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官手持死薄,他往前邁了小步:“我先試一試。”


    他仔細翻看死薄數次,始終沒能在死薄找到這些人的姓名,他懷疑這些人的生死脫離了死薄的掌控。


    要麽是這些人,要麽是這個幻境,徹底切斷與天道的聯係,導致死薄顯不出他們的名字。由於怪物和天道的關係斷開,他們仿若在六界之外,自然不可能在死薄有對應的姓名。


    起初,崔判官打算完成自己的職責,送這些人一程,送他們進入地府。豈料死薄沒動靜,不能書寫這些人的名字,崔判官亦是無能為力,他不可能勉強死薄添加那些死薄不願添加的內容。


    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崔判官給不了他們這個解脫。


    言策見崔判官走向那些怪物,他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任何表示。言策也好,瀾夜也罷,他們都沒有湊熱鬧的念頭。這會兒,言策在觀察那道縫隙,暗自思考他自身的異樣。


    金衛一曾問言策:“你躲過十日炙烤的威脅,是金色花紋的保護,還是傀儡花紋的保護?”


    言策給不了金衛一答案。


    言策和普通傀儡不同,一般傀儡被金烏之力克製,被天道排斥,而他卻是得到天道認可的傀儡。


    王城大戰那會兒,言策是特殊的可以獲得天道饋贈的傀儡,他在王城大戰中贏得天道的獎勵。他的存在有了天道的承認,以至於他的各個方麵皆有改變。


    言策不得不說,自己的運氣非常不錯。他先是意外擁有專屬的頂級契合之體,此後又獲得天道的承認。至於他在無封和瀾洛的喜宴遇見的那人,對方給他的令牌,他不會輕易使用。


    今時今日,他已然走向一條前景無限的大道,他沒必要再在一條看不到長遠將來的曲折小路死磕。


    金衛一老者看得出言策懶得費力管閑事,他沒勉強言策必須出力。金衛一明白,這位不同尋常的傀儡清楚自己什麽時候該做什麽事情,他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決定。


    金衛一要挾言策得不到好結果,他還不如在適當的時機與言策談利益交換,來得輕鬆一些。


    妖魔鬼三族依次上前,遺憾的是他們的嚐試全部以失敗告終。不知是怪物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還是怪物壓根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麽。


    金衛一苦惱如何擊落十日之際,蒲小丁與阿九正在尋找走出湯穀的辦法。


    按照烏玲當時的記憶,她和母親以及許多族人一起逃出湯穀,他們一路逃亡,但外界無人知曉。烏玲不懂她和母親最後因何出了幻境,準確說來,烏玲母女走出幻境前,她們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身在幻境之中。


    直至她們到了外麵,驚覺所有人對金烏一族的遭遇渾然不知,丁點兒不關心,她們才恍悟出大事了。


    此刻,蒲小丁他們找的道路,不是踏出湯穀幻境的道路,而是走向幻境裏其它地方的道路。蒲小丁至今沒有放棄,他要繼續尋找,會不會還有族人困在幻境的某個地方,苦苦等待家族的援助。


    不僅如此,烏玲母親曾提及,敵人抓走族長之女並以族長之女布局,使得前往救援的族人們紛紛慘死。蒲小丁必須找到這個地方,找到族長之女。


    蒲小丁隱隱的有種預感,在陷阱所在之處,他能找到族長之女。他要為自己解惑,為什麽他見到族長之女倍感親切,他需要這個答案。


    烏玲母女當年走的那條路,如今已不複存在,蒲小丁不能從那個方向走出湯穀。蒲小丁毫不氣餒,認認真真的尋找另外的道路。


    三金站在爹爹的肩頭,她伸長脖子左瞧右看,幫父親和爹爹一起找路。昨晚的冰天雪地,三金著實凍得夠嗆,她趁著現在天氣暖和,趕緊活動身體,她時不時的扇一扇小翅膀,抖一抖細腿,極力驅散昨夜殘存在體內的寒意。


    那般壓製金烏血脈的寒冷天氣對三金而言,太過難熬。


    不一會兒,三金開始犯困,她昨天整夜冷得直哆嗦,凍得她睡不著覺。白天寒意跑了,倦意就來了,她小腦袋一晃一晃的打盹。


    她做了一個夢,父親和爹爹帶她走出了這個夜晚異常寒冷,而且又大量怪物出沒的地方。她不喜歡這裏的氛圍,遍地的屍體,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悲傷。


    蒲小丁一邊找路,一邊和阿九說話:“阿九,這兒的幻境對外界影響有多大?真實湯穀的那些破壞,是由於其它原因,還是與此地相連?”


    阿九思索小會兒:“幻境內外應當相連,兩者的聯係沒能徹底切斷。如此一來,破壞從幻境內延續到幻境外,進而達到摧毀湯穀的目的。”


    倘若幻境內外完全阻隔,族長也不可能發揮金烏大陣的強大威力與敵人同歸於盡。


    幻境之外的金烏大陣破損,扶桑樹枯萎,湯穀遍染濃鬱的血腥味,正是說明真實和虛幻之間,有一個彼此相連接的點。到達某種程度的時候,虛幻就將影響到真實。


    虛幻和真實的變化,還有兩重幻境的變化。


    阿九從不懷疑,“十日當空”的幻境注定會熱得可怕,而這邊湯穀幻境的夜晚冷得詭異,一熱一冷,阿九不得不多想其中的關係。


    半個時辰後,蒲小丁忽然眼前一亮:“阿九,有一條小路,我們要不要試試?”


