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今看他一眼:“墓穴裏很冷清嗎?” “當然冷清,非常冷清。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也分不了春夏秋冬,剛開始我希望有人救我,後來我隻想著,能有個人出現在我麵前就好,哪怕看一眼就走也無所謂。” 他目視楚寒今,眼角微微一折:“沒想到,真的有人來。” 楚寒今低頭吃魚。 魚隻是河裏隨便捕撈的魚,並非肥美的河鮮魚,火烤熟後散發著淡淡的焦香味,雪白綿肉夾雜著細小魚刺,楚寒今邊吃邊往一旁吐刺,吃的速度非常慢。 越臨看了他會兒,將手裏的半塊魚刺慢慢挑幹淨,遞給他:“你吃。” 楚寒今:“不用,我自己有。” “你先吃,你吃完我再吃,”越臨說,“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你腹中的孩子我也會幫你照顧的。” 他似乎覺得自己很有良心。 但楚寒今動作停了停。 什麽意思? 把他搞懷孕還可以這麽帶過去? 楚寒今微微抬起眼,眼神不善,接魚一點兒沒客氣:“謝了。” 他吃相斯文,有點像一隻高傲的白鶴,進食緩慢又優雅。越臨道:“怎麽看你光吃魚,還有點可憐呢?” 楚寒今:“……” “一會兒我再看看別的獵物,打來烤了吃。” 楚寒今將最後一口肉吃完,感覺腹中的饑餓感緩解了很多,摸了摸小腹,微微圓了一些,莫名想到以後顯懷了會不會這樣。但他很快驅散了這個念頭,問:“這是什麽地方?” 越臨垂眼,抬了下眉:“我死後才被埋在這兒,我怎麽知道?” 是這個理兒。 楚寒今到懸崖的高處望了望,數不盡的叢林和遠山,綿延到很遠的地方,中間看不見任何路。 楚寒今試圖禦劍。 能劈能砍,也能注靈,但是飛不起來。 暫時被困在這裏了。 楚寒今測試靈氣的時候,越臨便倚著山頭,懶洋洋地看他:“你是哪家的弟子?” 這個問題楚寒今不想回答,總覺得很蠢。 但考慮到他可能失憶或被人奪舍,拿出了耐心:“遠山道。” 越臨了然:“難怪。隻有名門正派才能養出你這樣的——”他形容,“一身白衣,容貌俊美,清冷矜貴,幹幹淨淨的謫仙。” 楚寒今沒答。 越臨似乎很閑:“你穿白衣服不會弄髒嗎?” “……” “為什麽穿白不穿黑啊?” “……” “比起這個,”楚寒今終於看了他一眼,“你難道對怎麽離開這個地方不感興趣嗎?” 越臨抬了下眉:“不太感。” “……” “等我靈氣再恢複幾成,想出去很容易就出去了。但外麵有什麽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他眯著深金色的瞳,“也許將來有一天,我對外麵的世界有期待了,我就會出去。” 楚寒今抿唇:“期待?比如?” 越臨笑道:“比如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 聽到這句話,楚寒今放下了手裏的劍,直勾勾看他:“你生前很多人憎惡你嗎?” 越臨了然地一點頭:“當然。他們憎惡我至極。” 楚寒今好奇起來了:“你做了什麽?” 如果他說出來的跟先前越臨口述的能對得上號,那這應該是越臨無疑。 越臨拂了拂石頭上的灰,坐下:“你也看見了我的墓穴,他們咒我,恨我,希望我永遠不要踏出這個死地一步,這足以證明我有滔天的罪惡。” 楚寒今耐著性子:“所以具體是?” 越臨搖頭:“我不能說。” 楚寒今:“……” 越臨修長手指撐著下頜,對著他微微笑了笑:“我怕說出來你也會厭惡我,然後極力想擺脫我。雖然這或許是遲早的事,但我希望不要來得太早,畢竟我還挺喜歡你。” 楚寒今冷著臉:“別說我擺脫你,恐怕你現在想擺脫我也沒那麽容易。” 