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安輕聲說:“謝謝。”


    “不客氣,菜很快就上,還請各位再稍等一會,我再去拿點花生來。”


    薛安把帷帽慢慢戴了上去,揭下了麵紗,柔聲道:“這樣就不妨礙我吃東西了。”


    邢可鬱:“……”


    卓珩摸著下巴,高深莫測地看著她。


    劉想想就看不過去了,好不容易忍住的脾氣終究是爆發了出來,尖聲細氣地說:“矯揉造作也得有個度,博人眼球就沒必要了吧?吃個飯好好吃,擋著個臉什麽態度?”


    平時她在卓珩麵前都盡量忍著自己的大小姐脾氣,可卓珩那麽多年沒和哪個女的親近過,突然來了個不知道什麽副閣主,竟一下子讓卓珩的注意力都轉到她身上了。


    她得不到,怎麽能讓別人得到。


    邢可鬱立刻圓場:“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


    話還沒說完,便被眯著一雙眼,笑得一臉陰森的卓珩打斷了:“我有讓你坐在這嗎?”


    “我……”劉想想被卓珩凶得有些委屈,剛冒上來的火氣嘩啦一下被澆滅了,甚至有點想哭。


    “我跟副閣主是來談正事的,你坐在這頤指氣使倒是很自然啊?”卓珩沉下臉,收了笑,一臉嘲諷地看著劉想想。


    本來就委屈得想哭的劉想想,被這麽一說,“哇”的一下哭了出來,哀怨的看了一眼卓珩,又狠狠瞪了一眼薛安,捂著臉站起身跑了出去。


    邢可鬱左看看右看看,看看卓珩又看看跑出去的劉想想的背影,有些焦急。權衡了一下,他決定粘在凳子上不動了。


    “不去追?”卓珩淡淡掃了一眼重新拿起筷子夾起花生米往自己嘴裏扔的人。


    邢可鬱含糊道:“反正不是我的錯,我不管了。”


    他可沒心思哄一個驕縱跋扈、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菜很快就端上了桌。


    薛安細嚼慢咽,卓珩慢條斯理地吃,邢可鬱看著身旁坐著的兩人,感覺氣氛似乎有點不太對勁。


    他好像有點多餘?


    又過了好一會,久到邢可鬱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卓珩總算開口了:“副閣主?”


    薛安抬起了頭:“嗯?”


    “你是不是對這件事有了什麽眉目?我希望副閣主在我們合作的時候,不要有任何隱瞞。”卓珩眼睛目光如炬。


    薛安放下了筷子,拿出手帕擦了擦嘴,緩緩道:“眉目沒有,猜測倒是有,端燁王可願意聽?”


    “但說無妨。”


    雖然不知道他們倆說的是什麽,但是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邢可鬱吃東西的速度也放慢了,極為認真地睜大了雙眼。


    薛安頓了頓,開口道:“首先,邢公子,我還得先谘詢你一些事。”


    第十二章


    邢可鬱有些懵,怎麽話題突然轉到他身上來了?


    他跟這些亂七八糟的案子可沒什麽關係。


    “陸姑娘請說。”既然人家問了,那就先聽聽吧。


    薛安紅唇輕啟:“邢公子在吃的方麵比較有研究,不論大小好差,這臨都城的吃食地應該蠻了解的吧?”


    邢可鬱點了點頭,帶了些許自豪,“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地。”


    “那,”薛安頓了頓,“有個早茶鋪叫‘快樂早點’你知道嗎?”


    邢可鬱想了想,皺了皺眉,過了良久,才總算從記憶裏提取出那符合名字的鋪子,“知道,隻賣早茶,早茶賣光就打烊。東西很難吃,客人稀稀拉拉沒幾個,還在營業嗎?我都是好幾年前去吃的了,那地方有些偏,我以為店家早就幹不下去了。”


    薛安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卓珩被勾起了好奇心,無端端問這個早茶店怕是有什麽問題:“副閣主,這早茶店有問題?”


