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老爸表情不太好看,顯然對女人這番情急之下匆忙說出的極度自私的話很不讚同:“是誰告訴你的這些?”女人再次垂下頭,不願意回答,但也知事已至此,自己還是實話實說得好,她啜泣一會兒回答道:“是我老公……他前幾年認識了一個高人,指導他做生意一年內就發家了,所以我老公很信任他。大師,我們一開始真的沒想把女兒……弄成這樣,我讓我老公去找高人,想好好送送我女兒,但是高人說!是他說的,我女兒不願離去,還說女兒親口跟他講的,想跟哥哥在一起……”老爸袖子一甩,把女人抓著他的手甩掉,同時打斷她的話:“不足兩月大的嬰孩,怎麽可能開口說話?這種話你們也信,別再給自己的自私自利找理由,要是你真心疼你女兒,萬萬不會答應做這種事!”“是我的錯,我知道,是我自私都是我的錯,隻求您……求您一定救救我兒子啊!”女人就快跪下,眼淚流了滿臉。從始至終祁烈都冷眼觀看,司陵有一隻手抓著他的胳膊,他便微微把那隻胳膊抬起來,除此之外好像與這個場景毫不相幹似的。老爸終於歎息一聲,他全是因為司陵,既然司陵認識這個男生,老爸肯定是不放心把一個古曼童就這麽放任留在司陵身邊的。幾人在一個晚上不常有人來的操場裏,周圍還加上了結界,故而就算有人路過也看不見結界裏發生什麽。老爸雙目閉上,嘴裏低聲念著什麽,隨著他嘴唇張合的速度越來越快,衣袖、黑白參半的發無風自動,下一刻一道淡黃微白的光從他指尖出去,直往男生宿舍的方向過去。107.其實這個女嬰不難處理,對老爸來說就是動動手指那麽簡單。很顯然女嬰還沒有被怨念侵蝕,怨念雖有,但她確實依賴哥哥,目前還能保有主觀上不願傷害哥哥的想法,隻是跟著哥哥太長時間,一個活人這麽被小鬼糾纏,陽氣必然受損。所有人都以為這件事隻不過小小風波一場,剩下的事情是他們自己家人的,留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可那道光芒出去,並沒有帶回來那個女嬰。司陵不太明白老爸的流程,也沒注意到身旁的祁烈眼神微動。老爸皺起眉來,不知道在想什麽,久久沒有動作。突然間,宿舍樓的方向炸起一片血霧,朦朦朧朧地擴散開來,竟然蓋過了老爸設下的結界。祁烈最先動作,他第一時間將司陵扯到自己身後。老爸也猛然間轉頭,語氣急促:“不對,那女孩到底是誰?”女人看不見什麽結界,更看不見現在的漫天血霧,在她眼裏現在跟剛剛沒有不同,但老爸語氣實在強烈,女人下意識感到害怕心慌,她很快、很用力地搖頭:“我不敢騙您啊!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是我女兒,真的是我女兒。”祁烈終於開口,在這一片血霧裏,似一根定海神針般語氣冷靜。司陵不合時宜地覺得這顏色跟他很搭,實際上這陰森又詭異的場景也跟他很搭。祁烈問道:“你說那個高人,叫什麽名字?”女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隻聽我老公一直叫他寇大師。”落回爬來上班第21章 108-112108.血霧漫天。司陵半邊身子都靠在祁烈身上,問出了上次他就想問的那個問題:“尊上,寇家跟司陵家曾經是不是有什麽仇怨?”但根本不用祁烈回答他,血霧之中傳來一陣低笑,那聲音是熟悉的嘶啞,他發出的每個音節好像都昭示著曾經遭受多少苦難,眾人抬頭往血霧最深處看過去。女人瞪著眼睛,看著終於現身的人竟然是飛速跑了過去,嘴裏喊著:“寇大師!寇大師,求您和大師一起救救我兒子!”“寇天,果然是你。”“寇天。”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前者是老爸朗聲對著黑衣人說出,而後者則響在司陵耳邊。司陵平時屬於大大咧咧那一卦的性格,三句話裏頭兩句話有包袱,但實際上他並不是心思不細膩,反而對別人的語氣、情緒都很敏感。