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逢雨驚喜:“真的嗎?我……我現在就回去。”  他走到左函麵前,欠身施禮:“初入春巷的時候騙了您,身世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諾言我也沒有踐行,都是我的錯。”  左函薄唇微啟。  巫逢雨最後一欠身,慢慢退了出去,離開的時候,巫逢雨深深看了眼左函。  左函下意識追出去一步,隨即克製地停下來:他居然真的走了。  左函親眼看著店門關閉,慢慢將視線挪到尤星越身上。  時無宴上前一步,擋住左函的視線:“你可以在店裏待一段時間,解決你們之間的矛盾,但是不要波及到店裏其他器靈。”  尤星越在時無宴背後舉手:“我有一個條件。”  左函:“您說。”  尤星越一手搭在時無宴肩上,走過來直麵左函,道:“我包你住,你要算成我們不留客的古董,如果日後結緣,要走不留客的方式。”  尤星越加重語氣強調道:“結緣的話,我們不留客會出具三份有約束效力的合同哦。”  有約束效力的合同……  左函飛快看了眼巫逢雨,順從道:“那接下來幾日,要給您添麻煩了。”  圍觀許久的超薄感慨:“所謂床頭吵架床尾和,抓回來欺負一頓就好了嘛,幹嘛搞得肝腸寸斷千回百轉的?”  一言落下,店裏又一次陷入寂靜。  尤星越幽幽道:“超薄。”  超薄一個激靈:“老板。”  尤星越問:“我覺得這種話題不適合當眾說出來。”  超薄羞愧:“対不起老板,我知錯了。”  尤星越:“你可以找我私聊。”  超薄梗住:“……好的。”  看完了熱鬧,貓局長背著妹妹,抖抖毛,邁著貓步回了春巷。  左函是盔甲器靈,可以變作原形立在會客室。恰好古玩店的庫房裏有一副上好的盔甲支架。  左函心情沉鬱,在化出原形之前,忽然冷冷掃了眼爭遠:“巫逢雨所求堅玉便是為你?”  橫在刀架上的爭遠:“是、是我。”  左函定定看了爭遠片刻,收回視線,撐好支架後,身化一副銀色盔甲,將自己掛上去。  而在左函身邊,分別陳列著花冠彭牌和青銅巨劍。  爭遠和彭牌的內心是崩潰的,兩個耿直的器靈圍觀了幾個小時,在無人搭理的情況下便小心交流意見半個小時後,終於悟了——原來,逢雨和春巷的左護法,有一腿。  和左函這尊大神同處一室,彭牌和爭遠壓力極大。  但是爭遠和彭牌都願意留下來,因為當日由巫逢雨出麵誘騙不留客老板外出的時候,他們就做了約定——如果真的能救方霧,他們會留在不留客,為老板出一份力,當做編造謊言騙局的補償。  但是,巫逢雨沒有說左函這件事。  現在古玩店小小一間會客室,仿佛閃爍著刀光劍影。  爭遠幹巴巴地想:要不你還是讓我斷著吧。  尤星越洗漱完回來一看,一副淨高接近兩米的厚重盔甲立在會客室,冷冰的殺伐氣撲麵而來,尤星越腳步頓了頓。  看來左函還挺適應的,尤星越腳步回轉,拉著時無宴進了臥室。  不留客躺在床上,緊緊閉著眼睛,呼吸均勻,他睡了好幾天,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尤星越坐在床邊,擔憂地輕撫不留客的臉頰:“已經有四五天了,還是沒有醒過來。”  尤星越看向時無宴:“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事實上,尤星越能察覺到不留客的狀態正常,隻是這樣長時間的沉睡不醒,讓尤星越心生不安。  時無宴搖頭:“一切平穩。不留客在鼎盛狀態下可以顯現在人類麵前,與強勢的器靈一樣。你親手製訂的契約效力足夠強,所以不留客獲得的力量更多,他應當是想試著轉成當年的形態。”  尤星越微微皺眉:“可是結緣出去的器靈隻有那幾個,契約的效力再強也不夠。”  時無宴點頭:“正是因為力量不足,所以不留客才陷入沉睡,以便積蓄更多的力量。”  尤星越放開手:“幸好我把左函留下了。”  時無宴疑惑。  尤星越看看門,傾身湊到時無宴耳邊,笑著用氣音道:“四季神的護法與巫逢雨糾葛多年,他們之間的線跨越時空後依然清晰。”  “要是他們能和好,再從不留客走個手續,那我就很賺。”  確實會很賺。  巫逢雨先前誘哄尤星越的信息半真半假,鄉下酒吧雖然沒有普通的小古董,但有兩件器靈。  彭牌和爭遠都留在了不留客,左函以後也會走不留客的合同和手續,這不僅僅是賺了,是沒有成本的白嫖。  