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操作係統還無損。他找到針對水池的控製係統,啟動排水。伴隨著沉悶聲響,水池側邊的閘門開啟,汙濁的水被嘩啦啦地排出,水位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眾人耐心等待著,排水的速度比他們想象中要快,隻過了七分二十五秒,就已經快到了底部。由於壓力的變化,底部的隔層開始顯露。陳念不太能明白這一係列變化究竟出自何種物理原理,但總而言之,有個大塊頭浮上來了。釘入骨頭的鎖鏈正在回縮,刺耳聲響中不斷掉落鐵鏽,將海皇沉重的身軀拉拽上來。準確來說,是一節身軀。被鎖鏈拖拽上來的部分隻有五十米,大概是它體長的三分之一,這是一段掐頭去尾的軀幹,被上百條鎖鏈牽引著緩慢向上。隻是聽到機械辛苦運行的聲響,都能夠感受到它的驚人重量。十幾分鍾前才在他們眼前出現的海皇,米德加德,轉眼就隻剩下了一部分。它剩下的頭和尾去哪兒了?是不是在抽吸骨髓之後,又經曆了其他殘忍的對待?沒人知道真相究竟如何,畢竟本該組成在操作台內的日誌和報告,都被轉移走了。鎖鏈拉扯到極限,最終在半空中停下,海皇的殘軀正好和站在池邊的眾人持平。“羅盤有反應。”沙弗萊道。“它裏麵應該有東西。”陳詞頓了頓,“麻煩把羅盤送下來,我想去看一看情況。”沙弗萊還需要在控製台上調查係統,一名特戰隊員將羅盤送到陳詞手中。陳詞用精神力觀察著殘軀,截斷麵非常光滑,似乎是千斤重的閘刀狠狠斬下,徑直將海皇剁開。要知道,這可是體表和內裏都機械化的超級原初生物,想要將金屬如此順暢地切開,可不是輕易就能做到的。陳詞:“我要進去看看。”“現在嗎?”陳念抬手看了眼終端,“距離下一次時空重疊隻剩下五六分鍾了,會不會趕不及?要不等下一波吧。”陳詞:“我不太清楚重疊的那部分時空是不是線性的,但從這兩次來看很像,如果我們等一波再試,可能就會失去黑波的蹤跡。”是要冒在可能在海皇體內進入空間重疊的風險,還是冒失去關於黑波線索的風險?唔……選擇題呢。陳念略一思索,覺得陳詞說得有道理。他們好不容易才遇見如此關鍵的人物,況且黑波明顯想向他們傳遞某種信息,如果在這個關鍵節點跟丟了,會浪費掉很多時間。他看向被眾多探照光束照亮的海皇殘軀,約五十米長,有羅盤的指引,如果他們行動快點,應該能在下次空間波動之前完成。陳念作出決定:“行,那咱出發。”其實這種任務讓一個人來完成就好,但陳詞知道自己提出來,肯定會被弟弟反駁。除了爬管道的時候因為身材被卡住,陳念很想和他一起行動。陳詞:“我們從血管進去。”陳念嗯了一聲,海皇體型龐大,它身體裏的任何組織結構,都具有誇張的大小,主血管粗得足夠讓成年人通過。特戰隊員們迅速整理兄弟倆身上的裝備,血管比之前遭遇的管道要粗,他們也可以通過的,但陳家的兩位少爺,顯然需要親自對海皇進行探索。一路上遇到的種種細節,也讓隊員們意識到了非同尋常之處。沙弗萊:“你們有五分鍾的行動時間,我們會注意能量波動狀況,為你們做提醒,一旦聽到撤出的要求,無論情況如何,都要立刻回退。”“知道了。”陳念嘴裏答應,他拍拍陳詞肩膀,幹勁十足地吆喝,“走,出發!”兄弟兩人沿著海皇的身體表麵攀爬,挪動到它後部的截斷麵,順利抓住包裹在血肉中的骨骼。說來奇怪,海皇都已經變成一塊塊的了,身體組織竟然還未腐爛,難道說他們剛才排放的池水,其實也是某種防腐劑?總而言之,陳詞和陳念非常順利地找到了一處動脈血管,鑽了進去。在血管中爬行是什麽感覺?非要說的話,像進入了帶有彈性的管道,隨時都有大大小小的分叉延伸出去,稍有不慎手腳就會漏入其中。陳詞在前麵,根據羅盤決定方向,兩人用最快速度前行,倒計時正在一分一秒的過去。米德加德的血早已流淌幹淨,隻有一些池水留存在血管裏,但大部分還是空空如也。偶爾能夠看見附著在血管內壁上的粘稠硬塊,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血栓了。