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長清:“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吧!”民以食為天,是人就會饞,隻是饞的對象不同而已。可那位這表現也太過了……明明隻是幾根羊肉串,卻好像在對待什麽寶貝一樣,眼睛都放光了。牧魚搔搔下巴,心情複雜道:“他生前咳,他以前沒什麽錢嘛。”夏長清:“……”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字眼?稍後看到那位客人將烤好的肉整整齊齊碼在盤子裏,卻隻看不吃,夏長清默默的移開了眼睛。看來身份已經不用再猜了。牧魚自己也烤了肉串來吃。他甚至還無意中翻出一根不知什麽時候的牛舌,快速解凍後切成厚片,也一並烤了。相較於肥嫩的肉,牛舌的口感很紮實,慢慢咀嚼的時候特別適合配一點小酒。他記得無常們好像都挺喜歡喝酒,就去後麵拿了一瓶自釀的山楂酒,分給抑鬱無常一點。山楂酒紅豔豔的,倒在純白的甜瓷杯子裏非常漂亮。無常盯著那杯酒看了半晌,幽幽道:“當年我曾有幸赴宮宴,有同僚被揭發貪汙百餘貫,陛下命錦衣衛當場將其斬殺。他就坐在我不遠處,那血滴落入杯中,也是這樣,又紅又亮。”牧魚:“……”師無疑:“……”夏長清:“……”喂,吃宵夜的時候就不要講這麽恐怖的事情了,好嗎?“呦,好香啊,”許久不見的江瀾忽然推門進來,“是烤的羊肉吧?還有的話,也給我來一點。”牧魚趕緊站起來招呼,順勢遠離那位又莫名其妙開始散發悲傷氣息的倒黴無常。“瀾姐,好久不見啦。”江瀾看著瘦了不少,精神頭卻極好。她挨著夏長清坐下,“真巧,夏警官也在啊。”夏長清把自己的烤肉盤子推過去,“烤肉需要點時間,先吃我的。”江瀾也不推辭,用熱毛巾擦了擦手,拿起一串就吃,“還真餓了,最近忙死了。”臨近年底,各行各業都要衝一波業務,又要匯總,又要盤帳,又要擬定明年的計劃,她是真的忙得腳打後腦勺。牧魚還挺意外,“你們認識啊?”說起來,這兩位女士好像還是第一次同時出現在這裏。夏長清笑道:“她公司每年都會給咱們市裏的值班民警送中秋節、年夜飯,見過幾次。”牧魚就衝江瀾豎大拇指。江瀾失笑,“略盡綿薄之力。”話音剛落,卻聽到一陣細微的哭聲。也不知怎的,這哭聲聽起來格外滲人,有人後脖頸不自覺發涼。扭頭一看,一個挺文氣的中年人坐在角落裏,對著一盤烤肉串嚶嚶哭泣。“陛下,陛下啊……”江瀾:“……怎麽了這是?”已經逐漸猜出真相的夏長清捏捏眉心,“不必管他。”牧魚也有點無語。沒想到這無常這麽愛哭。江瀾吃了幾根羊肉串,又喝了杯燙得熱乎乎的黃酒,痛快地吐了口氣,這才道:“說起來,我這裏有點事,想麻煩一下小牧……”第62章 向日葵(一)聽江瀾說有事,牧魚第一個反應就是她想和張敞說話,可江瀾卻道:“是這麽著,今年我們公司裏新招了一批實習生,其中有個叫趙岩的小姑娘,人非常有韌勁,又能幹,學習和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強……”在接下來的大半分鍾,她幾乎用了牧魚所知道的所有溢美之詞來形容這個實習生,直接把他說懵了。那個女孩子好不好的,跟這件事有關係嗎?師無疑斜了她一眼,目光不善。怎麽,這又是要相親嗎?就連夏長清也聽糊塗了,“你快打住,說正事。”江瀾喝了口水潤喉,又感慨說:“抱歉抱歉,一時激動,隻是你們不知道如今這些孩子都被嬌慣成什麽樣了,實習生年年招,年年留不下,那哪裏招的是實習生啊?那是幾個活祖宗!”眾人就都笑,就連角落裏的無常也顧不上哭了,端著那盤子烤串悄麽聲的往這邊蹭。現代活人的生活怪有意思的。誇獎完了實習生之後,江瀾才進入正題:“那孩子什麽都好,但唯獨有一點,特別自卑。