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代夜間娛樂手段其實並不貧乏,甚至有一些玩得還很花。


    就比如那托特尼斯的彩燈街規模很大,裏麵男女大小,高矮胖瘦什麽都有。


    這隻是一小部分,在托特尼斯的娛樂場所全都是一條條的大街,甚至整個區域,各種各樣的娛樂手段直接榨幹了那些闖入其中的“錢包”。


    但是托特尼斯的繁榮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是一樣,甚至隻要稍微走出去一點,在外城,在郊區農莊都找不到更多的夜間消遣,大多數都是蜷縮在逼仄的空間睡覺。


    更別提其他遠離城市的鄉鎮,大部分人就連夜間照明所需的費用都難以承擔,更沒錢碰那些,工人隻有一些商業活動,比如港口之類的才有。


    城鎮鄉村生活都是七八點就睡覺,算上來他們可要比現代大部分的人睡眠都要更加充足。


    但是在哈姆雷特這種情況有點不同,因為在晚上廣場這邊會有公開的講座,教一些簡單的小知識。


    原本蘭斯推動這個就是為了推廣數字,還有就是一天教三五個詞匯,普及知識。


    但是隨著人數增多這個位置也越來越重要,除去基本的教育之外還要負責宣傳一些政策,收集民眾反饋的問題……


    這項工作一般人還是搞不來,必須要識字,而且思路條理清晰的人才行。


    蘭斯挑選之後也就落到了校長——羅莎的頭上。


    能來到這裏聽課已經算是比較上進的人了,大部分的鎮民早就回家倒頭睡覺,對於他們來說識不識字也不影響自己搬磚的速度。


    按照流程複習昨天的三個詞匯,學習今天的三個詞匯。


    今天要學習有關的政策是治安條例,哈姆雷特嚴禁出現傷人,殺人,有情況立刻通知治安隊……


    當流程走完之後很快就有人開始詢問今天流傳的消息。


    領主大人去哪裏了?


    對此羅莎夫人毫不避諱的說明了情況,得到印證的民眾對於這個消息由衷感覺到一種安全感。


    那些等待已久的病患家屬也不由得落淚哽咽,隻不過這不是負麵的,而是感激領主大人為他們做的一切。


    羅莎注意到了民眾的反應,她從城市長大,生活在城市,對於貴族領主這一套實際上接觸不多。


    甚至在學校之中流行過抵製貴族製度的風潮,學生因為城市的進步的,城市是開放的,學校是文明的。


    但當她看著那些學生為此奔走卻覺得可笑,因為作為一個成年人她對於城市的官僚體係有著自己的認知。


    所謂的貴族製度一直存在自己身邊,不過是在城市換了一個叫做官僚製度的名字。


    本來生活還過得去她並沒有在意,直到災難爆發,摧毀了她對於這個帝國最後的一點信心,原本她以為這個世界將會迎來絕望。


    但是如今她卻感受到區別於帝國貴族,也區別於城市官僚的人。


    七點到九點,接近兩個小時下來,這個工作量也不是輕鬆了,喉嚨都有些沙啞。


    而下課之後那些民眾這個叫羅莎校長,那個叫羅莎夫人,口中也是說著好話。


    一邊將自己摘的漿果送了上來,一些是那不知道哪裏挖的野菜,今天早上捕撈的海魚……


    隻不過羅莎都全部推掉,這些人的目的並不單純,他們的孩子就在學校之中,做這些是希望得到關照。


    她清楚領主大人不會喜歡這些的,而她也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不會自找麻煩。


    作為她維持城鎮秩序獎勵,雖然羅莎沒有要求,但蘭斯最後還是給她換的一套更大的磚石結構的房子。


    在鎮上沒幾個有,因為建造時間和成本根本就不是那些民房能比,在這段時間建成就沒多少,大多都還是當時遺留的。


    隻是等回到家羅莎卻發現了一些不對勁,那坐在蠟燭前抄錄書本的女兒發根能看到些許濕潤,那鼻尖之上還有微小的汗珠。


    雖然現在天氣炎熱,但夜間的溫度還不至於坐著就出汗。


    這一刻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厲聲問道:“你又沒有聽我的話?”


