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些吃力,但鄧筠溪還是成功的蹲在了窄窄的牆簷上。這時,忽然傳來吱呀一聲——


    鄧筠溪下意識的看過去。


    月色湧動,青葉颯颯。那本來是緊閉起來的漆木門,卻毫無征兆的被打開了。


    她一愣神,因為先前所心念之人正站在那方,清顏白衫,青絲墨染,般般皆入畫。


    隋君清顯然注意到了牆頭的…人,他眼神複雜,看著蹲坐在牆頭上的鄧筠溪,似乎有點無奈道,“你在作什麽。”


    隋君清的出聲,將鄧筠溪走遠的心神猛然拉了回來。後知後覺到自己被現場抓包,她心裏忽然心虛一陣,麵色帶上幾分窘迫。


    她幹笑了兩聲,於是想掩蓋自己的不自在而抬了抬腳,然而她似乎忘了自己此刻正蹲坐在牆頭,於是這抬腳的動作,讓她身體失去平衡,於是悲劇發生了——


    根本來不及作什麽反應,“撲通”一聲,伴隨著鄧筠溪吃痛的抽氣聲,她算是摔了個狗吃屎。


    隋君清本來想過去接住她的,但兩人有一定的距離,他才邁開兩步,她已經實實在在的從牆頭摔了下來。


    他看著她齜牙咧嘴的表情,嘴巴還不停嘟囔著,眉頭緊攢著,似乎挺生氣的樣子。


    但這一幕,隋君清隻覺是生趣得緊,於是唇角一挑,輕笑出聲。


    鄧筠溪正揉著腰,察覺到有人靠近,而抬頭間,就剛好看到那份如同曇花一現的笑顏。


    隋君清平時很少會展露出真正的笑容,他偶爾一笑,也是屬於冷笑,看起來既疏離又不近人情。


    而方才那笑顏,當真是炫目惹人。鄧筠溪輕哼一聲,忍著痛意而緩緩坐了起身,此間眸中帶水,眼眶微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她看著麵前的隋君清,可憐兮兮的嗚咽道,“摔疼了,要隋公子親親才肯起來。”說話間,她還將臉抬高了幾分。


    隋君清撩開衣擺,半蹲下身子,與她麵對著麵,凝視間,其眸間神色耐人,他輕聲說道,“好玩嗎?”


    鄧筠溪看著他那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覺得今晚的隋君清有點讓人捉摸不透的感覺。即刻甩掉念頭,她純良無害似的一笑,“能博君一笑,就算好玩。”


    隋君清驀地笑意一斂,再開口說話時,聲音不禁冷了幾分,“那你就在這裏玩一個晚上吧。”


    說完話,作勢就要起身,而鄧筠溪卻一個撲身向前,便把他狠狠的推倒了在草地上。隋君清顯然不知道她會有這個動作,隻覺得景象在旋轉,等正常回來時,他已經躺在了草地上,而鄧筠溪十分大膽的坐在他小腹上一寸的位置上。


    隋君清神情一怔,反應過來他們的姿勢,他耳根子像被燒到一樣,滾燙滾燙的。眉峰一壓,目帶惱火,他剛想推開鄧筠溪,然而她下一秒的動作,讓他愣的徹頭徹尾。


    唇上被貼近兩瓣柔軟,唇微涼,靈巧的小舌在輕輕描繪他的唇形,溫柔而不失其耐心,最後還有深入的動作——


    隋君清好像現在才回過神來,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不給她下一步動作,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推開她,力道不管不控。


    鄧筠溪被他用力推開,先前從牆上摔下來時,骨頭已經摔疼了,而此時又被他這種不憐香惜玉的一推,更是疼得她想罵街。


    “你也是初吻,我也是初吻,親你一下你反應那麽大幹嘛!”鄧筠溪咬著後牙槽說道。


    “小氣鬼!”


