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無。” 越臨手托著楚寒今的腰,送他施施然站起身,確認站好後才道:“好,保重身體。” 他言辭像是問診,沒多說,楚寒今也不好再問。邁腿欲走時,隻見越臨滿臉沉思的神色,緩慢將巨劍卸下,取出漆黑的繃帶纏在掌心,握緊了冰冷刀柄。 楚寒今又看他:“何故亮武器?” 越臨:“密道深處危險,我先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楚寒今不便逼問,但又不喜歡被瞞著的感覺,半晌,冷冷道: “故弄玄虛。” “……” 正前方有一條漆黑的通道,楚寒今正要往前走,一陣冷風吹過,纏著他的腳踝,將他雪白的衣衫拂了起來。 他邁動步伐,陰風吹得強烈,將他衣袖不住地往後拉扯,似乎在阻止他離去。 楚寒今道:“是怨魂。” 但這個怨魂的能力太弱,連化形都不能做到,隻能施加這些小把戲引起楚寒今的注意。 楚寒今取出一道符紙,燃燒之後,空氣中召喚出了一片深紅色的血布,血液已經凝結,汙穢不堪你。 楚寒今道:“請往前。” 血布挪了幾步,轉過來,是薛無涯蒼白的少年俊臉。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但嘴被針線縫住了,稍微一動便鮮血淋漓。 楚寒今說:“有人封住了他的嘴,不想讓他說出任何真相。” 越臨側頭:“那怎麽辦?” 楚寒今呼吸了一下,看著薛無涯的眼睛:“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點頭。 越臨:“凶手是六宗的人嗎?” 薛無涯先點頭,隨即,又搖頭。 楚寒今目視越臨:“這是何意?” 越臨垂眼想了一下,問薛無涯:“凶手不止一個?” 點頭。 越臨:“一個是六宗的人,一個不是?” 點頭。 平地吹來一陣陰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夾雜著隱約的琴音,泠泠然,帶著冰冷之感。 薛無涯突然睜大雙眼,眼球微微爆出,直勾勾看著楚寒今。他嘴唇明明被針線縫住,但用力地掙紮著,發出“嗚嗚嗚”的動靜,血淚長流。 怎麽突然發瘋? 楚寒今和越臨對了對視線。 楚寒今看向薛無涯:“你想跟我說什麽?” 點頭。 點完,薛無涯目視通道的另一側,閉了閉眼。 楚寒今:“你想讓我快走?” 點頭。 楚寒今:“這裏很危險嗎?” 薛無涯重重點頭!第8章 8 楚寒今問:“現在,往前還是往後?” 越臨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目視整座漆黑的洞穴,喃喃自語似的:“你有沒有覺得,這次下天葬坑,總體透露著不對勁?” 讓他一說,楚寒今覺得遍體生寒,問:“怎麽?” “正常人殺了人不想被發現會怎麽樣?毀屍滅跡。更何況其中一個凶手還是六宗的人,如果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偽裝,一定會竭力將屍體處理幹淨。一件衣服,一隻耳鐺,明明很好處理,但他為什麽大大方方擺在暗室當中,似乎故意讓我們發現?” 電光火石間,楚寒今意識到什麽,後背冒出一層冷意,仿佛有蛇信輕輕舔著脊梁。 隨即,楚寒今嘩啦拿起佩劍,大步往外跨! 越臨:“你幹什麽?” “叫所有人立刻離開天葬坑。” 越臨盯著他的眼睛:“還來得及?” 地麵之上,是轟隆隆萬鬼咆哮的聲響。 “這個凶手沒隱瞞屍體,目的就是借薛無涯的失蹤,將六宗的人引來這裏。薛無涯是行江信的愛徒,行江信必然暴怒,遠山道必然會竭力找出屍骨,其他宗不會袖手旁觀,所有人都會來天葬坑底。” “他想利用天葬坑成千上萬的怨魂,將六宗的魁首一網打盡,怎會輕易讓他們離開!?” “……” 與此同時。 