越臨意外:“怎麽?” ——等孩子生出來再兩清。 楚寒今看向不遠處的斜陽,一抹通紅,似乎比其他地方的太陽都紅幾分,而暮光照耀下的樹林並非霞色,而是一派深沉,且逐漸湧起漆黑的霧氣。 越臨:“這地方夜煞這麽重?” 楚寒今看他一眼:“夜煞?” “半夜出來覓食的怪物,這麽多啊……”越臨目光掃過,“不過等他們全部出土,還得等到太陽落山之後。你現在有什麽想幹的嗎?” 楚寒今望了望流動的溪水。 答案不言自喻。 他餓了。 他又餓了。 他肚子裏的小寶寶,沒吃到東西會鬧他。 越臨應了聲:“你先回墓穴等著,我馬上弄吃的過來。”他聲音沉穩,說完,黑衣便轉身向了下山的通道,走到了流動的溪水邊。 楚寒今遠遠地看。 他叉魚總算認真了,沒跟之前似的一棍子下去能把整條河流截斷,而是耐心找魚,看到瘦的又丟回水裏,沒多久找了根草編成繩穿好,拎著幾條活蹦亂跳的魚往回走。 在墓穴裏生火前,楚寒今突然道:“這樣不會不尊重嗎?” 越臨問:“尊重什麽?” “……” 一句死者為大沒有說出口。 因為死者本人正熟練地將魚穿入樹杈。 “沒什麽。”楚寒今耐心等魚。 越臨坐在一塊石階上,被背後的木柴火把映著,身影拉得很長。他時不時翻動樹杈:“得轉個麵烤,不然下麵糊了。” 楚寒今:“你都死了這麽多年了,還記得怎麽烤魚?” 越臨笑了笑:“我以前經常跟我弟弟——” 說到這句話,他聲音卡了一下,臉上那點淡薄的笑刹那間消失殆盡,平靜道:“以前性子頑劣,不受拘束,經常東奔西跑,沒吃的就隨便找點野味吃。” 柴火“啪!”地爆了一聲。 恍惚之間,看著眼前搗弄火堆的身影。 楚寒今突然覺得以前見過。 也是這樣的墓穴,昏暗幽冥的洞府,萬分熟悉。 他正沉浸在思緒裏,隱約聽到洞穴外的狂奔。 好像一隻木桶往山下滾,又像在打雷,總之是巨物奔跑的聲音,而且不止一隻。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聲音逐漸逼近,周圍地動山搖。 周圍震動過於厲害,猛地,烤魚的支架解體,剛冒出肉香的魚嘩啦掉進火堆裏。 “……該死。”越臨本來一派溫和,猛地抬起眼,陰狠看向墓穴的入口。 他惱怒:“把我魚弄沒了!” 墓穴口出現了幾頭類似於狼的生物,長有尖銳如刀柄似的黑角,通體漆黑如電,長蹄不耐煩地原地徘徊。嘴非常長尖銳的獠牙從嘴唇翻出,可想見咬一口能扼碎人的喉嚨。此時正向墓穴內張望。 越臨站起身,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楚寒今看見他手裏緩緩伸出一把巨劍。 劍剛冒頭時,巨獸開始後退,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齜牙聲。隻有遇到危險時獸類才會如此,他們覺得越臨非常危險。 越臨越走越近。 帶頭的獸突然“嗚喂兒~”了一聲,發出類似小貓咪的聲音,趴在地上翹尾巴,姿態極其討好。 但越臨不為所動,怒道:“滾!” 罵完,獸便連滾帶爬往遠處跑。 越臨一劍刺過去,跑得最慢那隻趴倒在地。越他拖著屍體往回走,割下一片帶血的肉串烤架上:“沒事兒啊,我重新給你烤。” “……” 有事的難道不應該是這隻煞嗎?? 煞是欺軟怕硬的生物,遇到靈氣會餓狼似的衝上來,所以方才大概是嗅到楚寒今的味道而來的。但是,遇到比他們還惡的惡氣,則會迅速退避三舍。 這陣惡氣,顯然是指越臨。 一看見他,惡煞都嚇成小貓咪。 ……或許,他生前真是惡人吧。 楚寒今默默地等烤肉吃,等得望眼欲穿。 這獸腿肉聞著就是比魚肉香,烤起來時香噴噴的,熱油亂濺,異香撲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