    作為一個老師,羅莎家教非常嚴格,這一聲直接就讓貞德下意識挺直腰杆,扭頭看過來。


    作為母親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自己女兒,看那樣子就知道她又在鍛煉。


    本來自己的女兒非常乖巧聰明,自己打算將她培養成一個體麵的學者。


    可是在遭遇這般苦難之後女兒卻開始追求力量,將原本放在學習上的注意力放在了鍛煉上麵。


    別的學生對於這個鍛煉課程都是沒什麽興趣,他們更喜歡學習,甚至非常貪婪的獲取知識。


    而貞德卻是反過來,對於鍛煉產生興趣,而且將課餘時間放在這些上麵,對於羅莎而言是不能接受的。


    這就是為什麽羅莎想要將女兒送到領主身邊的原因之一。


    沉默所帶來的氣氛越加沉重,羅莎板著的臉嗬斥了起來。


    “你為什麽要將時間放在這些事情上麵?難道你還想要上戰場嗎?”


    “我想要保護母親……”貞德性格並不軟弱,遲疑了一下說出這話,“我想要像蘭斯大人一樣保護大家!”


    當初蘭斯帶著布狄卡救下自己和母親那一幕深深刻印在她的腦海裏。


    如果自己也那麽強大,是不是就可以保護其他人了?


    那一刻她生出了對力量的渴求,她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需要保護的人!


    “小時候你跌倒都能哭半天,你知不知道戰鬥可不是訓練,是要受傷的?是要死人的?”


    “我知道!”貞德振聲站了起來,“可是總得有人站出來。”


    聽到這話羅莎愣住了,臉上神情變得鬆緩,然後沉默,片刻之後才開口道:


    “唉~去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吧。”


    就像是之前說的,作為母親羅莎又何嚐不明白女兒的想法呢。


    但是她更怕自己的女兒出事,她隻想要女兒安安穩穩的跟在蘭斯大人身邊就能獲得保護。


    在丈夫失蹤之後她不能接受自己女兒離開自己,那種保護欲甚至都有些魔怔了。


    直到現在才發現或許女兒並沒有那麽脆弱。


    想起了領主大人的那些話,羅莎明白女兒長大了,也是時候放手了。


    貞德有些意外,按照以前恐怕還得挨一頓罵,但自己的母親今天的態度怎麽會這樣?


    “我之前和領主大人談過你的事情。”


    在這之前羅莎並沒有將當時自己和領主的話說出來,她還是不想要放手,但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瞞著了,也就將那段對話說了出來。


    貞德並不抗拒領主大人,但是說實話還是有點不安和忐忑,現在聽完這個之後也就明白了為什麽母親的轉變。


    “我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個對哈姆雷特有貢獻的人!”


    …………


    天朦朧未亮,估計也就是淩晨四五點,但整個哈姆雷特便已經開始活躍起來。


    男人早早醒來,雖然昨天累了一天,但是他記得今天早上要去報到,早點去或許能給工頭留下一個好印象。


    而起得比他還早的是妻子,推門而入手裏捧著一個陶罐還有一個布包,裏麵是他們一家配額的早餐。


    隻不過看女人臉上的笑意就知道沒這麽簡單,那布包之中除去幾個雜糧麵包之外還有兩個雞蛋。


    “我今天特意早點去,借著鍋的火將雞蛋煮熟。”女人還頗為自豪,省下了煮雞蛋的柴火。


    說著將一個雞蛋塞到男人手中,另一個放到一邊,顯然是留給還沒睡醒的孩子


    “怎麽隻有兩個?不是還有嗎?”


    “你幹那些體力活太累了,吃點肉補一下,我又沒幹什麽重活,吃這個就好了。”女人完全沒有在意,反而又捧著陶罐向丈夫炫耀,“你看,早點去能撈到好多魚肉。”


    誰都知道北麵危險,實際上男人也是有點擔心的,但是此刻看著妻子臉上的笑容,感受著手中帶著溫度的雞蛋,心中的不安和恐懼被消除。


    同時暗自下定決心努力工作,要讓家人的生活變得更好。


    “我一定會努力工作賺更多的錢,到時候我們想吃多少雞蛋就吃多少雞蛋。”


    “現在我就很滿足了,隻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了。”


    隻不過說著女人又忍不住暢想,開始規劃美好的未來。


    “隻要再過一年我們就能正式成為哈姆雷特的一員,回歸到領主大人身邊,我們的田將會收獲很多糧食,存點錢買點牲畜,等孩子長大一點送去學一門手藝……”


    男人一想到將要分別數日就有點難受,忍不住抱著妻子,口中喃喃道:“都會有的……”


    妻子的話語被打斷,沉默片刻之後才緩緩開口,不厭其煩的叮囑。


    “你記得小心一點,遇到野獸就跑,我不能再失去你們了。”


    “感謝蘭斯大人,日子會好過來的。”男人聽到這話不由得抱得更緊,他知道妻子說的是在逃難過程中丟失的七歲女兒,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或者他們知道,但是真的沒有辦法。


    他們麵對的從來都是生存難題,而不是生活難題。


    很快男人懷揣著熱乎的雞蛋,就像是懷揣這對未來的希望前往廣場集合,而比他還要早的人早就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等待著工頭過來,對此他也隻能趕緊上去。


    “老哥怎麽這麽慢?”