通道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 隱約透露著一股悠閑,但腳步卻紮得很穩,每步踏下都伴隨一聲琴音。盡頭出現一片飄然的青衫,來者雙目緊閉,是一位蒼白瘦削的男子,單手抱琴,修長的手指按在琴弦,仰著頭,姿態傲然。 楚寒今嘩然出劍:“琴魔?!” 越臨:“琴魔是誰?” “七年前一把鬆風七弦琴,殺害同門師兄師姐上百人,從此隱遁,居然也出現在天葬坑底。這事兒太奇怪了!” 琴魔最擅長用琴音蠱惑人心,他原來是無極道備受尊重的清雅高士,撫琴品茶,為琴癡狂,據說曾經撫琴三日不曾斷絕,沒想到後來居然用琴音行詭道,操縱人心,禦製怨鬼,從萬人敬佩的雅士墮入了行邪術的魔道。 楚寒今提醒越臨:“記得封閉聽覺,保持清心。” 他做出了抵禦姿態。 但預料之中的打鬥並未發生。 漆黑的通道之中,琴魔昂首站立,仿佛一具直挺挺的傀儡。 越臨道:“他並不想動手。” 確實。 越臨:“他在等什麽?” 半晌,琴魔仿佛聽到某種聲音,微微一點頭,猛將琴身一翻,音浪襲來,明明聲調並不高,但卻給人尖銳刺耳之感。 他進攻了。 但詭異的是,進攻的對象是越臨,避開了楚寒今。 一來就是殺招,琴音擾亂心智,音浪中又攜帶著刀鋒,越臨取劍格擋,並不急著化解琴音,反而直直取向他手中抱的琴,劍尖挑動,狠狠拍在琴骨,將弦震得發出一陣撥亂的琴音。 琴魔避退一丈有餘,發縷被劍氣吹亂,恍惚間,頸部閃過一枚黑色咒印。 楚寒今瞳孔緊鎖,突然道:“等等!” 越臨提劍要衝上去,楚寒今道:“看他脖頸的咒印!” 越臨投出一把鋒利無比的飛到,旋轉著將琴魔耳側發縷削落,那枚咒印更加明顯地露出。 六勾玉,漆黑,中間帶著血紅。 這是當時越臨懷疑自己身上有的詛咒! 居然出現在琴魔身上。 琴魔像聽懂了他倆的議論似的,後退兩三步站定。他靜了一會兒沒有任何舉動,隨即,仿佛聽到召喚,收起琴,大步匆匆往通道深處奔去,青衫消失不見。 “他怎麽走了?”越臨斂眉。 楚寒今氣息未穩:“看到他頸間的咒印了嗎?” 越臨點了點頭,“看見了。” 不知道為什麽,越臨狹長的眸子眯窄,陰陰沉沉,反而露出一種了然的情緒:“我的推測沒錯。” 這個時候,楚寒今握住劍的指骨收緊,覺得自己什麽都被蒙在鼓裏,他微微咬了咬牙,清亮的眸轉向他:“什麽意思?” “我遇到你那時候,你頸後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樣的咒術。這是比傀儡術更高級的操縱咒術,琴魔舉止詭異,總停下來傾聽類似指令的聲音,當時的你好不到哪兒去,處於失憶狀態,被人操縱,每天隻想著打架和殺人。” 楚寒今剛鬆開的手又收緊:“……” 越臨抬頭,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他:“但我阻止了你。” “那時,你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旁,一問三不知。可現在,你記起了自己是遠山道的楚寒今,卻偏偏又不再記得我。” 通道內有零星的燈火,映在他挺直的鼻梁,撞入幢幢搖曳的眼瞳,帶了一種複雜的悲涼情緒,目視眼前的楚寒今。 楚寒今隻覺得混亂,這些他從未經曆過的事,但被一一擺在麵前,他卻沒底氣反駁。 越臨聲音低沉,靠近他耳側:“我來找你,還想弄清楚一件事。 你是被人陷害不再認得我,還是你自己……並不願意再認得我。” 聲音似乎含著痛意。 溫熱吐息拂過耳側,仿佛羽毛瘙癢,激起楚寒今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漣漪。 越臨聲音明明正常,隻是低了幾個調,卻讓他心內微微震懾,除了感到他情緒的低迷,腦中還浮現出了一大堆旖旎香豔的場麵。 這個嗓音,或溫柔,或低沉,或暴戾…… 在他耳畔似乎響起過無數次。 那些碎片裏看不清的臉,逐漸變得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