一旦涉及到私事,就非常不自信。”夏長清了然。“這種情況一般跟成長環境有關。”當警察這麽多年,她可見過太多因為原生家庭造成性格缺陷的人了。江瀾點頭,“對,她老家在西北一個山村,說出來可能大部分人很難相信,在當今社會還有如此偏僻,如此落後,如此窮困的地方。就連自來水和網絡,也是前些年剛通過去的……”那個小村子原本連個老師都沒有,更別提學校了,老一輩的人幾乎全是文盲。一直到七八十年代,國家開始有計劃的扶貧,在幾個山村之間的空地上建了一所簡陋的希望小學,這才陸續有誌願者去那裏當老師,孩子們開始有學上。江瀾說起來也是唏噓,“你們能想象嗎?一群六七歲的小蘿卜頭每天早上天不亮就翻山越嶺爬十幾裏的山路去上學,風雨無阻……那些路啊,好多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就是人的手摳在石壁上,腳下一條窄窄的線,就那麽爬過來的……那孩子的身上現在還有好多疤,都是小時候磕出來的。”江瀾自己就是白手起家,自認也算經過困苦。可饒是這麽著,在趙岩給她看手機照片之前,也完全無法想象那種情況。就連來支教的老師都堅持不了多久,年年來,年年換。在這種地方上學的孩子們,教育基礎之差可想而知。可即便如此,趙岩還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所挺不錯的大學。她就像荒漠裏開出來的一朵小花,雖然有些幹癟,卻仍竭盡全力怒放。趙岩家中經濟條件非常差,她上大學時申請了助學貸款和貧困補助才堅持下來的。為了盡快還清貸款,給家中的弟妹創造更好的條件,她從大學期間就夜裏去醫院當護工。平心而論,護工賺的不少,但這份錢來的很不容易。需要護理的病人大多沒有自理能力,大小便拉在床上是常事。而且每隔一兩個小時,就要替病人翻身按摩。甚至還要替他們清理傷口流出來的膿血,捂出來的褥瘡……單純的髒和累都不足以概括護工的艱辛。因為人一旦病到這個份上,很難保持理智,大多數病人的脾氣都會很差,而且反複無常。有時不知為什麽就會破口大罵,甚至打人。趙岩就經曆過很多次,不過她都堅持下來了。能從小時候就攀爬石壁、頂風冒雪去上學的人,他們所擁有的毅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那是一種浸透了血和淚,比鋼鐵還要堅韌的意誌。故事就是從醫院開始的。今年年初,趙岩開始照顧一位白血病患者。那位患者叫柳新,兩人見麵時剛滿28歲,確診白血病晚期。跟絕大部分癌症相似,白血病晚期患者極度痛苦。柳新因為貧血而長期頭暈無力,時常發燒,幾乎每晚都會被劇痛折磨得睡不著覺。病情發展到這個階段,他的身體已經對絕大部分藥物產生耐藥性,甚至嗎啡的止痛效果也維持不了多久,隻能生熬。你能想象小刀刮過骨頭的疼痛嗎?這是許多癌症晚期患者每天,甚至每時每刻都要經曆的。趙岩差不多每隔幾個小時就需要給他換一套幹爽的衣服,然後把被冷汗濕透的病號服拿去清洗、消毒。他還會頻繁流血。鼻子、牙齒,一流就是一大灘,短時間內根本止不住。從未照看過白血病患者的趙岩第一次看他流血時幾乎驚呆了。那樣血紅的一片,觸目驚心。人體內真的有這麽多血嗎?即便如此,柳新還在努力維持最後一點體麵。哪怕在最痛苦的時候,他也不曾說過一句不中聽的話。“真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第一次對著趙岩流鼻血後,柳新甚至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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