    薛安搖了搖頭,“他家的早點太難吃了,今早買了幾個包子,味道實在一言難盡。我就是想問一下邢公子的看法,畢竟邢公子在吃食方麵比較有講究。”


    卓珩應了聲,並不相信這人拋出一個問題隻是問些無關緊要的事,但應該和他手上的案子無關,他就暫且先不深究了。


    “副閣主,可以說說你對這件案子的看法了吧?”


    薛安頷首:“我覺得師姐的猜測比較有可信度,她在這方麵比較拿手,可以說是非常專業,看的角度也和我們不一樣。如果她說屍體可能會少,那就是說這個凶手極有可能就是潛藏在延喜酒莊一直做事的某個工人。他經過長時間的打探,發現他要的東西在某一個酒莊裏麵的酒壇子裏,把這一行摸得熟門熟路後,他就開始動手了。”


    “我認為,”薛安略有保留地說道,“定論現在下還太早,一切要等屍首數量結果出來後方可定奪。”


    “爺!”一道焦急粗獷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三人不約而同抬頭,看著楊嚴在門外急急忙忙下了馬一路奔來,神情凝重。


    走到卓珩身邊,楊嚴壓低了音量,“又有一間酒肆出事了,屍首的數量我也核對完了,不是少了一具,是少了兩具。”


    卓珩不動聲色,“哪間出事了?”


    “醇香酒肆。”


    邢可鬱速度極快地扒拉著飯,等下見了屍體他可能到臨睡前都吃不下東西了。


    “走吧。”卓珩站起了身,大步走出了門口,楊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薛安倒是不急,先把麵紗給戴上了,然後把帷帽還給了小二,再走出了門口。


    “結帳!”邢可鬱把最後一口菜咽下肚子,大吼了一聲,把一錠銀子扔桌上,提腿就往外跑。


    薛安和卓珩是坐馬車來的,兩人的空間大小,邢可鬱堪堪能坐進去,靠著卓珩,半邊屁股貼著長板木凳的邊緣。


    卓珩已經習慣了邢可鬱大小事都粘著他,薛安倒是看得饒有興味,“邢公子,你跟端燁王的感情可真好,辦事也要跟著一起去的嗎?”


    “我為民擔憂。”邢可鬱老神在在。


    卓珩懶得在外麵說他,閑得慌就閑得慌,小姑娘看膩了偶爾就喜歡看點血腥刺激的,每次看完屍體就反胃,事後美名其曰“保持身材”。


    隻要不是那種涉及高度機密的事,他也就任由邢可鬱跟著了。


    薛安的思緒逐漸拉遠,好像在很小的時候,這人就喜歡在卓珩旁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做什麽事都一屁股跟著。


    有點懷念,莫名有點傷感。


    馬車極速而行,伴隨著邢可鬱扯著天南地北的天,一行人到了目的地。


    現場勘查結果已出,死者十七人,死法與前幾次一樣,和周圍的人詢問了一下事發那段時間的情況,做了筆錄。


    卓珩在和周圍的人確認情況,邢可鬱跟著薛安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小聲詢問著身邊的人,“咋回事?其實我沒太關注這幾起案子。”


    薛安簡單跟他敘述了一下:“三起案子都發生在賣酒的店鋪裏,犯人把在店裏的人殺人滅口後,再將店裏的酒挨個砸了個遍,估計是要在酒壇子裏找什麽東西。”


    邢可鬱聽完有點不理解,“這麽費勁啊,這些人就不能完完全全探查清楚再找嗎?既然都知道東西在酒壇裏了,再花些功夫打探一下不就知道具體是哪家店哪個酒壇了嗎?”


    薛安似是被點出了心中一直模模糊糊卻又不清楚哪裏不對勁的地方,看著邢可鬱的眼神滿是讚歎,“邢公子,想不到有些時候你還聽睿智的。”


    邢可鬱一聽到別人誇他,有些飄飄然,何況還是個漂亮姑娘,有些得意洋洋,“我當然睿智。”


    後來反應過來不滿地看著薛安,“什麽叫‘有些時候’?我可是一直都很睿智的好嗎?”


