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離s市不遠,五六十公裏的路程。一路上,張明鶴都在狂拍路軼和陶燁的馬屁,路軼一開始還禮貌地回應,和張明鶴聊聊天,最後也受不住張明鶴的諂媚攻擊,索性打開了音樂,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後,車子駛入c市市區。路軼看了眼導航,問陶燁:“我們現在去嗎?”陶燁略微思索了一下,宜早不宜遲,於是說:“那就現在吧。”c市的人間辦是一個ktv,深刻貫徹落實了大隱隱於市的方針。因此,路軼並沒有避諱程強軍和張明鶴,帶著三人來到了ktv門前。路軼讓前台給陶燁等人開了個包間,讓他們在裏麵玩一會兒,自己先去和c市人間辦的處長進行官方社交。坐在包廂裏,陶燁聽著張明鶴鬼哭狼嚎的歌聲,犯愁地揉了揉眉心。我不是你的義父嗎?為什麽要開腔呢?陶燁不理解。c市人間辦非常大方,上了不少果盤和飲料供三人消費。陶燁不是很會唱歌,隻能歪在一邊的沙發上消滅果盤和飲料。毫無意外地,陶燁感覺自己的膀胱在一點一點地脹滿。“我去下廁所。” 陶燁從沙發上起身,向點歌台邊點歌點得不亦樂乎的兩個人打了個招呼,然後直奔洗手間。解決完生理問題後,陶燁回到了包廂,卻見包廂裏隻有張明鶴,程強軍不見了蹤影。“程強軍呢?”陶燁問張明鶴。張明鶴放下嘴邊的話筒,環顧了四周一圈,才發現程強軍不在,他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黃毛,說:“咦,剛才還在呢。”陶燁並不在意,窩回了沙發上,懶懶地打開手機,給路軼發了條信息:【搞完沒有?】路軼很快發來信息:【馬上,一會兒我就去把陶熠的靈魂接過來。】陶燁總感覺心裏揣揣不安,卻也說不出是為什麽。他鎖上手機屏幕,閉目養神,在張明鶴的致命歌聲裏夾縫中求生存。大概過了一兩分鍾,程強軍提著兩箱啤酒回來了,衝著陶燁大聲說道:“兄弟,整點?”陶燁沒有心情喝酒,垮著個小貓批臉,斬釘截鐵地拒絕:“不喝不喝我不喝,媽媽沒回來。”正在幾人說話的時候,路軼提著一個銀色的籠子進來了。籠子已經被支撐開來,大概有兩個大號行李箱的大小。陶燁可以清楚地看到,籠子裏側臥蜷縮著一個白發的小女孩。程強軍和張明鶴看不到陶熠,一頭霧水地投了個疑問的目光給路軼。路軼向疑惑的二人微笑了一下,衝陶燁低聲說:“都辦好了,走吧。”陶燁從沙發上起身,走到籠子邊上,低頭看了一眼陶熠的靈魂應該是路軼使用規律之力讓她陷入沉睡,白發少女蜷縮在銀色的籠子,雪白的小臉恬靜而安詳。陶燁抿了抿唇,回頭對程強軍二人說:“走吧,事辦完了。”說完,陶燁從路軼手裏接過籠子,提著陶熠的靈魂出了包廂。張明鶴一臉沒唱夠的樣子,把手中的話筒放在桌子上,意猶未盡地跟在陶燁身後。離開c市人間辦後,路軼計劃把陶燁三人送到酒店,然後自己開車回s市把陶熠的靈魂送回她的身體上。陶燁想和路軼一起回s市,被路軼拒絕了:“你答應過我的。”陶燁突然想起自己答應過路軼以後不再見陶熠,也隻能按耐住內心的擔憂和不安,讓路軼把陶熠的靈魂帶回去。到了酒店,程強軍和張明鶴先回房間休息,陶燁則把路軼和陶熠送到了停車場。在酒店的地下停車場裏,路軼把裝著陶熠靈魂的籠子安置在後排座椅上,還貼心地用安全帶固定好了籠子。陶燁倚在車門邊上,看著路軼一連串的動作,艱難地向路軼道了一聲謝:“謝謝你。”路軼正彎著腰檢查籠子是否被固定,聽到陶燁的聲音,回頭看了眼陶燁,笑了笑。看著路軼微微翹起的唇角,陶燁晃了晃神。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對於路軼的每一次付出,都開始發自內心的感謝。甚至在潛意識裏,陶燁開始願意相信路軼,願意接受路軼的幫助。陶燁突然想起和路軼見麵的第一天,路軼請他吃燒烤,他毫無感激之情地點了一百串燒烤。那個時候的他,似乎和現在不太一樣了。“都弄好了,你回去吧。”路軼從車裏出來,西裝的衣領有些歪了,是他剛才探了半個身子進到車後座時弄歪的。陶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路軼的衣領上,他並沒有強迫症,但歪掉的領子出現在路軼的身上,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違和。