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簡單吃過早飯,合力將帳篷收起來,就要幫火柴棒去尋找營地。傅天河還惦記著那隻烏賊,正好也和火柴棒所說的方向一致,就先到了案發地點。相較於離開時,烏賊朝著海岸移動了十幾米,它龐大的身軀壓在濕潤的淺灘上,但終究還沒能觸到水麵。現在剛過月圓之夜,辰砂的首次早潮在淩晨一點,剛好是他們聽到聲音救下火柴棒的時候。如今四個多小時過去,潮水即將開始退卻,會有許多小型生物遺留在海濱的淺灘。烏賊還活著,撬棍將它貫穿的猛烈一擊還沒能徹底奪取它的生命。四個小時裏它挪動著十條腕足,試圖回到最適合修身養息的海裏。然而傅天河捅穿了它的消化道和肝髒,又戳爛了墨囊,縱然軟體生物生命力強勁,也不免行動遲緩。烏賊試圖退回海中的行為,放在傅天河眼裏,就是到手的零件要長腿跑了。他趕忙拿著撬棍上前,對準裸露的生物部分,狠狠地捅了下去。藍色的血噴出。烏賊痛苦地扭動著,卻無法再對始作俑者發出任何有效的攻擊。火柴棒畏懼地縮在一邊,隻敢遠遠看著。昨天實在太黑,她沒能看到襲擊自己生物的原貌,如今看得一清二楚,後怕得幾乎就要發抖。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這兩位好心人就在附近紮營,恰好聽見了她的喊聲,如果不是他們毅然決然地伸出援手,自己早就已經在烏賊的消化道裏腐爛了。傅天河先是對準兩根長腕足的根部戳了幾下,確保烏賊不會再胡亂卷到什麽東西。他繞著龐然大物走過一圈,看到了它眼睛上的彈孔。子彈準確無誤地擊中了烏賊眼睛,同時也損壞了下方的嗅覺陷,讓它的視覺和嗅覺共同失靈。沿著筆直的彈道,另一個彈孔出現在頭部的對側,此時早已不再流血。傅天河驚訝地回頭看了眼陳詞,他知道昨天九月擊中了烏賊,沒想到竟然直接打爛了眼睛。要知道,黑暗中從十五米遠處用手槍擊中移動的小型目標,可比買彩票中獎都難。或者說這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吧畢竟根本就沒有視野啊!陳詞表情淡定,似乎根本不覺得哪裏奇怪了。這樣倒是顯得傅天河很大驚小怪的樣子。傅天河忍不住打開終端對著彈孔拍了一張。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烏賊又被傅天河戳過幾下,更加癱軟了。陳詞也來到旁邊,烏賊的大半身體都覆蓋著金屬零件,不,這樣說並不準確,應該是大半身體都由零件構成,機械和肉體結合,成為難以想象的存在形式。千百年來,生物學家們都在研究原初生物的存在原理,究竟是肉體驅動著機械,還是機械控製著神經?肌肉和骨骼又是如何和鋼鐵生長到一起的?已知原初生物會像新陳代謝一樣更換零件設備,那它們又是靠什麽來判斷所用零件是否符合標準的?太多謎團都還沒能得到解決。多年來自詡高等生靈,萬物之主的人類,終於回到了他們該在的位置,這個世界上永遠存在比他們更加強大,更加神秘的生物。神秘到他們傾盡所有製造的超級計算機們,都無法進行完全解析。陳詞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原初生物。他在白塔內學完了海洋科學,知曉海洋中發生了多少神奇事情,他在教科書上見過無數案例,卻還是頭一回親身觸碰。陳詞伸出手,輕輕按在烏賊的軀幹上。手指碰到冰涼堅硬的機械,而掌心下方是不斷抽搐的濕滑表皮。——疼,好疼。聲音湧入腦海,是那麽猝不及防。陳詞:!!!他立刻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陳詞警惕地看向四周,火柴棒仍怯怯地圍在一邊,不敢上前,傅天河正在興奮地拆卸零件。除了他們三個沒有其他人在。而他又真真切切聽到了聲音。