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黛兒一離開蘭斯便找上了布狄卡,之前被巫婆囚禁已經嚇到了,在這個陌生且怪異的地方,唯有同樣是蠻族的布狄卡才能給她帶來一點安全感。


    而很明顯兩人都沒有要休息的意思,一個是不敢睡,一個是睡夠了,類似的出身讓兩人身在異鄉之人更為親近。


    兩者的話題自然也不由得轉移到蘭斯身上。


    “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布狄卡躺在床上,雙眼因為敷藥被蒙上紗布,藥劑的使用極大緩和了她身上的病痛,讓她總算能安穩躺下。


    自從染病以來,一開始病痛和失明折磨著她,讓她這麽有精力的人都變成這樣,對她來說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但出於對蘭斯的信任她倒是沒有要死要活,相反熬過焦慮之後慢慢適應了下來,


    在這段時間苦難並沒有奪走她的心智,目不能視反而讓她看清了自己。


    那被逐出部落所帶來的狂躁和易怒逐漸從她身上褪去,她好像回到了當初為了擊殺那一頭野獸在山林之中一動不動潛伏兩天的時候。


    冷靜才是一個獵手應該有樣子。


    當麵對格林黛兒的詢問,要是換做以前布狄卡可能就直接不會回答,甚至會暴怒然後罵回去。


    因為無論是被部落放逐還是被奴隸主抓捕都是她想要逃離,永遠都不想觸及的記憶。


    但是現在她倒是沒有那樣,而是接受了自己,在沉寂片刻之後緩緩說起了自己的事情。


    “那是一場戰爭……”


    明明的格林黛兒先開口,但很快就變成了布狄卡自述。


    格林黛兒聽著也不由得感歎兩者命運竟然如此相同。


    同樣是天才,小小年紀就嶄露頭角。


    也同樣逃跑,在慘烈的戰爭之中獨自活了下來。


    同樣被愧疚和仇恨衝昏頭腦,盲目複仇。


    也同樣陷入困境,最後也是被那個男人解救。


    幾乎重疊的經曆讓格林黛兒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兩者能在這裏遇到一起卻像是某種難以言說的命運。


    信任的出現給到她自出事以來最大的安慰,那緊繃的神經也不由得舒緩下來。


    “那他呢?你覺得他是一個怎麽樣的人?”格林黛兒問了一句,指誰不用說也知道。


    但是更加重要的是她沒有和剛才一樣用通用語,而是說群山蠻族的語言。


    雖然早就知道治療自己的藥劑師是蠻族,但是當聽到這熟悉的語言還是讓布狄卡生出一點親近的情感。


    不過在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沉默了。


    說實話在這之前她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說起來也不由得思索了起來。


    “你是說老大嗎?”


    說著布狄卡不由得回憶起兩者一見麵的時候,現在想起還覺得有些奇怪。


    當時老大好像隻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在他麵前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


    “老大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和那些帝國人不同,從來都沒有看不起我,而且對我很好……”


    布狄卡完全沒有什麽心機,就這樣跟格林黛兒說著自己對蘭斯的感覺。


    蘭斯的確打過布狄卡幾次,而且還都不輕。


    但是對她來說打架不就跟吃飯一樣嗎?