尤星越一手點點唇,眼裏都是笑意:“我這麽小的聲音,他應該聽不見吧?”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左函。  時無宴呼吸輕緩,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聽到也沒關係。”  尤星越一想到巫逢雨和左函間緊緊相連的姻緣線,就心潮起伏:“我要搜搜怎麽當紅娘。”  一看左函和巫逢雨就是餘情未了的樣子,這個郎,他拉定了。  超薄鬼鬼祟祟地發來數個頁麵:  《如何撮合我的室友?》  《愛情三十六計!》  《火葬場追妻也能成功的秘訣》  尤星越刪掉了追室友的奇怪網頁。  ……  翌日,六點四十  尤星越洗漱完,給依然沉睡的不留客蓋上被子,打開臥室門走出去,一出門就被震驚到——  短短一夜過去,整個古玩店像是請了專業的團隊打掃過。  店裏有時無宴坐鎮,自然是幹淨的,尤星越也定期清潔,但是打掃到纖塵不染,地板反光也太可怕了。  戚知雨坐在椅子上,抱著書包,愣是不敢下地。  尤星越看著拿著抹布,穿著圍裙的彭牌和爭遠,震驚:“你們這是幹什麽?”  爭遠眼含熱淚,畢恭畢敬:“贖罪。”  尤星越:“……別這樣,我買的掃拖機器人會失業的。”  彭牌腰間係著陶桃落下的粉色圍裙,麵露警惕:“機器人?新的器靈嗎?有我們在,請老板讓他安心失業吧!”  尤星越:“……”  怎麽說呢,這種奇怪的敵対語氣聽著很耳熟。  爭遠羞愧極了:“我們昨天才得知,像我們這樣的青銅器不能買賣,如果賣不出去……我們就是罪人!”  尤星越:“不至於不至於。”  青銅器雖然不可以賣,但是可以贈送,反正爭遠和彭牌兩個活著的器靈,又不是出土文物。  最重要的是,爭遠和彭牌是妖怪造物,因為凡人曆史上沒有這樣造型的彭牌和巨劍。  爭遠拍拍胸口:“老板放心,以後店裏的衛生都交給我們做!”  尤星越遲疑幾秒:“你們高興就好。”  眼看拖把第二次從自己眼前路過,戚知雨小心翼翼下了地:“老板,我去上學了,陶桃到門外等我了。”  尤星越點頭:“晚上有空帶陶桃回來,前幾天太忙,今天和陶桃簽一個合同,讓屠龍跟陶桃走吧。”  屠龍是菜刀,古玩店裏沒有廚房,屠龍隻能跟著陶桃去繪飲樓過過廚藝的癮,尤星越不想讓屠龍在店裏憋屈太久。  剛睡醒的屠龍高興道:“老板,你等著我用廚藝稱霸整個繪飲樓。”  尤星越溫柔道:“我覺得你先學會化形比較重要,稍微改改你這個脾氣。”  屠龍:“……哦。”  戚知雨道:“老板放心,我會勸陶桃不要和屠龍打架的。”  說著,戚知雨衝尤星越揮揮手,打開古玩店門,微微愣住:“巫逢雨?”  門外除了陶桃還有巫逢雨,巫逢雨抱了一束花,陶桃嘴裏嚼著半朵玫瑰——因為小饕餮対花朵的渴望太明顯,巫逢雨索性專門買了一朵可食用的玫瑰給陶桃。  聽到巫逢雨的名字,從大早上一直掛在支架上的左函變回人形,步履輕輕地走出會客室。  看到巫逢雨,左函愣了愣。  他竟然回來了?昨晚連解釋都沒有,今天又跑來幹什麽?  難道他的歉意,都是隔了一晚的嗎?  左函抿唇扭過頭,不肯看巫逢雨。  戚知雨拉著陶桃走開幾步。  巫逢雨鼓足勇氣,踏入古玩店的門,走到左函身前,仰起頭,將懷裏的花束捧到左函麵前:“在下訛獸一族巫逢雨,有幸能與左護法相見,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左護法笑納。”  這一束花,和當年巫逢雨在春巷中送出的那一束一模一樣。  但這一次,巫逢雨沒有撒謊。  “我想,你需要的不是道歉,不,應該說不僅僅是道歉。”  巫逢雨依然很瘦很單薄,眼睛卻很亮,煥發著不曾有過的生命力:“我想重新認識你,不知道能不能有這個機會。”  左函轉過頭怔怔看向巫逢雨,一時沒有接得上話。  巫逢雨深吸一口氣,捧著花又向前走了一步:“我今早從底下一步步走上來,看到柏油的街道,林立的高樓,人流穿行車輛匯聚,同族們變化成人形,一起擠地鐵,等火車等飛機。”  “一封信不用再拖上很久很久,見一次麵不用那麽害怕陰差陽錯,思念可以有聲音甚至可以有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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