    “嘻嘻!我老婆怕我工作餓,特意煮了雞蛋給我。”男人拿出懷裏的雞蛋,並沒有舍得吃,那個樣子多半是為了炫耀。


    周邊幾個相熟的家夥也是各種起哄,或者是類似的拿出家人準備的東西。


    很快工頭就過來,按照名單點名,隻不過當等了好一會男人都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越到後麵越慌,甚至報名的時候那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名字都已經喊到,直到最後讀完男人都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


    這個時候他感覺腿都是在發抖,站都站不穩。


    剛辭去工地的工作,如果失去這個的話那就兩頭都丟了,自己早上出門還跟妻子信誓旦旦說著,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趕緊向前找上工頭報出自己名字的時候,那工頭卻有些奇怪的抬頭。


    “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


    “啊!不可能,昨天還是大哥你幫我登記的。”聽到這個男人驚了一下,連忙再次報出自己的名字,還有當時的登記的編號。


    “沒有,不信你自己看。”


    工頭抬手將紙張對向男人,但是男人又不識字,怎麽看得懂這些?


    此時他卻已經有點搞不懂了,明明自己昨天趕上完成了登記,為什麽今天自己的名字沒有?


    但對於這個他能做什麽呢?也就隻能說著好話,懇切請求工頭再看清楚一點。


    “沒有就是沒有,你快點走開不要擋著我工作。”


    工頭顯得有些厭煩,但是男人也顧不得臉麵,隻能躬身在前不停懇求。


    “我昨天肯定登記了,大哥再找找,我的名字一定在上麵。”


    “滾開!”工頭看到男人不由得感到厭煩,抬手就將其推開。


    這一手將毫無準備的男人推到在地上,而他下意識的動作也將手中的雞蛋拍在地上。


    男人意識到連忙跪在地上一臉心疼的撿起那些雞蛋碎塊。


    這一下徹底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大家紛紛看過了發生了什麽事情。


    工頭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有點不妥,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擺出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指著男人嗬斥。


    “你竟然想要用雞蛋賄賂我拿到名額,我告訴你,我可是哈姆雷特人,不吃這一套!”


    這一聲出來眾人不由得將目光放在那男人身上,神情大多有些負麵的意味。


    在這裏都是工人,無論是誰都不喜歡想要走後門的家夥,因為會損害自己的利益。


    一時間指責紛起,反倒是那工頭獲得眾人的讚美。


    “這個人怎麽這樣呀?”


    “外地人是這樣的了。”


    “工頭大哥好樣的!”


    工頭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種情況,聽到其他人的奉承也不由得表現出一副嚴肅的模樣。


    “領主大人說了,堅決拒絕行賄受賄行為,嚴打以公謀私,我們要為鎮民服務。”


    “好!說得好!”


    周圍聚集過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他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隻知道地上這個人賄賂被拒絕了。


    “不是!我沒有!”男人捧著破碎的雞蛋,臉上滿是茫然和驚恐,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自己隻是爭取應該有的權利而已。


    男人極力爭辯想要為自己解釋,但是他一個人又怎麽能說得過這麽多人呢?


    “居然還不認?”


    “這種人就應該狠狠的打。”


    “取消他的資格,逐出哈姆雷特。”


    這個時代缺少消遣手段,整日的勞作讓人積攢壓力,所以這場鬧劇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是樂子,反正和自己利益無關,說出來的話也越來越激動,肆意散發強烈的惡意。


    在越來越多人的起哄之下甚至已經蔓延開來,那被壓抑下來的瘋狂似乎有點要失控的跡象。


    男人不可能承認下來,因為他就沒做過這種事情,而且這件事他不認為自己有錯。


    一旦承受不住壓力,那自己一家的努力可就白費,更別提有可能背負罵名被逐出哈姆雷特。


    但是看著周圍猙獰扭曲的麵容,那工頭鄙夷的眼神和那嘲諷的笑臉。


    這一刻他的心就跟手中碎裂的雞蛋一樣——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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