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臭丫頭……”


    “嗯?”


    苟君侯盯著黑漆漆的海麵,說:“我沒想到自己死得這麽輕易潦草,我本以為我苟君侯是十分特別的。”


    譚嘯楓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瞞你說,我也自認十分獨特。”


    兩個都認為自己獨一無二的人,就這麽獨一無二的倒黴著。


    “譚嘯楓……”


    “苟君侯……”


    兩人一起開口,又一起沉默。


    “我沒想到我會死在女人懷裏。”苟君侯說。


    譚嘯楓憂愁的說:“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抱著個男人一起死。”


    兩人齊齊仰天長嘆。


    苟君侯幽幽的說:“要是我們抱著死了,到了閻王殿……咳咳……閻王會被咱們感動,下輩子還讓我們兩個在一起嗎?”


    “我沒見過閻王,”譚嘯楓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這麽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苟君侯笑了起來,他的肺像個老舊的風響,一有動靜就呼哧作響,“不,我希望閻王下輩子不要讓我遇見你了……自從遇見你,我就一直倒黴。”


    “狗東西……”譚嘯楓喃喃道,她仰起頭,雨水劈裏啪啦的打在她的臉上,“勉強算我欠你的,下輩子還你好了。”


    “下輩子?”苟君侯咳嗽兩聲,“我不要,你現在就還。”


    “現在,”譚嘯楓低下頭,“怎麽還?”


    苟君侯現在看起來糟透了,一點兒也不俊俏,跟個半死的肺癆鬼差不多。


    譚嘯楓當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她臉色青白,雙眼無神,再發展下去就和餓死鬼差不了多少了。


    “本少爺太虧了,”苟君侯一把抓住譚嘯楓的手,他盯著那個包紮好的手腕沉默了良久,“我還是第一次喝血過活呢。”


    譚嘯楓把手腕抽回來,“什麽喝血,你腦子發昏呢?”


    “是有點昏,”苟君侯笑了起來,“我快死了,本少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有個媳婦兒……”


    苟君侯和譚嘯楓四目相對,語氣突然認真起來:“臭丫頭……正好你也是個女的,我不嫌棄你,你給我……當幾天媳婦兒吧。”


    譚嘯楓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都要死了,你就惦記著這事啊?”


    苟君侯偏頭盯著她:“看來你早就一清二楚啊?”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好吧……”苟君侯一聲長嘆,“本少爺要娶你,你答不答應?”


    “你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說,就想娶我?”


    苟君侯皺眉:“那你想要什麽,想聽什麽?”


    “你自己想,”譚嘯楓摟著苟君侯的腦袋,說:“等你想到了,我就答應你。”


    苟君侯很不高興,他悶悶不樂的縮在譚嘯楓懷裏開始想,可是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譚嘯楓還在等苟君侯的回答,她本來以為等一句話很簡單的,可是等來等去也沒等到。她一低頭,發現苟君侯又昏睡過去了。


    譚嘯楓嘆息一聲,她整理著苟君侯的頭髮,湊在他耳邊輕聲說:“喂,狗東西,我也喜歡你呀。”


    狗東西沒能聽見,譚嘯楓自嘲的笑了笑,她從小什麽都怕,怕鬼怕黑怕累,怕沒錢用,怕過不好,怕別人指指點點,可是到了現在,好像也沒什麽好怕的了。她譚嘯楓終於灑脫了一回,隻是她還搞不清楚,像她這樣畏畏縮縮又不溫柔的人,苟君侯是怎麽喜歡上她的呢?


    又是一夜過去……


    第二天,晴空萬裏,隻是苟君侯的情況越來越糟糕。他又開始發起燒來,還不停地打寒顫。


    譚嘯楓把他的衣服脫下來,掛在船槳上晾幹,然後又把他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雖然知道這一切可能都是無用功,但是能多活一分一秒沒人會想提前死,譚嘯楓隻希望能在最後幾天讓苟君侯盡量好受一點兒。


    漂流海上的第六天,譚嘯楓已經喝了很多海水了,她常常盯著船尾的阿彪發呆。阿彪也盯著她,出人意料,它的目光還是很溫和沒有半點攻擊性。


    唯一的一點淡水是下雨那天譚嘯楓脫了苟君侯的鞋子裝的。他的靴子是在島上做的皮靴,依然漏水可是至少比布鞋留住雨水的時間多多了。船倉雖然也能儲水,可是海浪很大,幾個顛簸下來,淡水就成變海水了。


    “苟君侯你可別嫌棄自己,這麽一點點淡水我可全都給你了。”


    譚嘯楓一邊說一邊笑,笑著笑著又開始哭,她用雙手接著不時滲出的水一點兒也捨不得浪費,每接滿一捧都給苟君侯餵下去。


    “……多喝點水總是好的。”譚嘯楓舔著幹裂出血的嘴唇說。


    苟君侯的情況要稍微好一點,可是淡水很快就用完了。譚嘯楓給他餵了最後一次血,然後撐著船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她抓緊船槳朝阿彪走去,每挪動一步都十分艱難。


    阿彪仿佛早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刻,它在角落瑟瑟發抖的蜷縮著,雙眼憂愁又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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