感覺這比再咬他一口還要命。他甚至懷疑這藥裏的成分是不是會隨著唾液和血液轉移。不然又該如何解釋這幾乎壓製不住的衝動。 十分鍾,戚寒衣一動不動地坐在床腳,外麵的人識趣地沒有催促。蘇溯終於藥勁過去了,鬆開戚寒衣的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戚寒衣將手抽出來,用被子將蘇溯裏裏外外包好,這才開了門。 莫家的下人貼心地送來全套換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他們沒有亂看,更不會過問客人的私生活,隻是嘴角裏帶著心照不宣的曖昧笑意,給戚寒衣帶上了門。 戚寒衣沒理會手臂的傷口,自顧自地在浴室衝洗了一個小時的冷水澡。以他的自愈能力,明天一早傷口應該就已經愈合了。 夜已經深了,蘇溯睡得不太安穩,眉心總是擰著,似乎被打傷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天剛亮,蘇溯就醒了,他一直鯊魚當慣了,沒有從床上醒來的經驗,睜眼盯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才想起這是昨夜打架的那個房間。 蘇溯有些頭暈,像是酒後宿醉一般,記憶也被蒙上一層薄霧,變得模糊不清。 回憶截止到顏白離開,後麵發生了什麽,就記不太分明了。 戚寒衣…… 蘇溯歪過腦袋,光線透過窗簾射入房間,在屋裏投下朦朧的柔光。 戚寒衣抱著手臂倚在床頭,衣服照例穿得一絲不苟,一條腿彎曲支起,一條腿伸長,踏在地麵上。 他閉著眼睛,如刀鋒般的銳利不見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厲也不見了。英俊的眉眼鍍了一層柔光,在這樣寂靜的晨間,無端惑人心魄。 嚶—— 蘇溯認命地把頭埋進被子裏。這個可惡的人類真是該死的甜美。就算知道對方討厭人魚,但他還是會沒出息地因為盯著對方的臉而心跳加快。 戚寒衣隻是閉眼假寐,聽見一點動靜,便睜開了眼睛。 “醒了?還有哪裏難受麽?”他的聲音比平時沙啞些,震得蘇溯耳根麻麻的。 蘇溯揉揉耳朵,翻坐起身:“餓。” 為了能讓蘇溯吃飽,戚寒衣要了十幾人份的早飯送進房間,趁著早飯的時間,戚寒衣又把昨天的事情和蘇溯問了一遍。 對蘇溯出手的有三個人,擅長隱匿,可以躲過莫家的守衛,自由出入,格鬥技巧不錯,專挑關節下手。 這特殊的格鬥方式讓戚寒衣想到了一個人,影獅。他曾經是戚寒衣的軍校同學。影家是格鬥世家,世代效忠皇族。也是戚寒衣在軍校時的學長。戚寒衣專門和他討教過格鬥技巧,兩人那時關係還算不錯,可惜後來因為觀念不同,影獅投靠了大皇子,成了方手裏的一枚暗棋,而他去了遠征軍,兩人漸漸不再聯絡。 大皇子在幕後?那看來事情是衝著自己來的。 當今的帝國皇帝一共有兩兒一女,大皇子唐卓雄,二皇子唐楓懷,但掌握了繼承權的卻是皇女唐希若。 現在的人類早就實現了體外孕育胎兒,女性不需要懷孕生子,社會上也早已消除了性別上的不平等,皇女和皇子享有同等的繼承權利。 皇家的繼承權選定是以皇家學院的考核評定為標準,誰能在考核評定裏取得更好的成績,誰就擁有更加優先的繼承權。 唐楓懷因為小時候出了事故,身體殘疾,所以早就退出了繼承權的爭奪。唐卓雄原本因為基因比唐希若更優而擁有更大希望成為繼承人,但卻因為太過有恃無恐,懈怠了訓練,生生浪費了優勢,在皇家學院的畢業考核裏,輸給唐希若,痛失繼承權。 但大皇子唐卓雄並未因此放棄,反而因此被激起了鬥誌。可惜他的鬥誌並不體現在怎麽努力更加優秀,超過唐希若,而是在體現在耍弄權術,培植黨羽上麵。 在早些時候,戚寒衣也多次收到大皇子的招徠,但是他本身對這些爭權奪利的事情不感興趣,再說戚行厲也多次叮囑過他,戚家隻忠於陛下,絕不在繼承人的爭奪裏戰隊,所以次次都回絕了對方。 現在看來,對方拉攏他不成,是準備在戚家換個願意投效的人當繼承人了。 家族裏的幾個兄弟姐妹戚寒衣心裏有數,有幾個有野心但是沒腦子的,估計大皇子看不上,有幾個腦子清醒的,估計也不會配合大皇子。 還有幾個雖然有意願,但是昨天並未出席宴會的,也暫時排除。這樣算下來,大皇子的合作對象基本可以確定了。 四叔家的堂弟,戚洋。 戚寒衣早知道這個堂弟對自己一直抱有敵意,沒想到他居然膽大到違背家訓,勾結大皇子對自己動手。 戚寒衣的指尖在桌台上敲了兩下,神色愈發冷了。 如果有些人不想把當戚家人了,他也不介意讓對方感受一下自己對付敵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