    隋君清聽完話,就瞪了鄧筠溪一眼,寒光瀲灩,流露不善。從草地上站起來,便用手背狠狠的抹起唇瓣。


    鄧筠溪看到他的動作,覺得自己被狠狠的嫌棄了。她不怒反笑,輕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故意惹惱他道,“真甜。”


    “簡直荒唐!”隋君清瞧見她的動作,眸色驀地一沉。


    鄧筠溪見他隱忍怒氣,便更加得寸進尺的調笑,並單手撐著地而緩慢起身,“嗬,尚書大人好生純……”


    然而最後一個字沒有說出,她堪堪起了個身子,忽然間身體出現了某些異樣,她臉上頓時一變。


    隋君清見她突然製止話語,再看臉上,此時調笑之意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慌亂——


    但他在她身上吃了不少虧,以為這是她又一個玩弄人的手段。此時怒氣已經被壓下,他眸色清淺的看著她,流露嘲諷之意。


    “痛……好痛……”她脫力似的坐在地上,腹部傳來的痛感比昨夜來時更強烈。


    說話斷斷續續,帶著顫音,神色痛苦萬分。倒不像裝出來的。隋君清麵上微凝,有了幾分認真之色。


    快步來到鄧筠溪身邊,他聽見她虛弱而隱忍的聲音:


    “隋君清,……我肚子,好痛……”


    她說話聲斷斷續續,後來意識不清醒,嘴巴喃喃著。隋君清見狀,唇線一抿。將她打橫抱起,不經意的看到她方才坐的地方,他額角一疼,草地平平,此刻流淌有一小攤觸目驚心的血跡。


    麵積不大,但在夜間突兀看到,還是有點滲人。


    抱她進屋,放在床上,他抽回手,發現自己的白衣已經多多少少沾染有一絲血跡,他眉心微攏,出去派人叫醫師過來。


    此刻已是子時了,夜深人靜之時。但好在張衫辦事不含糊,還是利索的找來了一醫師。


    醫師年邁七十餘,眉發皆白,此時他正提著藥箱進到隋君清的廂房,他的偏襟有些淩亂,像是被趕著來而沒有好好整理,身後還跟著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學徒。


    醫師到來,大家讓了位置。了解了一些情況,醫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神色隱晦道,“除了這位大人,其他人先出去。”


    “憑什麽!”沉薑目光通紅,語氣帶著幾分戾氣。她家小姐出了事,憑什麽讓她退下!


    也不知道小姐怎麽了,怎麽弄得這麽狼狽,就算是來葵水也不至於怎樣吧。


    醫師掃一眼她,“你是她的誰?”


    “丫鬟。”她答。


    然而醫師看了一眼隋君清,像是征求他的意見。隋君清斂了斂眉眼,“無礙。”


    於是其他人被‘請’了出去,偌大的廂房裏,靜的可怕。醫師忽然神色凝重道,“女子來葵水期間,不應當進行劇烈運動,小姐這情況,”


    之後他老臉有幾分不自在,湊近二人說


    了四個字。話音落下,兩個人同時臉色一變,十分的……複雜。


    作者有話要說:  一川月白寒光碎。


    ——《蝶戀花·遊南山過陳公立後亭作》


    …………至於為什麽痛,emmmm女人一個月都有那麽幾天:)


    ☆、披星戴月請赴君


    第二日早晨。


    鄧筠溪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瞬間腦子空白怔愣,入眼環境極其陌生。還沒怎麽打量,忽然一道人影躍然入目。


    “你醒了。”隋君清踱步過來,麵上無多大表情。


    見來人是他,鄧筠溪略歪了一下頭,隨即衝他擠出一抹笑。今日隋君清衣著一改以往的閑漫長衫,此時一襲青白色錦袍,腰束玉帶,袖口處繡有半綻的梔子花,多有幾分冰清玉潔之韻。


    他撩開袍子,施施然的便在她床邊坐下。沒等鄧筠溪要開口說些什麽時,他突然傾身下來,拉近兩人的距離。


    鄧筠溪沒想到他會有這個動作,更沒想到,他還捏起了她的下巴,輕微一抬。


    被這一舉動打的措手不及,鄧筠溪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將她那見了鬼似的表情納入眼底,隋君清輕微一挑唇角,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你心悅於我?”


    聲線清冽,此間眸光也是平靜無波。


    鄧筠溪雖然很奇怪他這沒由頭的話,但她也沒能多想,因為身體的反應比腦子反應快多了,於是她當即就是愣愣的點了點頭。


    得到答複,他神色就變得耐人尋味起來,抿了抿唇,似乎是斟酌了一下,他接著道,“你想嫁給我?”


    “……啊?!”鄧筠溪錯愕一聲,當真是有點雲裏霧裏。


    為什麽她一覺醒來後,不解風情的高嶺之花突然十分耐心的問她這些話。雖然這個夢她夢見了好幾次,可當夢成為了事實的時候,她看著眼前的隋君清,怎麽看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呢。


    她嗬嗬幹笑起來,避重就輕道,“你今天是怎麽了嗎?”