如今這年頭,連海皇都不那麽健康,也得擔心心腦血管疾病。血管在生物體內形成迷宮般的複雜網絡,但主動脈隻有那幾條,通往著他們共同的源頭和終點——心髒。突然間,眼前變得開闊。陳詞跳入暗紅色的左心室,能夠整個人直立著站起身,他不想去仔細揣摩腳底的感受。心率正在逐漸攀升,不光是因為進入到了嶄新區域,還有……某種冥冥當中的呼喚。沙弗萊的聲音從耳機傳出:“你們還有兩分鍾,可以準備回退了。”陳念也跳了下來,他踩在厚實的心壁上,有些站立不穩,伸手扶住側旁。“東西在哪?”陳詞調整羅盤的方位:“上麵。”陳念抬頭:“這個地方的上麵應該是……左心房嗎?”陳詞:“嗯,我們是從動脈爬進來的。”“那快點吧。”陳念說著,就扒著周圍的心壁,向上攀爬,他抓住房室間的瓣膜,奮力爬進心房當中。這下可真是闖進海皇的心裏了。他默默地想。剛剛冒出頭,陳念就看到了角落裏的東西,原因無他,隻是那東西在發光,在昏暗當中想看不見都難。金色的,光。“哥,我找到了!”他立刻驚喜地喊道,迅速爬過去,將那顆眼球拿在手。一顆金色的眼睛。陳念曾見過它,雖然當時觀察得不夠仔細,但隻要是見過的人,都很難忘記。那是傅天河的右眼。而如今,這顆眼睛孤零零地躺在海皇的心髒裏。不,它和傅天河之前的眼睛應該不是同一隻。傅天河的假眼被唐納德踩碎了,陳詞還收集了裏麵的內容物,讓沙弗萊化驗。這時陳詞也爬了上來,陳念立刻把眼睛給他看:“哥,它和傅天河的一樣嗎!”從陳詞微微收縮的瞳孔中,陳念得到了答案。“奇怪,我們之前收集到的肢體殘塊,不都是屬於一個年輕女人的嗎?那這隻眼睛……”“陳念,你們怎麽樣?”沙弗萊急促的聲音再度響起,“能量已經在提升,你們必須迅速回來!”“好,知道了!”陳念停住話音,有什麽可以等出去之後安全了再說,他將眼球放在密封袋裏,從瓣膜邊沿跳回左心房,準備原路返回。然而,就在這時。他的眼前突然模糊。糟了!腦子裏隻剩下唯一的想法。刹那間,陳念立刻反身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抓到了意識到大事不妙,同時從後麵把手伸來的陳詞。兄弟兩人,雙手相握。也在下一秒,被溫熱的液體包裹。所見之處盡是一片流淌的鮮紅,如同充血的是他們眼底,而非所處的空間。紅,紅,紅。咚——心髒肌肉強勁地收縮,迸發出強大的力道,將富含氧氣的血液泵出。陳念在一瞬間被噴射出去,他們確確實實在沿著原路返回,然而,然而能夠讓他們出去的斷口已經不見了!胸口不受控製發出疼痛,似乎是緊張恐懼中腎上腺素飆升造成的,又似乎是某種形式的感同身受。隻是究竟是對誰的感同身受?仿佛有揮之不去的異物,從心髒中流通。是……海皇嗎?陳念的一顆心髒瘋狂蹦跳,他隻能用盡全身力氣抓住陳詞,一旦鬆手,就會徹底落入孤立無援的恐怖境地。他感受到陳詞的精神力同他對接,來自哥哥的想法清晰傳入腦海——別怕。縱然已經恢複了感情,麵對突如其來的詭異絕境,陳詞仍保存著難得的理智。他們沿著主動脈,被洶湧的鮮血裹挾著,宛若洪水中的兩節浮木,不斷和血管內壁碰撞,還有一些其餘東西從身邊掠過,那是結塊的油脂,或者寄生蟲。陳念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想吐,他前後左右三百六十度地不斷旋轉,眼前更是無休止的猩紅,要不是他老老實實穿著防護服,有氧氣瓶協助呼吸,估計已經被血淹死了。咚——每一下心跳,都讓稍微慢下來的血流重新加速。“你們怎麽樣!陳念!陳詞!”“九月!”耳機中是沙弗萊慌張地呼喊詢問,還有傅天河的喊聲。陳詞冷靜地回答:“我們沒事,現在正跟著它的血走。”陳念緊緊抓住另一隻手中的密封袋,金色眼球在他掌心發著微光,幾隻細長的寄生蟲過來,似乎對此很感興趣。扭曲的肉色身體,波紋般擺動著,汲取著血液當中的影響,寄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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