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修樓陀想起身追出去,問問他這副運氣爆棚的身體可不可以交換,但忽然發現,他已經徹底忘了對方的長相……


    ……


    僧人帶著他們向廂房去。


    此時已近子時,他們暫歇幾個時辰,天一亮就要回明台。


    每人分得一間廂房,都是半山腰的竹屋,相互距離不遠。


    三更時,殷情已經在竹屋內等待一個久違的客人。


    黑貓色究竟姍姍來遲,湊在她身上,用臉蹭了蹭她的手。


    死亡的味道,連她自己都能清晰聞見,看色究竟的神情,更是陶醉。


    突然之間,腦袋泥丸宮中多出一個元神,和自己的元神劇烈爭鬥,殷情驟然握緊了拳頭,但想起牟修樓陀的話,又卸掉渾身力氣。


    色究竟將殷情頂了出去,看到她一抹元神鑽入黑貓體內,然後昏了過去。


    虛弱的人類。


    入了顧九雛身體的它,四肢著地,在竹屋裏走了幾步。


    很快,色究竟發現用四肢走路十分不順,於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開門出去。


    興奮得很,很快它就能用雙腳走路,隻是有些搖晃。


    數間竹屋之中隻有一間還亮著,色究竟跑過去站在窗前,看窗裏這個英俊的年輕人正在盯著一顆貓草發呆。


    至少很像是一株貓草。


    色究竟平常見慣了人類,絲毫不知躲避,於是從窗子往裏一跳。


    意外地卡在窗欞上。


    段長生看著她:“顧九雛?”


    色究竟掙紮了半天,終於從窗子跳到了桌上,然後端詳貓草,湊過去聞了聞。


    剛要下口,段長生將“貓草”移開,“我要睡了,請你離開。”


    色究竟隻好坐在桌上。


    段長生皺眉:“你已與顧金湯結為道侶,深夜在我房中多有不便。請回吧。”他起身開門。


    色究竟看著貓草戀戀不捨,但也隻好出去。


    人類的體溫是它一向依戀的東西,剛剛湊近這個人時,他身上很熱。


    段長生關上門,將鹿蔥收起,滅燈上榻。


    昏睡之中,隻覺有什麽暖和柔軟的東西湊到身側,好似做夢似的,好似摟著某個想念卻從未見過的身影。


    殷情暈暈乎乎地從貓體內醒來時,天已漸白,想起要給牟修樓陀鹿蔥的事,跳出窗外去找段長生,打算偷偷摘一株了事。


    她跳上段長生那竹屋的窗欞,向裏麵看。


    “……”


    作者有話要說:  那六個字是哪六個?


    ☆、鳳鳴


    段長生昨夜實在太累,睡著後竟然對旁邊躺著的人毫無反應,直到迷迷糊糊摸到什麽東西,才驀然驚醒。


    他立即起身,盯著眼前蜷縮成一團的顧九雛。


    牟修樓陀所說的六個字:“她就在你身邊”。


    這六個字他已經很滿意,因為一向四海雲泥的答覆都不會完美,那些遍知院的長老一般都隻告訴尋找答案的方法,而不是答案本身。


    即便是這樣,大陸上的人還是對四海雲泥趨之若鶩,因為方法在大多數時候遠遠比答案本身更有用,探尋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樂趣,這種樂趣類似於尋寶,而且學會的方法可以循環利用,所謂“授之以漁而不是授之以魚。”


    顧九雛實在很反常,他幾乎快要相信她現在的舉動就是告訴自己,她的身份不一般。


    他想找的人就在他身邊……像是玩一場捉迷藏。


    ……


    殷情在貓體內,跳上窗欞,看到段長生正端坐在床上,甚至沒有叫醒這個依偎在他旁邊蜷縮成團的顧九雛。


    殷情昨晚向牟修樓陀求證的是段長生與他交換的秘密,這個是有關於段長生的真實身份。因為她一直就懷疑,那個在她洞府門口澆花的少年絕對不是普通的預備弟子。


    他有足夠的耐心,五年來十分準時,澆花的水從來不會多一滴或者少一滴。


    他有非凡的舉止和談吐,即便無人也絕不散亂恣意,永遠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即便隻能和鹿蔥說話,也永遠尊敬如長者。


    他非常甘於寂寞,但又不浪費任何時間,在挑水、灑掃甚至任何時候,都能調動自己的呼吸來吸收天地元氣,並且那套呼吸方法並非出自明台。


    他看似沒有受過任何教化,又好像隱瞞了自身實力,在預備弟子中顯得格外沉默,似乎他交流最多的,就隻是鹿蔥。


    現在她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所有疑問都迎刃而解,而讓他代她暫時守護明台,現在看來是最明智的決定。


    但殷情不知道的是,牟修樓陀沒有給他復活軀體的傀儡術,那到底告訴了他什麽呢?


    難不成直接告訴他,殷情就是顧九雛?這不符合牟修樓陀愛賣關子的風格。


    眼下他看顧九雛的神情,幾乎就像他聽鹿蔥說話一樣專注。


    色究竟終於在溫暖的睡眠中醒來,看到段長生正在盯著它,它也沒任何不自在,還深出手搭在他手掌上。


    段長生沒有像昨晚那麽牴觸,繼續盯著她,想在她身上搜尋什麽蹤跡。


    色究竟把他的手拿起來,放在它頭上。


    確切地說是放在顧九雛頭上。


    殷情:“……”


    色究竟等了一會兒,突然不耐煩地盯著段長生看,隨後又伸手抓住他手腕晃動,示意讓他撫摸,要上下拂動。


    段長生的手僵硬地在撫過,揉動了一下顧九雛的頭髮。


    聽到她發出“嗯……”表示很滿足。


    窗台上的殷情:“……”


    段長生一眼掃到窗台站著一隻黑貓,手抽回來。


    雖然是被一隻貓看到,但他也立即清醒,這顧九雛已經是有道侶的,如果看到的不是貓,而是明台的弟子,那麽他在明台就不可能還有立足之地。


    他迅速從幹坤袋中把那盆鹿蔥拿出來,放在桌上,轉身對顧九雛說:“你過來,對著它說句話。”


    色究竟看到昨晚沒得手的“貓草”,也毫不猶豫地起身下塌,搖搖晃晃走過來站定,正要伸腦袋咬下去,段長生卻說:“你說吧,說什麽都可以。”


    說什麽。


    色究竟發現自己是能聽懂人話的,但它自己要說人話,張了張嘴,發現還沒辦法正常帶動嘴部肌肉,隻能用過去的習慣說:


    “喵?”


    段長生愣住。


    顧九雛在他麵前瞪著一雙人畜無害的大眼,懵懵懂懂地說完這句喵。


    他輕咳兩聲,抱住鹿蔥:“告訴我是不是她。”


    如果是洞府中的那個人,鹿蔥一定會按照她的語調,重複那句“喵。”


    鹿蔥沒動靜。


    段長生很有耐心,繼續等了一會兒,目光終於黯淡。


    他立即和顧九雛保持距離,沉聲不再看她:“如果還有下次,我會嚴厲處置。”


    色究竟懶得理他,既然這裏不歡迎,它就去別處好了。


    它向窗子縱身一跳——再次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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