“領子歪了。”陶燁用手指隔著空氣點了點路軼的衣領,提醒道。路軼臉上的溫柔突然滯了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領,臉上的笑意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亮光,低聲對陶燁道:“謝謝你。”陶燁抬起手,用食指關節刮了刮額頭,別開頭去,不再看路軼。他彎腰探身進入車子的後排空間,將手伸入籠子,摸了摸陶熠的小臉。陶燁的手指撥開了陶熠雪白的額發,露出了她光潔的額頭。在看到陶熠額頭的一瞬間,陶熠的心猛地跳動了起來,不對勁,陶熠的靈魂不對勁!“怎麽了?”察覺了陶燁的異樣,路軼關切地在車外問道。陶燁又認真檢查了一番陶熠的額頭陶熠小時候淘氣,曾經打翻了熱水瓶,將額頭燙傷。所以陶熠一直留劉海,為的是把額頭上的疤痕遮住。雖然陶燁一直不覺得陶熠額頭上的傷疤醜,但小姑娘愛美,總是不肯將額頭露出來。而現在,陶熠靈魂的額頭上,平平整整,沒有絲毫傷疤的痕跡。所有的靈魂,在沒有進入鬼界之前,靈魂的樣貌和身體的樣貌是完全相同的。一旦靈魂和身體的樣貌有不同之處,就表明這個靈魂要麽是已經發生了畸變,要麽是缺失了什麽東西。“這靈魂有問題。”陶燁扭頭看向路軼,皺著眉頭沉聲說。第17章 聽完陶燁的解釋後,路軼麵色一沉,思索了片刻後,對陶燁說:“你和我一起回s市,先確認一下陶熠靈魂的狀態。”方才,路軼在c市人間辦時,並不是沒有發現什麽異樣。他在ktv樓上的辦公室和c市人間辦處長寒暄客套後,c市人間辦的處長帶路軼到了另一間房間。陶熠的靈魂就被暫時安置在這裏。陶熠的靈魂被關在一座銀色籠子裏,路軼見到她時,她正坐在籠子裏發呆。大多數情況下,被關押的靈魂會顯得焦躁不安,而陶熠則看起來異常平靜。但當時,路軼並沒有意識到事情不對,用規律之力讓陶熠沉睡後,他就將陶熠轉移到自己帶來的籠子裏,帶離了c市人間辦。如今看來,陶熠的靈魂在被路軼帶走之前,就已經不太對勁了。陶燁給程強軍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有急事回s市,電競比賽就先不看了。然後二人立刻驅車趕回s市。到達陶熠身體所在的醫院後,二人將籠中的靈魂攙扶出來,放置在陶熠的病床邊上。“我來吧,你小心一點。”路軼看了一眼陶燁,沉聲警告。陶燁點了點頭,並沒有逞強。路軼接下來要做的是,用規律之力將陶熠的靈魂推入她的身體。這個過程非常耗費力氣,以陶燁的小水瓶,幾乎無法輕鬆地完成。還有一層更為隱晦的原因是,他們還不能確定陶熠的靈魂究竟是發生了畸變,還是缺失了一部分。如果是前者,那麽在靈魂進到身體的一瞬間,會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因為正常的身體會本能地拒斥畸變的靈魂。這種巨大的能量不僅會給周圍的人帶來衝擊和傷害,還很有可能結成“場”,就像上一次,他們在福利院見過的那樣。時間正是黃昏,暖橙色的霞光透過病房的玻璃窗,均勻地灑在陶熠的病床上,地板上,床頭掛著的吊水瓶上。室內的暖氣正開著,老舊的出風口正發出嘶嘶的聲音,一切都看起來安詳而平靜。路軼用規律之力將陶熠的靈魂抬起來,小心地疊放在陶熠的身體上。看著靈魂慢慢沉入陶熠的身體,陶燁的心裏突然酸楚起來為什麽世界要如此對待它的子民。他在鬼界管理署培訓時,曾有人告訴他,不管是人類,還是靈魂,都是這個世界的子民。而懸在鬼界之上的神界,是世界的手,是世界的眼睛。陶燁不懂,為什麽世界要創造如此多的不幸,而這些不幸恰恰都落在了陶熠的身上。“為什麽……”陶燁幾乎是沒有意識地問道,一整天奔波,他沒來得及喝水,雙唇上已經翻起了許多蒼白的死皮。路軼一怔,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年。暮光之下,陶燁的眼簾低垂,眼裏仍然是幹燥的,沒有任何淚的痕跡。他的雙手緊握在膝上,背脊因為勞累微微彎曲向前,整個人像是在沙漠裏長途跋涉,尋不到綠洲的絕望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