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個激靈把那些仿佛還混著些汗漬味的髒臭東西一把扯下,扔去角落。他有些窘迫地望向趙清顏,勉強擠出了個笑:“不知道你來,來不及收拾,是亂了些……”


    “僅僅是亂了些麽。”趙清顏眉心的褶皺更深。她一邊往前走,口氣似是帶了幾分責怪道:“便是兩個人住的地方,也太小了一些。朝廷分給軍中的餉銀已是不少,那將軍對自己的兵士出手竟這般小氣。”


    十七一聽這話,急忙道:“這裏與其他營帳相比已是不錯,白日裏,我們大多都在校場操練,營帳設得再大,其實也無太多用處。”


    十七這話說得倒是不錯。


    雖然軍中的條件與宮內不能相比。但他前次封訓的時候,還在同一幫苦力一道擠大通鋪。現在能有一小片自己的空間已經算是很好。


    這個帳子雖小,該有的東西也都有,甚至還有供人取暖的火盆。這在那些老兵士的營帳之中也不能是常見了。


    十七見趙清顏已經在自己的榻角站定,他連忙把攤在被褥上的那幾兵書都挪去別處,然後給她騰出了個位置。


    趙清顏一臉坦然地看著十七做完這些,自然而然地順勢準備坐下。卻被十七一把攔下,她有些不解地抬眸望了他一眼,卻見十七一言不發地褪下了自己的外衫,摺疊整齊之後墊在床鋪之上。


    他笑了笑,咧開嘴角對她說道:“床硬,你坐著怕是不習慣。墊一下會舒服一些。”


    趙清顏聽了,隻輕“嗯”了一聲,由著十七扶著坐至榻邊。而後十七又去火盆裏再填了一把炭火,待那火盆燒的滋滋冒出火星兒,確定她不會凍著了,這才安心地踱步走回來。


    一切處理穩妥,十七遲疑了一下。見那邊的人也沒吭聲,便小心翼翼地坐去她的身側。


    “平陽你怎麽會來這裏?”


    十七這時才瞥見趙清顏放在膝上的手竟是微微有點發紅,想到今夜外麵風大,怕是方才路上給凍著了。忙抓進自己手心,輕輕揉搓。


    “怎的,本宮想過來還不行了?”


    他的手掌果真還是如印象中的那樣溫暖寬厚,這麽些天,趙清顏也是被他伺候得有些習慣了。


    略微凍僵的手指被他嗬護至寶般地不斷用體溫捂熱,連帶著渾身都感覺到一陣暖意。趙清顏舒服地眯起眼,索性將另一隻也塞進他的手心。


    十七將她的兩隻白嫩小手一道兒緊緊包在自個兒掌心,時不時垂下頭來輕輕嗬一口氣,直到捂熱了些,也還是小心搓弄著,沒有鬆開。


    “自然不是……你想來便來。就是這裏是軍營,現在又是夜裏,平陽你這樣一個人過來會不會有些不太妥當……”


    十七當然是非常想見她的。卻是顧慮到雖然她身份擺在那裏,到底也是個花容月貌的女人家。便是有隨從護著,深更半夜過來這全是男人的軍營之中,恐怕也不是太好。


    更何況,這個營帳也不是他一人在住。雖說同帳的李魁今夜很有可能便在那群軍ji那裏醉生夢死,不會回來了,但還是有些擔心,若是她在他這,被旁人給瞧見了……


    而那趙清顏並不清楚十七肚子裏的這些曲折。聽了他吞吞吐吐的這一句話,卻是立刻意會成了另一番意思。


    “怎的,你不想看見本宮不成?”


    她的嗓音冷了,臉色瞬間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十七一驚,急忙搖頭否認。“這更不可能!平陽你願意過來看我,我開心還來不及。我當真隻是顧慮到你的名節。絕非你想的那樣!”


    趙清顏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過來。她盯了十七片刻,見後者神情緊張,便也是信了他不在說謊。


    “你若是不高心,我以後便再不問了,平陽,我向來不會說話,你莫要氣我了……”


    趙清顏用鼻音又哼了一聲,細眸睨了他一眼,卻是怪嗔道:


    “知道自己嘴笨便是好了。本宮也是一時興起,來這裏看看你有沒有偷懶。怎料那轎夫倒是個沒經驗的,趕這麽趟夜路,竟是顛得本宮腰酸背痛…”


    十七現下雖被趙清顏嬌聲責怪,心裏卻是甜滋滋暖洋洋的。聽她說路上顛著嬌弱的身子難受了,他馬上心疼地皺起眉頭,帶著絲歉意,低聲喃道:“是我不好,平陽你受苦了。你若是累著了,躺下來我替你再揉揉腰可好?”


    “不必了,本宮在你榻上坐一下便是……”


    正是你儂我儂之際,趙清顏的目光卻是不經意間掠向一處。她神情微凝盯了十七片刻,麵上忽然就黑了下來。


    “這是什麽。”


    十七的思緒還飄在趙清顏方才嬌聲斥著自己嘴巴笨的那一幕,這個時候聽見她沒頭沒腦的這麽一句,自然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一愣,想也沒想便開口問:“什麽是什麽?”


    “你脖子上的東西。本宮來之前,你都去做什麽了?”


    十七有些不太能理解趙清顏為何方才還好好的,現下忽然就變了臉色。他茫然地望著她眉目間的慍意,順著她的話,伸出手下意識往脖間一探。


    指尖卻是碰觸到一點滑膩的東西。十七愣了下,心頭驀然湧起一股子不好的預感。


    他微微僵硬地垂下頭來,卻是在指fèng間瞧見一抹淡粉顏色,隔著這麽遠似乎都能聞到一股胭脂的香膩味兒。這是女人平日裏喜愛擦用的唇脂。


    十七這才猛然間回憶起自己先前被李魁騙去軍ji營帳的那件荒唐事。覺察到身側那道幾乎是帶著寒意的冷凝注視,十七霎時間頭皮發麻,再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趙清顏從前也曾聽人說起。軍營之中日子過得乏味枯燥,有些將士們常年在外征戰,許是連回家成親的空閑都擠不出來,難免在營中有一兩個相好作陪。


    而這十七,加入這軍隊封訓也不算太久,莫不是就這麽僅僅數日,便被帶壞,也開始學著別人私底下風花雪月去了?


    十七性子木訥沉悶,在她麵前又極是老實。怎麽瞧也不像是做這樣不正經事的人。


    趙清顏原本想著這事情個中也許有一些隱情。她沉著臉正等著十七的一番解釋,卻怎想,這人在她的逼問之下,竟是心虛地直接移開了眼,根本不敢正眼瞧她。


    趙清顏見了這般場景,當下氣不打一處來,一雙美眸不知是驚還是怒,一下子睜得極大。


    第012章 一道兒睡就不冷了(一更)


    “好你個不正經的,本宮這些時日念你在軍營內受苦受累,多次在皇帝麵前替你說好話。你倒是自己躲在這裏快活來了!”


    十七從未見過趙清顏發這樣大的火氣,登時嚇了一跳。


    當下也顧不上心虛了,他心急之下忙抬起頭,攥住她的手一疊聲地否認:


    “不、不,我也不願意去找她們。是與我睡同一營帳的李魁……他見我這幾日情緒不好,硬要拉我一道兒出去解悶,我……”


    “解悶?”趙清顏冷笑一聲打斷,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心一下子又抽了出來,“本宮從前見你老實,現下看來倒是本宮眼拙了。原來在這軍營之中,你便是靠著這些來‘解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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