    金烏鏡的狀態時好時不好,蒲小丁拿著金烏鏡正對一條崎嶇的小路,反複照了好幾遍,辨別小路是否存在。蒲小丁不確定,這條小路通往什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蒲小丁:阿九,我終於找到了一條小路


    某伴侶:摸頭,辛苦了


    第224章 瘋女人


    蒲小丁和阿九商量幾句, 他們終是沿著那條小路走向前方。


    小路帶著他們走出了湯穀,隻不過, 在小路的盡頭, 蒲小丁沒有看見繁華的城池,也沒能看見偏遠的村鎮。他站在一處荒廢不知多少年的舊城外,四周不見任何外人的身影,尋不得半個問路的人。


    蒲小丁望向舊城, 一陣風吹過殘垣斷壁, 掀起了塵土,也卷起了破布和枯葉,整座空城盡顯淒涼。


    一旁, 阿九小心地打量著這座來曆不明的城池,戒備有可能來自斷牆後方或者地麵之下的暗算。


    在年幼烏玲的記憶裏,族人們一路逃亡始終沒有得到外界的救援, 羿家的長箭總能擊碎金烏族人的偽裝, 令他們無處可躲,使得族人死傷慘重。


    眼下, 阿九他們和烏玲那會兒的情況略有差異,阿九雖然也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外人, 但是那些一心追殺金烏一族的敵人,他們早已死去或者說他們早已成為想死卻死不了的怪物。


    如今的阿九和蒲小丁,他們擺脫了追兵的威脅。


    蒲小丁問道:“阿九,我們是進城,還是留在城外?”


    阿九權衡再三, 他的目光落向城內唯一一處稍微完好的宅院,遠遠的,他瞧見院門的橫匾寫有“將軍府”三字。


    “將軍府?”阿九低聲重複了一遍,隨即他輕輕地搖搖頭,“暫時別進城,先探查周圍的情況。”


    而後,蒲小丁和阿九繞著城外轉了一圈,他們找到了另一條道路,通往另一個極其特殊的方向。


    蒲小丁耐心地檢查多次,他朝著阿九點點頭:“這條路有殘存的金烏之力,還刻了家族的暗號,不少族人曾經來過這個地方。”


    阿九快速整理出他們沿路搜集的線索,金烏族人在這附近出沒,且留下家族暗號,他們聚集在這兒必有原因。


    阿九猜測兩個可能,一是族人越多,他們凝聚的力量越大,大家逃走的可能就越高。至於另一個推測,阿九懷疑族人們出於某個重要目的而聚集在一起,他們要集中全力做一件事情。


    那個時候,金烏一族麵臨覆滅的巨大災難,有什麽能讓金烏族人們放棄逃走,紛紛來到這裏?


    因為這裏有他們必須救走的人,族長之女。


    幸存的族人得知族長之女被俘的消息,他們必定又急又怒,他們要救出族長之女,他們要給敵人一個教訓。可惜,他們沒能救出族長之女,他們也沒能給敵人慘痛的教訓,他們落入敵人的陷阱,無人生還。


    阿九偏過頭看著蒲小丁,征求蒲小丁的意見:“前方或許就是當年布置的陷阱。”


    在那兒,可能有族人們的屍體,還有族長之女的屍體。當然,在那兒,也許有幸存的族人,或是幸存的族長之女。要不要繼續往前走,要不要冒險,阿九將這個決定交給了蒲小丁。


    蒲小丁麵向阿九,他慎重其事地點頭說道:“我要繼續往前走。”


    聞言,阿九應了一聲好,他自是支持蒲小丁的決定。無論如何,他們走到這一條路,他們就應堅定不移的走向前方,不退縮,不回頭。


    冒險也好,不冒險也罷,擺在他們麵前的僅有前行,沒有後退。唯有一步步的走向真相,他們才有脫離幻境的可能,才有奪回湯穀的希望。


    因此,哪怕明知關押族長之女的地方是陷阱,蒲小丁也必須走上前。每一位族人,不管是前任族人的女兒還是普通的金烏族人,蒲小丁都會努力營救。


    前任族長犧牲自己,與敵人們玉石俱焚。前任族人無法再親自救回自己的女兒,那麽就由蒲小丁去救,救她回家。


    蒲小丁別過視線,他瞅了瞅自己肩頭的三金。


    三金的小爪子抓住蒲小丁的衣服,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睡得正香。她蹲在蒲小丁身上,就如同平時蹲在小樹苗的枝頭,即使她睡著後,她也不會掉下枝頭。


    蒲小丁見到三金不由感慨,假如某天他出了事,他的女兒被人抓走,他肯定非常希望有人能替他救回三金,護得三金平安。所以,眼前的這些困難根本阻攔不了蒲小丁,他非往前走不可。


