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望向雕像聳入雲天的頭顱,陶燁用手拂去了落在鼻尖的雪花,問廖稚:“這雕像雕的是誰?”“是土神。”廖稚蹲在地上,把幾根幹枯的草從泥土裏拔出來,用手指撥弄著它們蜷曲的根莖。陶燁想了想,盯著土神雕像的臉看了一會兒,並沒什麽稀奇的,於是便問:“那火神雕像呢?和我長得一樣?”把手中的枯草隨手撂在地上,廖稚直起身子拍了拍褲腿上的泥土,對陶燁道:“百聞不如一見,你看看就知道了。”說完,廖稚指了指遠處的一尊雕像,說:“就在那兒,去看看不?”“走吧,來都來了。”陶燁順著廖稚手指的方向,眺向那座隱在雪幕中的火神雕像,率先挪動起了腳步。走了約莫半個小時的光景,二人才到了火神雕像腳下。陶燁迫切地抬起頭,確認起了火神雕像的麵部模樣。但看了一會兒後,他失望地垂下頭來:“什麽嘛,和我完全不像。”廖稚輕輕笑了一聲,向陶燁解釋道:“你的靈魂是前代火神,這雕像雕的是現在的火神,當然不一樣了。”“現在的火神?”陶燁沒聽過這個人,不解地望向廖稚。“是啊。你的靈魂參與了叛變後,當時的五神的靈魂都被打上有罪烙印,扔到人間去了。規律之神後來又造了新的五神。”“哦……”陶燁應了一聲,目光仍然停留在火神雕塑的下頜上,許久沒有挪開視線。過了好久,他才開口問廖稚:“那規律之神和現在的火神的關係應該很好吧?”廖稚愣了愣,沒想到陶燁會問這個問題:“沒有的事,現在的規律之神……”說到一半,廖稚像是想到了什麽,立刻把嘴閉上不再說下去了。陶燁還想追根究底地問下去,但廖稚沒有給他繼續這個話題的機會。“要不要再去看看質料之神的雕塑?”廖稚抬手指向更遠的一座雕塑,問陶燁。廖稚是在刻意避開這個問題,於是陶燁沒有追問,點了點頭,跟在廖稚的身後,往質料之神的雕塑方向走去。又走了二三十分鍾,二人已經來到質料之神雕塑的腳底。很明顯,質料之神的雕塑比前幾個雕塑更高大偉岸,就連雕刻的工藝也細致非常。伸手摸了一下雕塑的底座,陶燁驚訝地發現,質料之神的雕塑無比光滑,沒有絲毫雕刻的痕跡。對於質料之神,陶燁知道的並不多。隻是之前偶然聽過,質料之神是除了規律之神以外,地位最高的神。這位神明的力量至大至小,因為它掌管了人間所有的物質,無論是流動的空氣,還是人類的肉體,都在它的管轄範圍內。抬頭望向雕塑的臉,陶燁瞬間呆在了原地。他不可置信地把目光移到廖稚臉上,又挪回雕塑臉上。來回看了幾遍,他終於意識到:廖稚的臉,和質料之神的臉一模一樣。“你你你你……”陶燁的嘴就像卡住了的複讀喇叭,半天隻能蹦出來這一個字。廖稚雙手環繞在胸前,得意地看著陶燁驚訝的樣子:“哈哈!沒想到吧!”這句話印證了陶燁剛才的猜想,廖稚就是質料之神。其實陶燁之前並沒有注意到,“質料”倒過來念的發音就是“廖稚”。“沒想到……”陶燁單手捂住胸口,猛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抬頭又看了看雕塑的臉龐。廖稚眯著眼笑著,伸手摸了摸雕塑的底座,慢吞吞地說:“所以啊,你吃我的醋實在沒什麽道理。”陶燁這才猛然想到,廖稚說要解開自己的心結是什麽意思。作為至高無上的神明本體,廖稚擁有了三界頂級的權力和資源,陶燁確實沒什麽理由吃他的醋。怪不得廖稚出馬,鬼界管理署就同意將程強軍兄妹納入人間辦,還答應讓丹和小白留在鬼界。隻是陶燁實在想不通,至高無上的質料之神,怎麽會願意幫助他。也許,廖稚對他的幫助,都是因為路軼的緣故。想到這裏,陶燁的心頭莫名又酸了起來。心結解開了,又沒有完全解開。看著陶燁沉思的神情,廖稚又一次抬手,指了指更遠處的雕像,那座雕像高大非常,如同佇立在荒原上的紀念碑。“要去看看規律之神的雕像嗎?”廖稚問陶燁。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陶燁望向那座佇立在神界光輝之下的雕塑規律之神的雕塑是所有雕塑中最為高大的一座。它位於遺忘之原最靠近神界的位置。在茫茫一片的灰色世界中,即使從遠處看去,這座潔白無比的雕塑散發著神聖的光芒,仍然讓人目眩神馳。第55章 遠遠望著這座雕塑,陶燁感覺心裏就像破了一個大洞,環繞在周身的寒風肆無忌憚地嚎叫著,從心口的破碎出灌進他的身體。好冷。不知為何,在目光觸碰到規律之神雕塑的一刹那,陶燁的靈魂猛烈地震顫了一下,隨之而來的,便是無邊的寒冷與悲戚。這種感覺讓陶燁很不舒服。不知道廖稚賣的什麽關子,陶燁沉默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要走到規律之神雕塑的腳下,去看看規律之神長什麽樣子。正在二人走了不到兩分鍾時,一陣嘈雜聲從遠處傳來。循著聲音,陶燁向嘈雜聲發出的方向望去,瞳孔不由地縮了縮。怎麽可能,這些東西怎麽可能在這裏出現。幾個人形的靈魂,渾身散發著青綠色的光澤,正飛速往陶燁和廖稚二人這邊移動。