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押到台中央,縮著脖子往左右看去,牙齒不自己地打著顫,然後朝著顧雙華所在的方向跪下,哭喊道:“三小姐,是東珠錯了,是東珠該死,您就看來我這些年盡心伺候的份兒上,原諒東珠吧。”


    顧雙華徹底吃了一驚,忙站起去看,跪在中間的,不就是那收了鄭玄的銀子出賣她,然後又跑得不知所蹤的丫鬟東珠。


    她還未明白怎麽回事,院門處傳來一陣喧鬧聲,不少人站起熱情地招呼道:“侯爺,你總算來了。”


    顧遠蕭紫袍玉冠,走在一群勳貴王侯中仍是氣度卓絕,在而在他身後竟然還跟著兩個人,眾人定睛一看便吃了一驚,竟是嚴國公和流言裏毀了三小姐清白的長子鄭玄。


    所有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倒是顧雙華心裏隱隱有了猜測。


    顧遠蕭撩袍入座,瞥了眼台上跪地痛哭的東珠,聲音不大卻飽含威懾:“今天來的貴客不少,你對他們說說看,罪在哪裏?”


    東珠嚇得哭聲都被憋在喉嚨裏,恐懼地伏地發抖,然後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東珠不該貪財,被奸人收買,對外麵散布三小姐被人擄走一晚的謊話。全怪奴婢毀了三小姐清譽,東珠萬死莫辭。”


    顧遠蕭眯起眼,將茶杯重重放下,道:“本侯知道,最近京城有些傳言,是關於我家妹妹的。而且句句誅心,不堪入耳!今日本侯就將嚴國公和長公子請來,當著大家的麵,好好來問一問,究竟是不是有這回事?”


    老國公滿臉怒容,將桌案一拍道:“簡直無稽之談,我國公府世代忠良,怎麽可能做出這種汙糟之事!”


    鄭玄整個人像被抽幹了精氣神的紙皮傀儡,虛虛蔫蔫地站在那裏,這時才仿佛被注了點兒陽氣,抬頭憤憤道:“鄭某雖然無甚聲名可言,可也不是能被人隨意編排的。我也想問一問,我不過是出府養病,究竟是誰這麽惡毒,竟給我按上如此罪名!”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寇玉珠低頭坐在位上,不知為何雙手發麻,心跳快的要命,她抹了抹額上了汗,正想趁亂站起偷偷溜走,突然聽見顧遠蕭大喝一聲:“東珠,你來告訴他們,究竟是誰塞了銀子教你誣陷三小姐的!”


    東珠抹了抹眼淚,倏地站起,伸手往寇玉珠身上一指大喊道:“就是寇家的表小姐讓奴婢這麽做的!”


    寇玉珠嚇得臉都白了,指甲掐著虎口,尖聲道:“你莫要血口誣人,我何時指使你了!”


    東珠一咬唇,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痛快:“這個月初四,表小姐到府裏來做客,然後偷偷給我塞了一袋銀子,說她看不慣三小姐總是裝模作樣,想給她一點教訓。她還說我是三小姐房裏的人,傳出去的話必定不會有人懷疑。”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寇玉珠,晉國公滿臉羞臊地捏著拳,站起衝她大喝:“玉珠,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寇玉珠又慌又怕,腿一軟便跪下哭喊道:“爹爹,真的不是我做的,是那奴才冤枉女兒啊!”


    這時,顧遠蕭陰沉地朝她一瞥道:“你說不是你做的,可敢與人對質?”


    寇玉珠被這語句中的鋒刃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雙唇止不住地發顫,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遠蕭又一招手,嚴國公府的嬤嬤便被帶了上來,一見老國公就跪下道:“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傳的閑話。可這都是寇家小姐的丫鬟教奴婢說的。”


    嚴國公氣得抬腳往她身上一踹,然後用發抖的手按著桌角,怒視著晉國公道:“好啊,你們堂堂晉國公府,竟買通到我府上來了。我倒要問問你女兒是何居心,竟給我玄兒安上這樣的罪名,”


    晉國公自覺臉上無光,狠狠打了寇玉珠一個巴掌,怒斥道:“真是家門不幸,出了你這個孽種!


