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與神界不同,成仙後壽命長而有終,仙逝後進入六道輪迴。


    也許他從出生起就看多了生死,承載了女媧所有的記憶,心裏一直都是平靜如水,在峪山修煉的三百年,心無旁騖。師傅說他天賦異稟,僅僅三百年就修煉至天默七層,而常人少則六百年,多則千年才能到此境界,遂有意立他為下任仙尊。


    午時,他正在房間內修煉,屋外不時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原以為會慢慢平息,不料屋外似乎越來越吵鬧,甚至聽見師兄弟對峙的話語,他打開門,隻見院中眾多剛入門的師弟都拎著包裹準備下山。


    止華見他出來,急忙迎上來,“師弟,出大事了。”


    從師兄的話中,他才知道,宮中來了一名女子,容貌驚為天人,那些剛入門的弟子修行太低,紛紛動了凡心,甚至有人為她大打出手。水紓師傅說,既然人的皮相都過不了,還不如讓他們趁早下山。


    就這樣,若千弟子隻留下數名,他問止華,宮中每年都有貌美女子,也沒見小師弟們這樣,莫是她施了法術?


    提到那女子,止華的臉上也出現不自然的紅暈,他心裏已明了些許,師兄比他早一百年拜師,性格向來直爽,在女子麵前也和她們稱兄道弟,從不拘小節,如此看來,那女子的容貌確實不一般了。


    整整七日,宮中才恢復到原來的寧靜祥和,師兄忙上忙下的打點事物,還要重新擬定三年一度的入門考核,臉上很是焦慮,見到他劈頭蓋臉的就說,“師弟,你是不問世俗,我是內外交困啊!”


    走出去半裏遠,師兄似乎又想到什麽退了回來,“對了,師傅讓你去殿中。”


    他來到永桓殿,向師傅問了聲好,逕自站在師傅身後,隻聽師傅對座下方的人說道:“以後你就和水無師兄一起修煉。”


    他應聲,才想起剛剛穿過殿堂時有名女子站立在那,當時並未多在意,適才抬眼,與那名女子四目相接,淡藍色的眼睛如水般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膚白如雪,唇紅齒白。


    這三百年他也見過許多貌美的女人,可愛,美艷,高冷,柔美,也有內斂,各具特色,卻從沒有給人的感覺像她這樣,不含一點雜質,晶瑩剔透卻光芒閃耀,讓人潛意識裏生出莫名的占有欲,不想讓別人的目光玷汙了她的純潔。師兄弟們常說他清冷寡淡,也許,在她麵前,他的出塵根本不足一提。


    她唇角微彎,對他露出極淺的笑容,出世超凡,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笑容對別人來說意味著什麽,眸中明亮,但他清楚她隻是出於禮貌,而非其他。


    師傅說以後她便和他在後山修煉,他明白師傅考慮眾多,新弟子上山,修行尚淺,若她出現在前殿,恐怕又會引起風波,遂安排她住進後山人煙稀少的竹居園。


    天色很早,暖色晨光在朦朧的山中漸漸照耀在平地上,他徐步走至後山,視線中出現一抹纖細身影逆光背對他,抬頭逕自望著遠邊的朝陽,很是出神,那銀色髮絲已然變成黑色,若不是她依舊身著昨天那件白色衫衣,他差點以為那不是她。


    許是察覺到他的腳步,女子轉頭,水藍色的眸中似乎還凝聚著光亮,他有些不確定的問道,“你…第一次見到朝陽?”


    她頷首,再度轉了回去。


    “你來自哪裏?”他本不是喜歡追根究底的人,但此時卻莫名生出想更了解她的思緒,待反應過來時話語已然問出口。


    她眺望不遠處的一處山峰,那是上山修行之人必經的道路,“我在那裏呆了四萬多年,那時候的我隻是一片再普通不過的冰晶,從我有記憶起,就一直在那不曾離開。朝陽從東而出,至西而落,但我所處的地方終日陰暗寒冷,所以我每日都隻能遠遠看著洞口微弱的陽光。”


    原來,在進仙宮之前,她一直都未幻作過人形,也未曾離開過她所呆的地方,每日看著人來人往,漸漸的,她了解人類的喜怒哀樂,也知道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情感,卻不能深刻的理解其中含義,直到前日,她在追逐陽光的時侯,不知不覺踏上了地麵,下意識的將自己幻作人類模樣,朝著陽光匯聚之地走去。


    經由她的話語,他猜她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麗非凡,對別人微笑也隻是禮貌,就是因為這所謂的禮貌,讓一眾新弟子失了心魂,而她依舊單純如紙,所以在見到所有人都是黑髮時,也將自己銀色的髮絲變幻成黑色。


    一番話下來,朝陽已衝破天際,暖暖的陽光灑在她白皙的臉上,迷離萬分,他笑道,“小心曬化了。”


    她竟信了,清澈的眼睛直入他眼,話語中略帶遲疑,“要…躲嗎?”


    從那一日起,他便如衣食父母般教她學會讀書認字,學會如何掌控自身的法力,學會分辨世間萬物。


    師傅說她本由冰晶幻化而來,伊人若冰,浮華皆空,取名伊若冰。並贈與一隻仙獸、鼠兔陪同。


    一年復一年,每個朝夕他都與她一起,一起修煉,一起等日出,一起看日落。五百年匆匆而過,她天賦極高,而且心無旁騖,修為已和他不相上下,師傅常說待他百年仙逝後也能放心交予他們。


    他一度以為,日子會這樣一天天如常過下去,直至那日,她出現在他麵前,突然說出想要閉關千年的話語,百年來積蓄在他心頭的念想再也控製不住,如狂潮般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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