    此刻,蒲小丁盼著族長之女以及那些前往救援的族人們再多堅持一會兒。好好的活著,頑強的活著,縱是困難重重,也要竭力保住自己的性命,等待他們的救援。


    奈何天不遂人願,蒲小丁和阿九一路走,他們一路尋得的僅有族人的冰涼屍體,沒有族人存活,更不知前任族人的女兒在哪兒。


    阿九留意到蒲小丁的沮喪,他牽住蒲小丁的手,兩人並肩前行。


    漸漸地,天色轉暗,夜晚即將來臨。阿九一邊探路,一邊挑選當晚的居住之處,他不得不提防那般寒意刺骨的夜晚,以及那些古怪的怪物。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阿九突然向蒲小丁揮手示意:“有人來了。”


    阿九覺察到兩道氣息正在緩緩靠近。下一刻,阿九和蒲小丁收斂氣息躲藏暗處,自身和周圍的環境完全的融合。


    三金睡得迷迷糊糊的,她仿佛意識到蹲在爹爹肩頭不再安全,她老老實實地窩在爹爹的衣兜內繼續睡覺,不影響父親和爹爹的大事。


    沒多久,兩道身影進入阿九他們的視野。這兩人的穿著打扮,阿九頗為眼熟,上次扶桑樹推阿九他們逃離湯穀之後,那些對扶桑樹拳打腳踢的人的衣衫,與這兩人一模一樣。


    近了,阿九瞧出這是兩名年輕的士兵,他們的鎧甲刻有數字,一人是“甲九”,一人是“甲十”。


    這兩人正在不急不徐地巡邏,顯得漫不經心。


    蒲小丁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隨即又慢慢地鬆開。現在不能打草驚蛇,他要沉得住氣,借助這些人了解他需要的消息。


    阿九靜靜地給了蒲小丁一個眼神,他們悄無聲息地跟上這兩個年輕的士兵。士兵沒留意到身後多了兩人,他們邊走邊抱怨。


    甲十滿臉鬱悶:“哥,我們還得在這個破地方住多久,我簡直要瘋了。”


    甲九歎了一口氣:“再忍一忍,估計沒幾天了。”


    甲十的鬱悶不見分毫:“沒幾天是還有多少天?我半個時辰都不能忍。哥,你難道就不怕?丙組昨天全死了,被那個瘋女人殺得一個不剩。”


    甲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小聲點兒,不要命了?”


    甲十懶得再走,他隨意地坐在一棵樹下:“我當然要命,但那個瘋女人給我們活路嗎?大風吹掉屋頂一塊瓦,要巡內城的丙組陪葬?將軍府的瓦是金的還是銀的,這麽金貴?哥,我們為什麽聽命這種瘋子?”


    甲九在甲十的身邊坐下,沉默良久,他無力地擺擺頭:“這是上麵的命令,而我們隻能服從命令。再堅持幾天,夫人說,這幾天還找不到,就不找了。”


    甲十不由冷笑:“哥,你當真相信那個瘋女人的話?你信不信,如果我們找不到逃走的那人,我們剩下所有人全得死?”


    又一陣沉默,甲九說道:“我聽他們說,那人的力量恢複了,很難對付。夫人一時半會不會殺光我們,除非她打算放走那人。而且,我們在甲組,比其他組安全,別太擔心。”


    甲十微微眯了眯眼睛,眼神凝重了幾分:“哥,我們逃吧。那個關在地牢的女人,她都能逃走,我們為什麽不能?這麽多年,她沒死在地牢,反而抓住機會逃出地牢。我們難道還不如她,我們難道就走不了?”


    甲九垂下眼簾:“我們和她不同,她可以走,我們卻不能走。”


    說著,甲九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傀儡花紋注定他們無處可去。他們是別人的傀儡,他們沒有自己決定自己命運的資格。


    “哥,你甘願當傀儡嗎?”甲十問道,“任由一個瘋女人呼來喚去?難不成你怕了?畏手畏腳什麽都不敢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哥,不要讓一道束縛改變你。”


    你還是你,不會因為多了一道花紋,就成為別人的傀儡。傀儡花紋隻是烙在你的肉身,而不是刻在你的神魂。


    哥,不要放棄反抗。


    久久的,甲九終於說道:“這幾天,你別輕舉妄動,我會尋找逃走的辦法。你不要表現得太明顯,讓其他人看出不對勁。”


    甲十隨意地擺擺手:“哥,你放心,我才懶得和那些人說話。”


    甲九站起身,他伸手向甲十:“走吧,繼續找人。”


    甲十拉住甲九的手站起來:“哥,我們何必辛辛苦苦的找那人,讓她走吧。其實,我挺佩服她,忍耐這麽多年不曾放棄希望,她比我們更勇敢。哥,如果不是我,你一個人是不是早就能逃走了?”


    甲九輕輕地拍了拍甲十的後背:“別說這些有的沒的,沒意思。我們要留一起留,要走一起走。”


    我在父母墳前立過誓,有我在一天,就會護得你一天周全。


    甲九和甲十再次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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