    寇玉珠捂著臉瘋了一般痛哭,可瞅了眼那嬤嬤,竟不敢再為自己辯駁一句。


    滿座議論一陣,大約明白了過來。


    三小姐被擄走之事,最早是從國公府裏傳出來的,再加上寇玉珠以表妹的身份推波助瀾,大家自然深信不疑,再添油加醋地傳出去,便成了如此模樣。


    晉國公沒想來參加場宴席會出這麽大醜,氣得快要吐血,站起就往外走,國公夫人哭喊著追上去,求他為女兒做主。世子眼看這場麵,嫌惡地瞪了妹妹一眼,也跟著拂袖而去。


    寇玉珠萬念俱灰,什麽貴女的形象也顧不上了,癱軟在地大哭不止,顧遠蕭卻走過去,淡淡道:“寇小姐為三妹引來如此多的禍事,幾乎害得她名譽盡毀,總該去誠心道個歉。”


    他聲音不大,語調也似平穩,卻聽得寇玉珠瑟瑟發抖,覺得比這滿座的冷眼還要可怕,於是她低著頭趕緊走到亭外,邊吸著鼻子邊喊道:“三表姐,這一切全是我的錯,是我不該編造謊言毀你清譽,你罵我罰我吧,寇珠絕不敢有任何怨言。”


    顧雙華沒有作聲,顧雙娥卻氣得將手裏杯子狠狠摔了出去,飛起的碎片正落在寇玉珠的繡鞋旁,在繡鞋上割出長長一道口子。


    其實顧雙娥也曾猜過可能是寇玉珠做的,因為當天知道這件事的,除了侯府的人就隻有她。但這個表妹對她巧言令色,又立誓又痛哭,保證她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顧雙娥也就信了她,誰知今日就被狠狠地打了臉。


    寇玉珠抽嗒著站在那裏等候發落,然後捂住臉“嗷”的一聲,竟是哭暈過去。


    顧遠蕭嫌惡地揮揮手,叫人把她給抬了下去。現場嘉賓端著酒杯互看一眼,隻覺得這出戲比周老板演的可經精彩多了。


    顧遠蕭麵色肅然,目光冷冷往席間一掃道:“從今日之後,若本侯再聽見有誰敢嚼我三妹的舌根,就莫怪我不顧同儕情麵,非得討回個說法不可。”


    在座之人誰不知道永寧侯的手段,於是各個站起,嘻嘻哈哈地自敬罰酒,悔不該聽信如此荒誕之言。


    顧雙華攥著手,隻覺得滿心的感動,顧雙娥斜眼瞥著她,挑起簾子道:“三妹妹好大的麵子,能讓大哥大費周章,將整個京城的貴客請過來給你澄清。”


    顧雙華忙道:“不光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侯府。”


    顧雙娥將簾子往下一放,懶懶伸出手去,道:“戲也看完了,沒意思,秋嬋扶我回房去。”


    顧熏兒低垂著小臉見二堂姐離開,又嘻嘻哈哈跳到顧雙華身邊道:“堂哥厲害又武威,難怪你想到他會笑。”


    顧雙華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你不怕他凶了?”


    顧熏兒皺了皺鼻頭道:“還是有些怕,不過他對你很好,一點兒也不凶。”


    顧雙華抱著堂妹笑起來,又給她塞了塊糕點,再透過珠簾往外麵看,隻見顧遠蕭解決了這件大事,便自得地喝起酒來。


    他煢煢而立,身邊是觥籌交錯的眾生,月光卻好像獨獨灑在他肩上,疏闊清朗,光華熠熠,顧雙華托著腮看了許久,不知怎地就不想挪開目光。


    到了第二日,顧遠蕭大早起來,剛洗漱完畢走出房門,就看見妹妹站在門前的回廊上,朝他似模似樣地一福,笑眯眯道:“多謝哥哥,幫雙華洗清冤屈。”


    顧遠蕭嘴角勾了勾,邊走邊往她那邊一瞥,道:“戲文看多了,說話都帶酸味。”


    顧雙華忙跟上去,見他的袍角往裏掖了一小塊,便自然地幫他拉出來邊整理邊道:“我昨日便想著要好好謝謝哥哥,可是賓客太多,不方便打擾。哥哥為我做了這麽多,我總得來說一聲謝謝。”


    顧遠蕭默默看著她低垂的漂亮眉眼,目光細細密密,無比柔和專注地落在自己身上,下巴往下輕輕一壓問:“你準備如何謝我?”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做到了,握拳!