    隋君清眉心微攏,眼神複雜。隨後他便鬆開了捏緊她下頜的手指,對著她輕微搖搖頭,淡聲道,“無事。”


    鄧筠溪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不像是無事。她張了張嘴,剛想問他,卻被他開口打斷了,“既然你醒了,我便叫你家丫鬟進來伺候你,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將哽在喉嚨的話盡數吞回進肚子裏,她抿起唇對他乖巧一笑,隨即說道,“好的。”


    話音落下,他便起身離開了,身影頎長,如同青鬆。他前腳剛走,沉薑便後腳就入,手中端著並蒂蓮白金盤,上麵擺著青銅帶架麵盆,旁邊擱置有藕粉色的帕子,及一玉勾雲紋長花盒。


    她將盤子擱在紅木方桌上,隨即走過來,將鄧筠溪從床上扶起。好似才想到這個問題,鄧筠溪左手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疑惑顰眉,“我昨晚怎麽了?”


    沉薑聽了後,目光閃了閃,卻依舊麵不改色道,“小姐爬牆頭之時,又從牆上摔落之時,可有想過自己現在來葵水?”


    鄧筠溪被她的反問給堵的無言以對,額了一聲,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覺得有點尷尬。


    “小姐對隋大人是什麽想法?”沉薑像是閑來無事般的挑起這個話題,然而心裏卻是一糾,帶了幾分緊張之意。


    “唔……”鄧筠溪似乎在思忖著,在沉薑沉不下心思的須臾,她眸光一柔,笑道,“得之我幸。”


    “所以…小姐當真心悅隋大人?”沉薑扶她下地,一邊又確認著。


    鄧筠溪點點頭,心裏卻是納罕著,為什麽所有人都對她對隋君清的感情表示懷疑!?


    嘶,這摔牆還真的疼。鄧筠溪咬牙腹誹,現在她覺得自己的全身上下都酸痛無比。經痛…目前倒沒有感受到,也好,不然兩種痛加劇在身上,她可能會更加痛不欲生。


    淨了臉,沉薑又扶著她去淨室藥浴,說可以緩解一些痛苦。由於帶傷在身,鄧筠溪這一天都乖乖待在隋君清的房裏,霸占他的大床。


    不出意料的話,後天就能返程,也不知道沈將離能不能幫助他們渡過難關了。


    入夜,鄧筠溪本以為隋君清會回來,結果她故意吹滅燈,並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多回,依舊沒有等到來人。


    這樣下去不行!


    她騰地一起身,決定主動去尋人。


    靜夜。鄧筠溪像無頭蒼蠅一樣遊走在知縣府裏,雖說這府門確實不太大,沒有將軍府大,可裏麵布局卻是十分的…繞,跟個迷宮一樣。她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殘月如勾,黯淡無光。鄧筠溪腳步一停,看著眼前這一破敗荒涼的園子,陰風乍起間,她眉心一跳,好像來到了什麽不該來的地方。


    在鄧筠溪出了房門後不久,沉薑端著藥湯進來過,結果發現本應在屋子裏的人,此刻已經不知所蹤。


    沉薑真是為她操碎了心,不得已,擱下手中的藥湯後,她便出去尋人了。猜想她家小姐會去找隋君清,所以她出了門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剛踏進白色半拱門,就見到裴絕守在一邊。沉薑步伐一頓,先是看了看那廂房的情形,繼而轉回視線,她詢問裴絕道,“我家小姐是否在裏內?”


    其實裴絕方才還驚詫她何故走來這裏,不過在聽聞她說的話後,也明了了。當下,他搖搖頭,回答道,“不曾在裏內。”


    沉薑這會皺起了眉頭,不在裏內?那小姐會去哪?她斂了斂神色,接著又問,“那你可有見過我家小姐?”


    裴絕這會依舊搖搖頭,“不曾見過。”見她表情不太對勁,他話聲一轉,關切似的問道,“是怎麽了嗎?”


    沉薑看了他一眼,聲音清淡,“沒什麽,既然小姐不在,那我告辭了。”


    沒等裴絕想知道什麽,她便一個幹淨利落的轉身,往另一條道路走去了。他看著她的背影,目光複雜,似乎在思忖什麽。


    忽然咬了下唇,他便往裏屋走去。叩了叩朱紅檀木門,他貼近門朝裏邊說道:


    “大人,方才鄧大小姐的丫鬟過來尋人,聽她的意思,想必是鄧大小姐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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