譬如現在,他明確地感受到了祁烈這兩個字裏包含的情緒。似平靜無波的湖麵結上一層冰霜。109.“司陵家七百年後的一代小兒,也配直呼我名?不過是苟延殘喘之輩。”寇天腦袋上的兜帽沒有找下來,他說話的嗓音實在讓人聽著心中不適,更何況他口出狂言。司陵卻呼吸猛然一滯。如果寇天真的活了七百多年,從浮鬱先祖那個年代一直活到現在,那在他眼裏司陵家現在沒落至此,用上“苟延殘喘”真的過分嗎?司陵家的血脈傳到他身上,他別說光宗耀祖,上個網都能被吊死鬼嚇一跳。“再說,司陵後輩,你可也別忘了,你司陵家與我寇天早在七百年前結為盟友,欲共同圍剿惡鬼祁烈。怎麽現如今,局麵同當時一般無二,你便忘了你先祖之誌,想要天師間互相殘殺了嗎?”寇天一字一句,破解殘缺的鑼一樣不停地敲。他說完這句,身子微微偏半。司陵根本看不見他的臉,那張臉全隱在黑暗之下,但司陵卻知道寇天看向了自己。司陵壓下心頭湧起的不安、迷茫,直直看過去。“司陵小兒,你曾騙他,背叛他,如今他卻會護你周全?你莫非以為他祁烈是什麽大善人?哈哈哈哈哈!”“……劍刺進他胸口的感覺你還記得嗎?你要是忘了,祁烈會忘嗎?”司陵睜大眼睛,這一刻他好像呼吸也停止了,耳邊、眼前皆是空蕩蕩的虛幻,安靜,空曠,一片無邊際的茫然。卻突然響起自己急促的呼吸,司陵抬起來右手,發現自己手裏的拐杖不見了,他往前走一步,更是發覺他的腿也恢複了正常。但下一刻,消失的拐杖變成一柄鮮血淋漓的利劍。劍的對麵,紅色華服的男子看著自己露出萬分譏諷的笑。司陵心跳猛地頓住:不、不要。110.老爸率先出手。他雙指並攏,虛空劃下一串複雜符號,直接招來一記雷電!但驚天雷電劈下,絲毫沒有影響漫天血霧,而是被宿舍樓方向憑空而起的紅色光圈盡數擋下。“這……這難道是巫童之眼?!寇天,如此邪術你竟然用在兩月大的嬰孩身上!”老爸心中猛然一震,怒喝出聲。那紅色光圈越漲越大,最後赫然是形成一個血紅色的眼睛看向這邊,一眨,一眨。緊接著,一聲嬰兒啼哭驟然炸開,越來越多的眼睛出現在天空上。巫童之眼,取童子之身的眼睛日日以鮮血浸泡,隻需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巫童之眼初成。此時的巫童之眼窺天機、嗅人世,若再以惡鬼之怨念每日喂食,巫童之眼大成血紅眼,幻境滅,隻看盯著看上一會兒普通人就會落入夢魘之中永遠無法醒來。老爸用最快的速度閉上了眼睛,指尖往額頭狠狠劃下去,一道鮮血流出來,卻也開辟一隻臨時的天眼出來。視線緩慢地清晰起來,但天空上密密麻麻的巫童之眼……以他的手段,他不知道如何應對。寇天仰天大笑:“好一個叱吒風雲的天師司陵啊!你司陵家當初為坐穩天師第一人不擇手段,可曾想過七百年後竟落得如此田地!一個小小的巫童之眼也不知如何破解,哈哈哈哈哈哈!”“你司陵家七百年前欠我的,如今也該償還了!”“司陵!”而老爸盯緊司陵的方向。司陵倒在祁烈懷裏,已經陷入昏迷。111.“祁烈殘暴至此!寇家滿門四十餘口人無一人幸免,血流成河啊大哥!今日是寇家,明日說不定就是什麽張家李家,後日就是我司陵家啊!”“必須討伐祁烈,膽敢如此屠殺天師家族,這是亙古未有啊大哥!浮鬱現是穩坐第一人,如此情勢,浮鬱不出山,豈不是叫人笑話我家這第一人的名號!我丟不起這人!”“各位弟弟莫要激動,我何時說過不管此事?你我即為天師,討伐惡鬼乃是使命。浮鬱,你可願出山討伐祁烈?”司陵看著眼前三人:被稱為“大哥”的長相慈愛,說話語氣也有商有量;第一個說話的個頭不高,看著是個急性子,卻城府不深:第二個說話的則是瘦高的身形,說話時眼神總是躲躲閃閃,不太討喜。司陵不知為何視線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便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驀然聽見自己發出聲音:“浮鬱願去。”