    第27章


    過了四月, 氣候一路朝著夏日裏走, 便少了春風斜雨的舒爽爛漫。


    這幾日, 要不就潮乎乎連下雷雨,要不就悶熱得攢出一身細汗, 鄒夫人讓管事給房裏都放了艾葉,又在熏爐裏燒百合香,想驅一驅揮之不去的燥意。


    顧遠蕭的書房特意建在一處水榭旁,因此並不如別處那麽悶熱,偶爾有微風吹拂著濕軟的楊花飛進窗沿,落在攤開的書頁上。


    顧雙華就坐在那處,毫不憐香惜玉地用指尖一撚,捏起小小一片楊花, 隨手給扔到窗外。然後用紙鎮將書頁壓平,懸起細白的手腕,繼續在宣紙上抄書。


    顧遠蕭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手裏也拿著一本書, 可他的目光並不在書頁之上, 而是牢牢盯著正對窗而書的妹妹。


    今日的天氣有些悶熱, 雖然開了窗,但顧雙華的臉還是熱的泛起酡紅。


    一滴汗珠額頭滑到挺俏的鼻尖上,她微微皺眉, 用塗了蔻丹的指尖輕輕一抹,可還是嫌熱,於是微微抬起下巴, 纖長的脖頸拉成漂亮的弧線,再用帕子一點點擦去濕汗,嫩豆腐般的白膚被她一按就泛起微紅,被陽光照的十分晃眼。


    顧遠蕭眯起眼,從手邊盤子裏拎起顆葡萄放進口裏,甘甜飽滿的汁液,順著喉嚨咽下去,趕不走燥意,也不知是哪處更熱。


    顧雙華又低頭寫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不自在,朝著哥哥的方向一抬眸,然後軟聲抗議道:“大哥你讓我來幫你抄書,為何你自己卻不看。”


    前幾日顧遠蕭在那場宴席上幫她洗清了汙名,她想想哥哥為她做的一切,總覺得無以為報,於是一大早趕去說一聲謝謝。


    誰知哥哥竟告訴她,這次若是要謝他,可不止做一碗梨湯那麽簡單,然後又說他書房的藏書太多,想要分門別類做個索引,讓她從今日去每天過去為他抄寫梗概。


    顧雙華聽見能幫上哥哥,自然是一口應承下來。


    她原本以為抄書就是自己獨自去書房抄寫,誰知哥哥也不知怎麽的,除了必要的公事,幾乎日日都留在府裏。


    有時拿一本書坐在她旁邊,有時就在房裏處理些公事,總之兩人幾乎是日日相對,連用膳都在一處。顧雙華開始還感到開心,畢竟她很少有機會和哥哥這般親近,到今日卻總覺得有些不對。


    於是她把手中的筆杆一放,認真問道:“哥哥你老看著我做什麽?”


    顧遠蕭偏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然後揮了揮手中的書頁道:“我沒有看你,我在看書。”


    顧雙華皺了皺鼻子,被盯著看這種事,無憑無據,飄渺難定,隻要當事人不認,便捉不出錯處。


    於是轉頭回來,繼續執筆書寫,可自側邊投過來的目光,還是毫不避諱的,直勾勾往她臉上掃,她飛快轉頭,正好撞見哥哥濃黑的雙眸,頗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道:“你這不就是在看我嗎?”


    顧遠蕭眨了眨眼,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我不是在看你。”可眼神還是一點也沒轉彎,大剌剌定在她臉上。


    顧雙華沒想到英明神武的哥哥竟還懂得賴皮,而且睜著眼說瞎話的功夫十分驚人。


    可他打死不認,自己也沒什麽法子,於是氣鼓鼓地轉頭,又抄了幾句,賭氣般撅嘴道:“你要再這麽看我,我就不寫了。”


    誰知哥哥竟直接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她麵前,朝著她俯身下來,高大的身子遮住了麵前的光亮,逼的顧雙華不得不抬頭看他,然後心弦被輕輕撥了一下,再也找不回方才的安定。


    顧遠蕭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手撐著她麵前的桌案,足以攝人心魄的俊臉,就貼在她麵前極近的地方,沉沉的黑眸就這麽與她對視,直到顧雙華的臉被看的越來越紅,才低頭帶著笑意道:“這才叫做在看你。”