陳詞眉頭微微皺了下,精神力散步開來,未曾發現任何異樣。最終他將視線再度投向身前的龐然大物。難道……陳詞嚐試著,他再度伸出手按在上麵。——好疼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聲音再一次出現,刺痛著神經。饒是淡定如陳詞,在這一刻,表情也徹底凝滯。是的,他知道聲音是從哪兒發出的了。這隻烏賊……在向他求救!掌中的生物組織不斷抽痛著,在痛苦中無休止地掙紮。陳詞眼神微動,沒有聲張,他必須徹底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傅天河。”陳詞喊道,正在另一麵悶頭拆卸的alpha抬起頭,問,“怎麽了?”“撬棍給我一下。”傅天河起身,他抬起手,將撬棍從烏賊身體上方遞給陳詞。陳詞一手摸著烏賊,另一隻手緊握撬棍,刺在烏賊的軀幹。——啊啊啊啊啊啊啊!!!聲音立刻響起,陳詞馬上鬆了力道,那痛呼聲很快停止了。然後是……繼續求救。縱然陳詞剛剛就要傷害它。因為它早已走投無路。陳詞徹底確定,那是烏賊發出的信號,而他,能聽到這本不應該被人類捕捉的信號。他後退兩步,打量這灘散發著腥臭味道的海洋生物。陳詞不覺得同情,人類和原初生物,本就是不死不休,相互敵對的關係。更何況昨晚這隻烏賊還試圖捕殺火柴棒,它被傷成這樣,完全是咎由自取。陳詞隻在乎一件事,為什麽他能聽到烏賊的“聲音”?信號像直接傳遞進他的腦海,也許是某種費洛蒙,或者超聲波?是因為精神力的存在?此前有過人類能聽懂原初生物語言的案例嗎?人類和原初生物戰鬥了那麽久,軍部有眾多精神力強大的alpha,如果存在這樣的事,肯定早就傳遍了。但陳詞沒有看到過有關記錄,就算相關消息需要封鎖,那他身為辰砂選帝侯,有訪問眾多卷宗的權限,也未曾見過。難道他是第一個?如果不是遇見陳念,互換身份,又來到遺棄郊區旅行,他一輩子可能都不會有真正接觸到原初生物的機會。也不會發現這種奇怪的現象。隻有和烏賊產生接觸,他才能“聽到”聲音。陳詞更傾向於這是意識層麵的交流,意識和精神力強度有關,迄今為止,確實還沒人能比肩他的精神力水平。這是足以震驚世人的發現,但陳詞沒有聲張。他已經受夠了隻能從研究員口中聽到最終結果的日子。這一次,他要自己進行實驗。第59章 陳詞將手放下,不再理會烏賊的求救聲。他拎著撬棍來到傅天河身邊,蹲下身,alpha正在拆卸烏賊的外骨骼,這層鋼鐵盔甲幾乎是一堆亂七八糟的金屬隨意拚湊而成的,除卻能夠賣給冶煉廠,就沒有什麽其他的價值了。傅天河想要精密部件,在材料稀缺的現在,金屬回收雖價格昂貴,但實在太沉了,他們兩個人又帶不了多少,還不如搞點性價比高的東西。海灘上已經扔了一堆金屬片,陳詞從傅天河的包裏拿出工具,也加入拆卸行列。跟著傅天河學過相關理論,又被他帶著去了好幾次垃圾場,陳詞已經能夠熟練拆解了。兩人合力將外骨骼卸下,烏賊頭和軀幹部分的內部便暴露在他們麵前。陳詞看到了黏膩蠕動的內髒,碎裂墨囊裏流淌出的墨汁將一切染成烏黑顏色,腥臭衝天。傅天河對它的生物組織部分沒興趣,陳詞也是。在體背側皮膚下的囊殼內,長橄欖形的內殼同樣由機械組成,和軟骨一起構成烏賊的內骨骼。精神力很輕易地在生物組織中找到了隱藏的機械部位。同陳詞想的一樣,體型如此龐大,還高度機械化的原初生物,基本都擁有一枚機械核心。“在心髒裏。”傅天河還真不知道烏賊的心髒在哪裏,他拿著撬棍撥弄一翻,都沒能找到正確位置,反倒是自己被惡心的夠嗆。陳詞幹脆從他手中拿過撬棍,來到烏賊的腹腔中後側,一米多長的撬棍刺入,然後上挑,將還帶著大動脈血管的心包挑了出來。這幅場景看得傅天河眼皮直跳,總算鼓起勇氣稍微靠近的火柴棒更是扭過頭去,強烈地幹嘔幾聲。然而陳詞依舊麵色平靜。傅天河定了定心神,拿出刀將心髒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