幾人商量完之後天色已經很晚,那兩人紛紛離去,正當司陵也想離開的時候被“大哥”叫住。“浮鬱。”司陵站住,轉頭看向這位“大哥”。他眼角細紋堆疊,肯定是操勞一生的象征。司陵覺得這位“大哥”有點像自己的老爸,這麽多年來老爸被自己叫“江湖騙子”,明明是自己無能沒有繼承司陵一脈的本領,逃避這麽多年,現在還讓老爸被人罵一句“苟延殘喘”之輩。司陵無端也覺得對麵前這人有幾分親近。那人看著自己:“浮鬱,這麽多年來,爹對你寄予厚望。”“你可曾怪過爹,沒給你半分疼愛?”112.恍然之間,司陵麵前閃著幽幽燭火,燭火那邊是個頭戴鵝黃絨花的少女。少女眼睛亮閃閃的,聲音清甜可愛:“師兄,我聽說祁烈殺害天師無數,比修羅夜叉都可怕!”“寇家不知如何觸了他的黴頭呢,我聽師兄們說,無非是寇家這幾年勢頭猛了些,不用幾年在天師界就有一席之地了,這便引得祁烈不滿了。他現在不過是不敢對司陵家下手,於是殺雞儆猴……師兄,你這次去一定要小心些啊!”這時候窗外路過兩人,被燈光投在門上兩個黑色的剪影,搖搖晃晃,偏偏兩人一邊走一邊聊,正好叫屋內的人聽了去,顯得像故意說給屋裏人聽似的。“好事都叫浮鬱師兄自己去做了,從也沒見有我們的份。”“哎,少說幾句。師兄是家主嫡子,血脈之親,自然有這般有待的。”“哼,他向來是獨來獨往冷麵冷心,也從不見指導師弟們一二,在他心裏怕是隻有修為、功績!家族榮辱又為何物?”“師弟!說得有些過了……”二人走遠,屋內燭火還燃著。少女麵上尷尬又控製不住憤怒,伸手拍了一下桌子,脆生生地道:“哪來的不知好歹的弟子跑這兒來嚼舌根的!師兄,你千萬別放在心上,我們都知道你多少次出生入死全是為了司陵家,絕沒有第二個人比你還在意家族榮辱。”少女憤憤不平,好似剛剛兩人說得是她。司陵不太明白她為何這麽生氣,因為實際上他自己也並不感到生氣。司陵覺得並不是因為這些話不令人生氣,而是因為自己一直都在看熱鬧,看別人的人生,自然無法代入而生出什麽情緒來。他這麽想著,竟也真的這麽問了:“與你何幹?”司陵根本也沒想到竟然會真的說出這句話,他之前幾次想說什麽都發不出聲音。少女也愣住了,嘴巴微微張著,眼睛撲棱棱地眨了許多次,半天沒能接上話。司陵站起身來,抬手袖子一揮便熄了桌上的燭火,冷冷出聲:“不早了。”第22章 113-116113.司陵睡了過去,他腦子昏昏沉沉,身下躺著的是電視劇裏才見過的雕花木床,淺色的床幔垂下來,好似躺在雲朵裏一般。明明是跟自己毫不相幹的夢境,卻讓他覺得熟悉無比。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本就身處夢境,他好像又做了一個夢。夢見穿白衣的女人,女人雙手顫抖,好像想伸過來摸自己的臉,但司陵不知為何躲開了。瞬間女人臉上被淚水浸滿,泣不成聲地哭訴:“浮鬱……浮鬱,是娘對不起你,都是娘沒有保護好你。”司陵不太明白這種感覺。他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媽媽,很小,小到他記憶中根本沒有媽媽的樣子,家裏也沒有擺媽媽的照片。司陵從小跟著老爸長大,知道媽媽去世了,但更小的時候不懂得要問老爸為什麽不想媽媽,長大一點便懂得了不要問老爸為什麽不想媽媽。所以“媽媽”這個詞對司陵來說太過陌生,他的生活中隻有一心想要自己繼承天師之位的“江湖騙子”老爸。女人哭得實在傷心,司陵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雖說他自己根本不記得媽媽,更不記得有媽媽是什麽感覺,但一個漂亮瘦弱的女人在麵前哭成這樣,無論是誰也會想要安慰一下吧。但他的身體卻紋絲不動,司陵努力想伸手,這具身體就像一尊雕像一樣無動於衷。我靠,大哥,你也太冷血了吧,這是你娘,又不是我娘!司陵在心裏吐槽。114.但還沒等司陵吐槽完,門外突然傳來一種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