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嘆了口氣,哼笑一聲,列道人立即轉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柳清溪咽了一口唾沫。


    因為列道人方才的眼神,陰鷙得過於可怕。


    好像是想……殺了她。


    難道……她的那些眼線,都被他發現在偷聽了?


    突然列道人叫她:“柳峰主?可起來吧,旁人都站起來了,你還在跪誰?”


    柳清溪惴惴地想了半天,突然才回過神來,站起。


    阮渺已經領著這神都的諸位尊客們去金碧輝煌的墨陽峰大殿去享宴了。前麵墨陽峰清一水站著或英俊頎長或窈窕的男女弟子,境界頗高,叫人看了羨慕,柳清溪再看看自己身後……


    萬一列道人真的想殺她滅口,連幾個能幫她擋上一擋的人肉盾都沒有。


    她開始害怕了。


    除了穀神峰外,這場宴會其他幾位峰主,都陪著外客觥籌交錯,吃到了極晚。


    當夜的穀神峰,卻是另一翻光景。


    段長生坐在石床上,漸漸地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切。而殷情,則在他身邊緩慢地吐息,讓那個吞進去的珍鼎丸慢慢恢復她的傷勢。


    殷情聽到幾聲哽咽,偏頭一看,段長生竟然鼻子酸紅,微微抽泣。


    殷情嘆了口氣:“我從皇後那裏得了個相對好的消息。那些皇子,與你,並非親緣。這樣能使你好受麽?”


    段長生沉吟良久,回答說,“如果我告訴你,我並非為他們任何一人而哭,而隻是為你,你會不會覺得我無情?”


    殷情抬起手掌,血肉已經重新長了出來,“你還有什麽好難過的?”


    段長生盯著她看,“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殷情:“真不知道。”


    段長生半天才說了一句:“我不怪你。”說完便自己默默抹淚去了。


    小孩子的情緒是很難控製的,他也不想哭,但奈何管不住。眼下他的身體還想嚎啕,硬是被他憋住了。


    如果是他清醒著,在成堆的屍體,即將到來的傀儡之亂前,也依然不會選擇登基為神皇。


    因為從他記事起,這所有的一切都跟他無關。


    跟他有關的,唯獨隻有眼前的這個人而已!但卻是她親手把他拱到了那個更加無情的位置上。


    難道上次與她說得還不夠清楚?做神皇必須滅情絕性,他是不可能像他父皇那樣,隨意奪走女人的元神,借用她們的身體來滿足欲望和傳宗接代的,他隻想擁有對這眼前一個人的愛,就不行嗎?!


    管他生靈塗炭!隻愛你就不行嗎!


    他說不出來,因為殷情已經用行動告訴他,一切都不能由他來選。


    因為眼前這個人,恰恰最重視的,便是生靈塗炭這件事。


    除此之外,她便再也不會管了。


    還有什麽,是會讓她動一動心思的?


    正心如刀割間,聽到殷情朝外喚了一聲:“顧金湯?”


    外麵微微地嗯了一聲。


    殷情迅速下床出去了。


    段長生醋了。


    對哦,她關心的還有她徒弟,她死了的師父,反正沒有他。


    兩歲的段長生,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居然撿起石頭往牆壁上扔去,用以發泄。


    最後,忍不住偷聽的欲望,跳下石床,插著手站到了洞口。


    “那些人是我殺的,請讓我跟神衛回去受刑吧。”


    “這些都不幹你的事,我已經說過了。”


    顧金湯突然跪下,狠狠地磕著地上的石板:“我閉上眼睛,全都是我殺人的畫麵。請你放我下山吧,九雛!”


    殷情拒絕:“你隻是需要時間。離開穀神峰,你還能去哪裏?我必須留你在身邊。”


    顧金湯仰頭,血已經在他額頭流下,他嘴唇顫抖,目光篤定:“讓我去四海雲泥。我想修佛,贖罪。我有慧根,我有佛緣,我犯下大錯,像我這樣的罪人,應當沉淪六道,淨思過錯,我沒有顏麵再麵對你,再麵對所有人了。”


    殷情不許,直接轉身回去,給他吃了一個閉門羹。


    段長生在門口看著,越看,越不理解殷情。


    而此時,殷情的眉頭皺著,坐回石床上,數次想要修煉,都很快岔氣,如此下去,總會有走火入魔的一次。


    段長生看到顧金湯一直跪在外麵。


    第二日,殷情沒有出門,顧金湯一直沒有起來。


    第三日亦如此,殷情絲毫沒有鬆動的意思,顧金湯的臉色已經發青,唇色發紫。


    段長生望見殷情終於靜下了心,在周身發出靈力的光亮。


    他偷偷溜出去,點了點顧金湯的肩膀:“我送你走吧。”


    顧金湯已經知道段長生因為受傷變成了小孩子,此時怯懦地說,“師父,九雛會不高興的。”


    段長生說:“我放你走,算我的,她若不高興,又能怎樣?她對我不也是如此麽?”


    作者有話要說:  曲解,你們無法理解大佬對你們的慈愛,哼


    ☆、十年


    43


    殷情吐納許久,直到和貓換了身子。色究竟到了顧九雛的身子上,鮮少地沒說話,而是將自己的手抬起來看。


    雖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還有一層皮沒覆上。


    殷情在旁邊趴著說:“你還是不要動得好。”


    色究竟此時已經習慣了做人,這幾天,看多了人死之苦,竟然想雙手合十,為他們超度。


    手是合不上,但也留條縫,將它主人夜摩祖師常念的經文念了幾遍。


    抬眼見,滿室華光起,卐字閃現。


    如不是看到這個,殷情恐怕難以記得,它本也還是佛修之靈物。


    色究竟念完了,看著殷情,“沒有我,你早已經不存在,我留在你身體裏,是救你,也是借你救世人。”


    殷情奇怪地瞧它一眼,總覺得它說話的神情悲憫,不像是貓能想出來的話,倒像是另外一個人。


    但轉眼,這貓就又好奇地盯住了桌上的一個花瓶。


    這是沉淵前些時日拿來的花瓶,用來插可以安神的棲草,目的是為了讓段長生睡得香甜一點。


    雖然是人,它還是忍不住好奇地想過去,把瓶子撥至地下。


    那麽它還是那隻貓而已。或許是,因為身上有夜摩祖師的靈氣,所以它有時,也能說出來一點真知灼見?


    那她過去還真是小覷了它。


    又或許,祖師一直在通過這隻貓觀察她。這就像她自己閉關時,對外界依然注目一樣。


    聯想到此,她低頭看了看情愫劍。這裏麵很有可能注入了師父的血,如若如此,那麽就等於他也在一直注視著自己,審查她的言行,是否有虧於他的教導。


    她始終相信,這些過去比她更加強大的,神衹一般的人物,他們並不會真的沉睡下去。


    因為連她自己,都重新再來了,而她過去,在他們麵前,又是多麽的渺小。


    ……


    顧金湯被段長生放走的全過程,她在裏麵都看到了。正因為怕走火入魔,因此沒有阻止,且段長生說得也對,如若她要做什麽,任何人也攔不住,即便他人並不願意如此,但隻要從她的角度來看,利大於弊,便可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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