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現在。


    時近十點二十,離煙火燃放還有十多分鍾,許嘉川和林蔚還被堵在兩公裏以外,依著高架橋向下眺望,車流湧動, 燈火彤彤。


    遠遠一瞰能望到深黑色的海麵, 周圍簇擁著一水兒高的商業大廈和寫字樓, 高級酒店拔在挨著海岸的半山腰, 巨型摩天輪依傍在其旁, 緩緩地旋動夜色與葳蕤明亮的燈火。


    高架上的車流動得很慢, 慢到他稍一鬆離合, 就要立馬踩刹車拉檔。


    林蔚打開車窗, 偏頭望向窗外。冷風陣陣襲來,她縮了縮膀子。驀地,身上挨上溫暖,他把常備在車裏的那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在她肩頭攏好。


    他微寒的指尖掠過她脖頸,引得她抖了一下。


    “冷啊?”他掃她腿麵一眼,“你是不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


    她點點頭:“差不多。”


    “真是不怕冷。”他又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掉,罩在她腿麵,一時間暖烘烘的。


    他說:“蓋蓋吧。我就沒見過你穿幾天褲子。”


    “你沒見過的還多呢。”她俏皮地笑,眨著眼望他,眼中泛著冷柔的光,溢出的笑意要把他緊緊纏擁住。


    “……什麽啊。”


    他雙頰燒灼,別開頭。


    曾在電影院和影院衛生間與她混亂的一刻,他確實……


    “沒見過我穿褲子,總見過我不穿褲子吧?”她補充道。


    “……”他恨恨地咬牙,心口又開始燒,隔著衣服輕擰一把她纖細的腿,“你現在是越來越皮了?”


    “是啊,”她盈盈一笑,探手過去摸他發熱的臉頰,“特別開心。”


    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高架才走完四分之三,眼見著趕不上了,時間一到,遠處天邊撲簌簌地炸開燦爛,目光望去,滿目斑斕。


    身前身後皆發出此起彼伏的歡呼,鳴笛聲不斷,遠處的煙花一直在燃,五顏六色,絢麗而變化多端,劈裏啪啦地綻放,混雜著海腥味兒,飄來一股子很淡很淡的火.藥味兒。


    他和她卻絲毫未被熱鬧感染,幾乎在同一時刻沉默。


    似乎,他們在這一刻都聯想到了七年前的除夕夜,也是如此滿目燦爛,煙花綻在頭頂,合著雪花的清冽味道,一點點地鑽入鼻腔。


    她吸了窗外飄進的味道,緩緩地滑上車窗,嘈雜的聲音沉悶地敲擊在車窗上,她於詭異的沉默中平靜地問:“以後,方阿姨有什麽打算嗎?”


    他透過窗戶望了一會兒外麵的煙火,靜靜答:“準備搬家。”


    “……嗯,那你家的房子呢?”


    “折價賣了。”他說,“本來我媽也不想住那兒了。”


    一直都想搬家,一直是父親阻撓,以他成婚為由,其實,是想避免早日東窗事發吧。


    “房子找好了嗎?我們公司在軟件園附近那片兒都有項目,我可以幫你問……”


    “嗯,”他鼻音略重,悶著氣兒出了這麽一聲,有意打斷她。


    身後的車流都放棄了前行,前方的路段也受到交通管製,封了。大橋上堵著的車都熄了火,許多人從車內出來,靠在欄杆上對著燃放不斷的煙花拍照。


    一片斑斕繡在深沉的夜幕上,頃刻間又化成齏粉揮落在空氣中。逐漸變成塵埃,飄揚入海,抑或落定成泥。


    這樣歡聚熱鬧的時刻,他的內心卻靜得如一潭死水。


    隻有看著她——


    才覺得,自己並非失去了很多,他也不是一無所有。


    他靜靜地凝視她,半晌,折身下車。她同時下來,被他抱在身前,兩處懷抱同時滾熱,她指著遠處剛躥上天的一束煙花,喊:“你看——”


    隻有她在自己身邊,她的喜悅感染他,他才能有共鳴。


    別人的熱鬧,終歸是別人的。


    隻有林蔚才能感染到他。


    海風很涼,夜風同樣,自她裙下竄入,冷颼颼的,站一會兒就站不住了。


    煙火隻燃了一刻鍾就收場,天空恢複安靜,海麵重歸靜謐,燈塔的光線安靜地灑落,偶有一兩輛客輪的影子閃現,很快隱匿於黑暗中。


    重新上車,載著她下了逐漸通暢無阻的高架,按原路線折返。天色漸晚,港城人作息向來很早,漸漸的,一路上就見不到幾輛車了。


    他似乎興致不佳,直接帶她到她家門前。明天還是工作日,他們都有工作,他想送她回去後去一趟舅媽那邊,順便把媽媽接回家。


    她聽了直點頭:“我這幾天幫你看看有沒有離你近的房子,其實我家這棟公寓有幾間沒人住,明天我幫你打聽一下。”


    末了,她又輕聲道:“代我跟方阿姨問候一聲,等她心情稍好,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嗯。”他踩下刹車,車子停在門口。解開安全帶,拔掉車鑰匙,似乎還想跟她多溫存一刻,靜了一會兒說,“國慶後吧,國慶我舅媽帶我媽去外地散散心,過後我帶你去我家。這幾天事情太多了,我還沒跟她說咱倆的事兒,說了她也顧不上管。”


    “理解。”她點頭,“你也散散心,國慶我們一起。”


    “嗯。”


    “許嘉川……你如果,”她嚐試著開口,“以後難受的話,就跟我說。以前總是你關心我,現在輪到我……”


    “……”


    “盡管依賴我吧,以後我……”


    “林蔚啊。”他輕聲打斷。


    “……嗯?”