    更別提三次都是自己挑事,所以她對蘭斯根本就沒有恨意。


    布狄卡隻是懶得動腦,她可不蠢,相反她對於別人的感覺很敏銳。


    迪斯馬他們雖然沒有太大反應,隻不過平常雙方之間關係很疏遠。


    而實際上她清楚他們根本看不起自己蠻族的身份,隻是因為老大的存在讓他們沒有過多表現出來而已。


    哪怕是當時照顧受傷自己的蒂凡妮那種眼神都是帶有可憐意味的,而她不需要同情。


    就算是在部落之中,自己將同輩全都打贏,但依舊會有人質疑她女人的身份。


    有時候照顧不代表尊重,她布狄卡不是那些需要別人同情可憐的弱者。


    在這些人之中唯獨老大對自己很好,完全沒有因為自己是蠻族還有女人的身份有任何看不起,怎麽對待其他人就怎麽對待她,完全都是一視同仁。


    而且還會給自己酒喝,如果不逼自己學講話就完美了。


    如果格林黛兒知道布狄卡對她好的意思就是給她酒喝那估計就無語了。


    不過說到這個格林黛兒也想到當時雙方第一次見麵,他居然還真就直接信任自己將那解毒劑喝下。


    而且後麵趕回來的時候能夠明顯感覺其他幾人,哪怕是自己救下的那個都隱約在提防自己,唯獨那個男人顯得很平靜,後麵一係列事情他都非常信任自己。


    不得不說這種莫名的信任的確很容易取得好感,隻是之前自己迫切想要盡快離開這裏沒注意到。


    現在靜下心來,從見麵到剛才都沒有透露出半點歧視,哪怕是剛才自己拒絕都沒有。


    加上布狄卡這些話,這不是裝能裝出來的。


    一時間她對蘭斯這個人越發感興趣,不由得不斷追問布狄卡兩者之間的經曆。


    …………


    “那些藥劑的確有作用,病人的情況都穩定了下來,隻不過我感覺有麻醉的成分……”帕拉塞爾蘇斯翻閱著手上的記錄在跟蘭斯匯報著情況。


    雖然不想承認,但那個巫女的確控製住了瘟疫的惡化。


    隻不過好勝心強的帕拉塞爾蘇斯卻並不認為就這麽簡單,如果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她也能解決。


    為此她再次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要申請人體實驗。”


    蘭斯聽到這話就有些頭疼,你這麽搞再多的囚犯也不夠你玩。


    不過蘭斯也明白,想要搞研究肯定是要有材料消耗的,沉默幾秒之後才補充了一句。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實驗鼠嗎?先用那些小老鼠吧,最後確定情況再用人來驗證。”


    蘭斯很有先見之明,知道無論怎麽樣實驗體的消耗都是巨大的,所以在之前就安排人在糧倉附近抓老鼠。


    隻不過那老鼠身上攜帶的病毒有傳播到人類身上的風險。


    實驗用的小老鼠肯定不能用那些,需要經過馴化,才能獲得純淨的小白鼠。


    但是現在帕拉塞爾蘇斯都這樣了,那就將這件事交給她,牽扯一下她的注意力。


    不過也要想辦法補充一點實驗體,現在療養院裏麵可沒幾個了。


    將她送出去之後抬頭看向外麵,太陽已經升起算起來應該是七點多,按照以往他五點起床的時間來說今天是睡了個懶覺。


    連續奔襲幾天,隊友都換了一波,他們雖然勞累但多少有點休息,但他是一點都沒有休息,好不容易解決掉巫婆,事情稍稍平緩,這才敢睡多兩個小時。


    也就他能隨時掌控身體,不然這麽高強度的工作早就猝死了。


    既然都已經起來了也就沒有繼續偷懶的意思。


    隻見旺財正在啃著一根骨頭磨牙,它每天都要吃一整隻雞,要麽就是五斤的魚,有時候殺豬宰羊還能混幾頓骨頭改善口味,吃是甚至都要比他還好。


    “走,去外麵逛一下。”


    蘭斯吆喝了一聲,旺財立馬丟下那骨棒跑了過來。


    蘭斯遊蕩在鎮上,算是視察,也算是閑逛。


    旺財跟在他身邊,那狼眸掃過就像是審視自己的領地那樣。


    他們兩個一配就跟紈絝放任惡犬橫行霸道一般。


    隻不過周邊的鎮民對此沒有太大反應,早就習慣了旺財的存在。


    民眾一開始見到白狼也是很害怕的,野獸對於他們來說意味著危險。


    不過在知道這是領主養的之後也就沒有這麽害怕,加上它也沒有咬過人,也就適應了下來。


    蘭斯來到了學校這邊,由教堂一部分改建。


    前麵的禱告大廳被改成了禮堂,而後麵配套的建築就改成了學校以及學生宿舍。


    那些被他救回來的孤兒以及其他鎮民的孩子大部分都在這裏。


    三到六歲就是幼兒園,其實就是集中管理那些小孩,解放父母的勞動力,配套簡單的基礎教育。


    六到九歲就是小學,開始學習文字,還有數字以及簡單的加減乘除,當然少不了鍛煉身體。


    九到十三歲那就是真正重要的事情,開始分科,學習強度上升,同時需要去當學徒,去勞動,去鍛煉。


    十四歲那就成年,蘭斯從裏麵挑選優秀的人才,剩下的自然就是填補鎮上的勞動力。


    沒錯,在這個平均三四十歲的時代,十四歲就成年了。


    隻不過學校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一個月三十銅幣,換算過來差不多一天一個銅幣,不過負責三餐,有雞蛋吃牛奶喝。