    顧雙華屏住呼吸,一顆心仿佛被高高撈起,懸在雲端飄來晃去。


    哥哥方才說話時,灼熱的鼻息就擦著她的臉滑過,又酥又麻,好不容易收拾好心情,剛想要抗議,嘴裏突然被塞進一顆又軟又甜的葡萄,顧遠蕭隨手拿起她方才放下的帕子擦著手,道:“今日才送來的葡萄,味道不錯,你嚐嚐。”


    顧雙華含著那顆葡萄,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後隻得紅著臉咽下去,然後瞪起眼道:“我自己可以拿來吃。”


    顧遠蕭半坐著桌沿看她,十分理所當然道:“你來替我抄書,不方便拿,自然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喂你吃。”


    顧雙華歪頭想了想,也不知該如何反駁,可她總覺得這樣挺不對勁。


    但哥哥明明親口承諾過,隻會做她的哥哥,若是兄妹之間像這般雖然稍顯親密了點兒,但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顧遠蕭見她縱著眉一臉困惑,心情莫名有些愉快,又彎腰摸了摸她的發頂道:“等抄完這段,我帶你去鶴天樓聽戲。”


    然後他便氣定神閑地走回去,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顧雙華下巴擱在筆杆上,想來想去,實在想不明白,隻覺得哥哥好像對她不似以往那般持重,更多了幾分親昵與不羈。


    那些細微的變化,她說不透也看不透,於是歎了口氣低下頭,還是乖乖抄書吧,抄完了還能去聽戲呢。


    誰知剛才抄了幾句,有鄒氏身邊的丫鬟跑過來敲門,慌慌張張也沒說清,隻說有貴客來訪,夫人讓他們趕緊到花廳去。


    顧雙華和哥哥互看一眼,以為出了什麽事,趕忙放下筆就往花廳走。


    可還沒到花廳門口,她就看見外麵的回廊上站了好幾個侍衛,嚴陣以待的架勢,顧雙華心中暗暗琢磨一番,嘴角不由勾起抹笑意。


    果然一進門,就看見長樂公主穿了件張揚的五彩百子妝錦袍,雲鬢上插著赤金曲鳳步搖,雍容華貴地坐在上首,眼皮半搭著,看侯府眾人對她行禮。


    難得長樂公主大駕光臨,鄒氏的聲音都有些激動,讓丫鬟又是端茶又是送來點心和瓜果,身子靠過去,有一句沒一句地套著近乎。


    長樂公主一臉不耐煩,護甲在扶手上磨來擦去,抬眼看見顧雙華進來才露了笑臉,親熱地一招手道:“你總算來了,快過來本宮身邊坐。”


    於是顧雙華被眾人盯著走到公主身邊坐下,方才還高冷倨傲的公主,臉上掛著柔和的笑容,旁若無人地和她攀談起來。


    鄒氏暗自捏了捏大腿,揚起許久的嘴角往下一撇,實在不明白公主為何偏對這養女如此喜愛。


    這時顧遠蕭也對公主行禮坐下,老夫人飲了口茶,見公主和顧雙華寒暄的差不多,才笑著道:“現在人都到齊了,不知公主今日大駕登門,究竟是為了何事?”


    長樂公主把顧雙華的手往自己手心一抓,大咧咧道:“本宮想借你家的三小姐去公主府做客,十天以後再送回來可好?”


    “不可!”其他人還未有反應,顧遠蕭已經板著臉開口,見公主瞪圓了眼挑眉,又道:“三妹從未離開過侯府,隻怕在別處住不習慣?”


    公主輕哼一聲:“長寧侯倒是說說看,有什麽是你侯府有,而我公主府沒有的。我既然要請她去做客,必定錦衣玉食把她供著,有什麽不習慣的?”


    顧遠蕭皺起眉,他知道公主性格向來驕縱,今日既然親自找上門來,不達目的便絕不會罷休,於是轉向顧雙華道:“那就得問問我妹妹的意願。”


    顧雙華有些語塞,她對公主一直有種莫名的親近,若是要陪她住上幾日,自己自然是願意的。


    可看哥哥的表情好像不太樂意,而且他方才還說要帶她去看戲呢。


    短短的瞬間,許多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全等著她開口。顧雙華掙紮了一番,把手從公主手裏抽出來道:“雙華怕不懂公主府規矩,不敢上門叨擾,多謝公主好意。”


    公主瞪起眼高聲道:“有什麽規矩不規矩,本宮就是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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