青綠色代表著這靈魂發生了強烈的畸變。而看它們移動的速度,陶燁很快就斷定,這幾個靈魂是沒有洗去記憶和規律之力的養魂人。廖稚也發現了這一點,他盯住飛奔向他們的養魂人靈魂,低聲自語:“這不可能。送來遺忘之原的養魂人靈魂都是被池洗過的,不可能還有規律之力。”陶燁咬了咬牙,剛想從身體裏抽出鎖鏈,就被廖稚摁住了手。廖稚看著陶燁的眼睛,警告他:“不可以,在遺忘之原不能使用規律之力。”“那怎麽辦?”陶燁皺了皺眉,看著越來越近的養魂人,反問廖稚。廖稚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望向靜靜佇立在荒原上的雕塑,說:“遺忘之原內的靈魂一旦使用規律之力,被雕塑感知到後,雕塑就會慢慢蘇醒,然後對遺忘之原中的所有靈魂發起無差別攻擊。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跑,跑到剛才的戍守小屋,把情況告知鬼界,請求增援。”“那路軼怎麽辦?”陶燁聽明白了廖稚的意思,心思卻不由自主地跑到了路軼身上,眼前的幾個養魂人靈魂不是路軼的對手,可遺忘之原內不能使用規律之力,路軼的戰鬥力再強,在這裏也隻能和養魂人硬碰硬。廖稚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幾個奔過來的養魂人身上,平靜地說:“老路你不用擔心。倒是咱倆,得趕快跑了。”快速逼近的養魂人嘴裏高喊著咒語,姿態猙獰。顯然,他們這樣快的移動速度,是借助了規律之力的。“雕塑怎麽不攻擊他們?”將身體切換成了戒備的姿態,陶燁問廖稚。廖稚抿了抿唇道:“雕塑反應過來需要一點時間的。”轉眼之間,幾個養魂人已經到了離二人兩三百米的地方。廖稚伸手抓住陶燁的小臂,催促道:“走,咱們快跑!再不跑來不及了!”陶燁:???強如質料之神,遇到幾個養魂人的唯一反應竟然是逃跑?但廖稚逃跑的決心非常強烈,他拽著陶燁的胳膊,沒給陶燁吐槽的時間,就雙腿掄得飛快,往戍守小屋的方向跑去。跟在廖稚身後,寒風擦著陶燁的耳廓飛馳向後。陶燁一邊跑,一邊強行穩住自己的呼吸,提醒廖稚:“這麽跑不是辦法,它們很快就會追上我們的。”廖稚頭也不回地向陶燁喊道:“那能有什麽辦法呢?不跑就要被養魂人撕個粉碎啦!”“你不是很牛的神嗎?幹碎他們啊!”陶燁咬著牙,頂著撲麵而來的雪花,粗聲喊道。“牛個屁!”廖稚回頭確認了一眼養魂人的位置,發現養魂人已經快要追上他們了。二人和養魂人的距離,隻剩下了二三十米。“我他娘的沒有規律之力!”在激情逃跑中,廖稚眼含淚花,喊出了這句痛徹心扉的話。聽見廖稚這話,陶燁腿腳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在陶燁不長的人生中,他一直認為這世界在邏輯上是合理的。但他知道廖稚沒有規律之力後,他便覺得這世界從底層邏輯上,就是扯淡。最高位的神竟然沒有規律之力,這到底像不像話啊?!怪不得廖稚第一反應是逃跑,原來他除了跑確實沒什麽選擇了。雕塑們還沒有意識到遺忘之原裏出現了養魂人,還靜靜地矗立著,沒有絲毫反應。陶燁咬著牙望向如同死物一般,靜止不動的雕塑,伸手推了一把廖稚,對廖稚喊道:“你先跑,我在這裏拖住他們!”廖稚的腳步不由地慢了下來,他遲疑地回頭看向已經站定在原地的陶燁,大喊:“不行,你拖不了多久的。一旦你使用規律之力,雕塑很快就會反應過來的!”正麵迎向撲過來的養魂人,陶燁對廖稚喊道:“你快跑,別在這兒磨磨唧唧!”知道自己拗不過陶燁,廖稚隻得加快了腳步,往戍守小屋的方向跑去。就算陶燁撐不住,發現異常的路軼也會趕到,救下陶燁的。如此說服著自己,廖稚頭也不回,拚了命地往戍守小屋跑去。留在原地的陶燁,深吸了一口夾雜著雪花的空氣,握緊了拳頭,目光鎖定在撲過來的幾個養魂人身上。廖稚沒有規律之力,被養魂人摸到就很有可能要負傷。往更壞處想,如果兩人一起跑,陶燁還能利用火之力和養魂人碰一碰,而廖稚一旦被養魂人擊倒,被撕個粉碎也不是不可能。陶燁沒有把握保護好廖稚,他不是路軼那樣可靠而周全的大人。他隻是個上個夏天剛剛死去的少年。幸好,陶燁對自己的斤兩還是清楚的,於是才讓廖稚一個人先跑了。在呼嘯的寒風中,陶燁隱隱約約聽見,身後的土神雕像傳來轟隆隆的聲音,土神雕像應該是開始啟動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得在雕像完全覺醒之前,消耗掉這些養魂人的戰力,給廖稚贏得足夠的逃跑時間。養魂人的速度極快,轉眼間,一隻養魂人已經揮著尖銳的手,撲向了陶燁。陶燁將力量穩定在下盤,一個側身躲過了攻擊,順勢從身體裏抽出了那根沒什麽規律之力的鎖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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