    說實話這個價格他虧了很多,甚至那些老師的報酬都需要他補貼才能運作。


    不過他搞這個也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要從思想上擺脫教會對他們的控製……


    然後換上自己控製。


    所有教材都是他編寫的,這些人成長起來才是哈姆雷特的希望。


    當然這也是那些工匠的子女才能進入,父母兩個一天收入加起來能有六七銅幣才能承擔。


    而那些孤兒則需要在成年之後為他工作來償還貸款。


    至於那些農民,蘭斯其實也開放了助學貸款,借錢給他們上學,也有寄宿的選擇。


    隻不過沒多少農民能下定決心,隻有少部分選擇貸款也要送孩子上學,而且這裏麵全都是男孩。


    至於大部分他們更想要子女快點長大幫他們耕種,女的快點嫁出去免得浪費糧食,甚至出現十歲就嫁出去的離譜情況。


    不要高估這個時代底層人的思想邏輯,教會和帝國教會他們的隻有服從,可從來都沒有思考,更別提什麽眼界。


    蘭斯知道,但是沒有阻止,隻是規定最少都要十四歲才能結婚。


    想要改變觀念還得從這一代開始,更何況他需要人幫他耕種,鎮上也沒有這麽多工作提供給畢業生。


    有時候一個人的未來早在上一輩就已經確定了下來……


    蘭斯出來的時候就沒吃早餐,正好來到學校晨練結束開飯,那就順便在這裏吃,還能突擊檢查一下那些家夥有沒有敢克扣學生的夥食。


    當他走進飯堂的時候引起了一些躁動,所有的學生都認識蘭斯,他們都知道是領主大人將他們救下,脫離了苦難。


    蘭斯倒是沒有太多架子,就這麽坐在他們之中,跟他們吃一樣的。


    苦難貫徹了他們的童年讓這些孩子比同齡人更加早熟,眼中早就沒有了孩子的純真,而是拘謹,那小心謹慎的眼神,好像生怕自己觸怒大人。


    蘭斯小時候是吃過苦的,知道懂事的代價是什麽,這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歌頌的好事,哪怕是他也不由得在心底生出一絲顫動。


    太苦了……


    但現在的條件他也不可能搞什麽特殊,所有人都要為哈姆雷特盡一份力量。


    也不急著走,而是留在這裏,盡可能用溫和的態度跟他們交談。


    “我考一下你們,一千減七等於多少?”


    “九百九十三。”一個小孩應聲而答。


    “很好,回答正確。”蘭斯看過去發現是之前他在托特尼斯救回來的叫做艾薩克的孩子。


    之所以記得那是因為這是一個有著超凡天賦的孩子,當即笑著朝他招手,“過來。”


    小孩略顯拘謹的走到蘭斯麵前,隻敢微微抬頭偷偷看。


    “我記得你叫艾薩克是吧,以後要好好學習。”蘭斯微笑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摸出一枚銅幣交到他的手上,“記住,數學解析萬物。”


    艾薩克沒想到領主會記得自己的名字,一時間整個人都愣住了,等他反應過來,看著手上的銅幣,下一秒他握緊那枚銅幣,看向那個身影,口中低聲自語。


    “數學解析萬物……”


    蘭斯不斷說出各種問題考驗他們,那些小孩也活躍了起來,他們感受到了知識帶來的力量,讓領主大人注意到自己,讓其他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當他們發現領主大人並不是那種貴族老爺之後,也慢慢放鬆下來,一時間場麵顯得嘰嘰喳喳。


    但蘭斯卻沒有半點煩躁之意,溫和的跟他們交流了起來。


    跟他們交談不需要什麽技巧,小孩是最單純的哪怕是這些遭受過苦難的,隻需要靜下心來就能夠獲得他們的信任,給到他們正確的引導。


    談起他們的生活上有沒有什麽難處。


    談他們的學習上有沒有什麽困難。


    談學校的工作人員對他們好不好,有沒有打罵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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