    薛安低著頭,用手指點著下巴,沒有理會旁邊自言自語的邢可鬱。


    他們似乎都被誤導了。


    他們的目的興許不是酒壇裏的東西,而是讓他們誤以為在找酒壇裏的東西,讓他們有所防備。


    出了這三件事後,其他酒行的老板越發小心,肯定會把名貴的酒藏得更加隱蔽。


    所以,他們的目的難道就是借此探查出他們盯著的那家酒行老板最終的藏酒位置?


    他們想要的東西,也在那個位置?


    薛安思量了一下,打算把這個猜測直接告訴卓珩,開口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心中事,卻沒管住那張帶著習慣的嘴,“阿珩!”


    邢可鬱瞪大了雙眼,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薛安,這個稱呼,他可沒見除了卓珩長輩和他之外的人這麽叫過。


    這位新上任的聽風閣副閣主,私底下已經和黑臉大人混得這麽熟了?


    薛安自知自己失言,在內心甩了自己好幾個嘴巴之後,故作鎮定地重新開口:“端燁王,我有幾個新的想法不知你可願聽?”


    薛安方才的聲音不算大也說不上小,卓珩自然也是聽到了,諱莫如深的眸子黯了黯,看著薛安的神情高深的也讓人摸不透。


    他沒有糾結那一聲稱呼,也沒有發怒,一張臉沒有表情,緩步走到薛安麵前,啞著嗓音問:“你說,我聽著。”


    卓珩站在薛安麵前不及一個小臂的距離,讓她驀地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她本身習武,對各種事物都要比普通人要敏感,卓珩站在她麵前,平緩的呼吸被放大了無數倍,她聽得格外真切。


    剛剛怎麽就沒管住自己把那兩個字給喊了出來呢?


    有些懊惱,可說出的話就跟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事情發生了就不能假裝不存在,她硬著頭皮,抬頭看著卓珩,努力平息那狂跳的心髒,緩慢地開口:“剛剛邢公子的一席話讓我幡然醒悟,我懷疑犯人在聲東擊西。他們為的就是讓酒行老板起警惕心,把自己貴重值錢的好酒藏起來,然後暗中觀察他的行蹤,便能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的藏匿地。”


    等她說完,卓珩還是一言不發,一雙邃深如墨的眸子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許久,久到薛安忍不住開口詢問:“端燁王?”


    卓珩斂下眸,轉移了視線,回過身對楊嚴道:“去通知各酒行老板,讓他們先不要輕舉妄動,派一些高手潛伏在各個酒行裏。把那兩具失蹤的屍體給我查探清楚,問下他們身邊的人相關情況。這次的屍體,擺到酒肆後院給我仔仔細細看好了,找個仵作每具屍體都認認真真檢查,不可以再出半點差池。”


    楊嚴領了命,抱拳鞠躬:“是!”


    邢可鬱看著氛圍微妙的兩人,陷入了沉思。


    陸小小他不了解不好說,可是這位黑臉大人,什麽時候對別人這麽仁慈了?


    這人可從來不懂什麽憐香惜玉,看看被氣哭跑掉的劉想想就是最好的例子。


    卓珩回頭瞥了一眼薛安,沒再說別的,邁著長腿離開了案發現場。


    衙役還在現場忙裏忙外,隻有薛安和邢可鬱不動如山。


    卓珩跨過了大門門檻,薛安才慢慢移動著步伐跟了過去。


    這會曹弦並不在他身邊,所以……


    他們的陸大副閣主因為擔心他們卓大王爺的安危跟在身後保護嗎?


    邢可鬱感覺自己知道了什麽驚天大秘密,有些消化不了這個重磅消息。


    在他不在的時候,這兩人都發生了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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