    “等我媽心情稍好點,我就跟她說我們的事兒……”他頓了頓,“我現在實在不知道怎麽開口,我舅媽說她今晚一口飯都沒吃,這幾天都這樣。她前陣子就說她身體不太好,上年紀了嘛,最近又我爸這事兒……”


    “我理解的。”


    他倏忽把座椅向後撤開一段,留出一塊空間,朝她揚了揚手臂,溫柔地笑,“坐過來。”


    她眨眨眼,借由外麵滲入的朦朧燈光凝視他。


    他眼裏情緒暗湧,多種情愫交雜其中,就是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欲望。


    就像是隻需要安撫的,受了傷的小動物,耷拉著耳朵,垂著眼角,唇角也吊著,我見猶憐。


    她心底一陣陣抽痛,乖乖巧巧地翻身坐入他懷中,抱著他,很緊很緊,像是想把自己的溫暖和力量傳遞給他,讓他不要再那麽難過,想告訴他,他身邊還有她在,她不會背叛他。


    他吻了吻她的發,清新好聞的洗發水兒氣味陣陣入鼻,合著她身上特有的,隻屬於她的那股清新的,又帶著絲甜膩的香氣,聞著讓他愈發上癮。


    “本來我想放下你就直接走的。”


    說著,深深地吻她,同她廝磨。


    他的氣息霸道地竄入她耳,低沉的聲線撥顫著空氣,在她耳膜神經上一撓一撓的,抓得她直癢。


    “然後,一看到你呀,就想抱抱你。想抱抱我的蔚蔚,不想你離開我身邊,不想輕易放你走……上次你說,怕我離開你。其實我也是,我也很怕你離開。你知道的,我一直不敢養狗,就是怕有一天它死了我會傷心……以前,我一直對你卻步,就是怕有一天失去了,我會很難過。如果會失去,我寧願一開始就不要擁有……”


    “才擁有,就要想失去的事嗎?所以你是後悔跟我在一起?”


    “沒有。”


    她吻了吻他的眉心,像是想撫平他的心結,“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做得過且過?”


    “……”


    他才想歎出聲,驀地,她的唇離開他眉心,直接將他吻住。


    那是個萬分輕柔的吻,柔情似水。


    如一滴水落在他唇畔。


    吻著他,要吻入他內心的傷痕。


    “會好的。”


    千言萬語匯聚,隻能如此安慰,但卻蘊著幾近難言說的真心實意。


    “別怕我離開。”她又說。


    他覺得眼底發幹。


    相擁片刻,林蔚電話響起。


    是蔣一頔打來,抱怨說她室友今晚又帶男朋友回家了,蔣一頔沒辦法,現在還跟喻遠航在街上亂晃。


    林蔚聞之笑了:“那不是挺好?”


    “什麽好……”蔣一頔聲音小了。


    “我早就想說了,你從電影院出來,記得照照鏡子。”林蔚說著,輕嘖一聲,“口紅都花了。你跟喻遠航也打架啊?”


    “……哇靠,你還是人嗎?”蔣一頔氣不過,又開始借由許嘉川的事兒調侃林蔚,嘰嘰喳喳說了一通,林蔚聽得出她的求生欲,說了沒幾句就掛了。


    林蔚還在想蔣一頔和喻遠航的事兒,驀地問:“對了,喻遠航說的,繳槍,到底是什麽意思?”


    “……”許嘉川一時無言,皺了眉,“不是叫你別問嗎?”


    “我想知道嘛。”


    聽著她撒嬌一樣的語氣,他眼底這才稍有興色,“真想知道?”


    她點頭,表示懇切。


    她也不是傻子,大概能猜到,這應該是個……很桃色的詞,是有關於某方麵的黑話。


    “我怕你知道了會後悔。”他笑道。


    “應該不會後悔。”她呶嘴,“我怕你不告訴我,才會後悔。”


    他無奈的笑了。


    不知什麽時候,她在他麵前已經慣於撕下自己平時那副無辜單純的皮,展露出那副又媚又愛勾人的模樣。一旦得到他的回應,她的氣勢就如烈焰,愈加陣勢洶洶,常是與他一來二往地挑逗著,將他一步步帶入她的節奏裏。


    於是,她的手又開始不安分了,在他腹部畫著圈。


    微涼而柔軟的指尖輕快地點,把他的心弦一點點撥動,掀起驚濤駭浪。


    他著實經不住她這樣的挑逗,生怕再被她主宰,便迫使自己凶惡了些:“你還沒摸夠?”


    她目光滑過公寓樓,向他提議:“跟我回家嗎?”


    “我還要去我媽那兒。”嘴上這麽說,他卻也不願放過她,氣息陡轉,也曖昧了些,陣陣噴薄在她耳後,啄吻著她纖細白嫩的頸。


    吻到她耳後那顆痣,他情不自禁地誇讚:“這痣生的真好。”


    “什麽痣?”她顯然不知道。


    “你後麵有顆痣,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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