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沈明月酷愛馮亦徹的詩詞,聽說沐縈之與馮亦徹辦了書院,少女春心萌動,想來沐縈之這裏探聽一些馮亦徹的消息。


    馮亦徹自然是坦坦蕩蕩的君子,但以沐縈之對兩人的了解,他們的見識、經曆、格局相差太遠,若是成婚恐怕也不得長久。


    “夫人何出此言,我幾時寫了銀詞豔曲?”馮亦徹一臉無辜,“再者,我雖浪跡天涯,卻並不想做孤家寡人,夫人若是真心想為我說親,自是求之不得。”


    “當真?”沐縈之聽著覺得不可信。


    “當然是真的,非但是我,便是蘇頤也是一樣,隻不過眾裏尋她千百度,依然不見伊人身影罷了。”


    “那你所求是何等佳人?”沈明月還是未出嫁的姑娘,沐縈之自不能輕易透露出她的姓名。


    她想聽聽馮亦徹的想法,若是不合適,沈明月便就此揭過了。


    馮亦徹若有若無的掀了掀唇角,念了一句詩:“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什麽意思?”沐縈之不解。


    馮亦徹卻不解釋,站起身,朝沐縈之拱手一揖,笑著走出了明心堂。


    ☆、106.第 106 章


    四月初八是佛祖的生日。


    沐縈之一大早乘著馬車往白馬寺去。


    那日馮亦徹臨走前念的那兩句詩, 沐縈之苦想許久無果,著實覺得此人可惡。明明是問他想求什麽樣的佳人,就算不肯明言,非要念詩,也該念念“雲想衣裳花想容”亦或是“名花傾國兩相歡”, 偏生念什麽“西出陽關無故人”。


    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


    沐縈之始終無法想通其中的關卡, 她不知該怎麽回複沈明月, 隻好暫且把事情放下。


    白澤率軍抵達了北疆之後,果然如沐相所料,迅速穩定了局勢, 收複了三座城池。


    朝廷也從北桀最初的突襲中緩過勁兒來,糧草、援兵逐漸增多,戰勢漸漸偏向天順朝這一邊。沐縈之每日聽著戰報, 從前緊繃的心漸漸鬆弛下來, 對白澤安危的也轉為對她的思念。


    因著隨著春闈的日子臨近, 馮亦徹閉門讀書沒再登門,隻遣了人不時把方文的文章送過來,還抄錄了一些馮亦徹、蘇頤和方文三人辯論給她。她一麵養身子, 一麵跟白珍討論這些文章。


    白澤出征,白玲出嫁,白永旺和田穗兒整日忙著包子鋪的生意, 沐縈之也不能時時讓白珍陪著。


    呆在家實在無趣, 一直捱到四月初八的佛誕, 才尋了機會出門, 來白馬寺為白澤點一盞長明燈。


    府中下人昨日就到寺裏打點,沐縈之的馬車一到山門,立即有人上前迎接。


    “白夫人。”


    沐縈之搭著冬雪的手走下來,便見慧遠站在馬車前,雙手合十迎接她。


    “慧遠師父。”沐縈之站定之後,也朝他行合十禮。


    瞧著慧遠的僧袍,已經不是知客僧了,沐縈之便道,“慧遠師父親迎,實在是太客氣了。”


    “夫人請。”慧遠躬身,引著沐縈之上山,一路攀談起來。


    的確如沐縈之所料,慧遠如今在寺中已經是一個小小的管事,昨日聽說沐縈之要來,特意在山門外迎接。


    長明燈是早就預備好的,沐縈之燃過清香、拜過佛祖,便在佛像前親自點燃了長明燈,並在燈下壓好寫著白澤名字的紅紙條。


    如此一番過後,便是午膳的時間了。


    “夫人,素齋已經備好了,不知是去齋堂還是送到禪房?”


    今日出門,沐縈之的精神尚算振奮,道:“去齋堂吧,我記得寺裏的齋堂修得很是雅致。”


    白馬寺依山而建,極好的利用了山勢,每一處建築都仿佛與山景渾然一體,正合了天人合一的意境。


    齋堂修建在一處絕壁之上,坐在齋堂的頂樓用膳,自有一股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慧遠當下引著沐縈之上了步攆,往齋堂那邊去,一邊走一邊道:“等會兒到了齋堂,夫人興許能遇到一個朋友。”


    “誰?”沐縈之問。


    “也是緣分,夫人來寺裏的次數不多,但已經是第二次碰到她了。”慧遠笑道,“或許這就是佛說的緣分。”


    沐縈之想不到是誰,隻看著慧遠。


    “是南安侯府的三少夫人。”


    溫子清?她也來上香?


    沐縈之沒有言語,隻坐著步攆往齋堂去。


    說是齋堂,其實是一座建在孤峰上的三層閣樓,門口的僧人見是慧遠帶著人來,忙將沐縈之領上了二樓的小包廂,擺上四五樣素齋。


    雖不是頂樓,但從這裏望出去,亦可看見連綿不斷的山勢,一直蔓延到遠方。


    看到這樣壯觀的景色,人都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沐縈之在窗前坐了一會兒,幾個月來的病氣、藥味似乎也被山風吹散了。


    砰——


    有人輕輕叩了包廂的木門。


    “誰?”沐縈之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


    “縈姐姐,是我,子清。”


    她來了。


    果然還是來了。其實聽到慧遠說溫子清也在這裏,沐縈之就想找她。隻是因著對南安侯府的那點私心,沐縈之不想表現得太過熱絡,怕被溫子清瞧出什麽,但溫子清還是主動過來找她,這樣最好。


    “進來吧。”


    沐縈之說罷,一身晚煙霞如意雲紋衫的溫子清就推門進來了,衣服喜氣,人卻清清冷冷的。


    便覺得有些奇怪,從前的溫子清,一向都是自來熟的有些令人不適,怎麽今日……


    “打擾姐姐用膳了。”溫子清見沐縈之桌上飯菜幾乎沒怎麽動過,朝著她歉意地一笑。她步子很慢,每一步看起來都走得很謹慎,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般。


    沐縈之笑道:“你是知道我的,什麽好東西也隻吃得下這麽幾口。快坐吧,這山上怪冷清的,可巧兒有你能陪著說話。”


    溫子清依言坐下,沐縈之吩咐丫鬟退下,自己給她倒了一杯茶。


    “你我相識這麽久,還沒好好喝過茶呢!”


    “可不是麽?”溫子清朱唇輕揚,臉上的笑意並不怎麽自然,“我早想著去將軍府探望姐姐,隻是如今身子不便利。”


    沐縈之起初沒覺出什麽,品了品她最後這句話,猛然揚起眉,“妹妹有身子了?”


    溫子清點了點頭,但沐縈之分明從她眼裏看出一些苦澀。


    “這是喜事,我該給你道一聲喜。”


    “我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喜事,至少,這個孩子的爹娘並不覺得是喜事。”


    沐縈之聽出她話裏有話,一時不知該從何接起。


    裴雲修期待這個孩子麽?


    以裴雲修的性子,或許心裏還裝著自己。想來他碰了溫子清,又別別扭扭地不拿她當妻子,才讓溫子清流露出這般神情。這的確很符合裴雲修懦弱虛偽的做派。


    沐縈之心中冷笑,上輩子楊氏折騰那麽許久,就是為了一個孩子,如今總算是有了,南安侯府該當去張燈結彩。


    隻是對著眼前神傷的溫子清,她沒有惡語相向。


    想了想,勸慰道:“既是有了,便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你莫去想旁的事,好好保全身子才是。”


    溫子清抬起眼,笑得有些無力,“姐姐果真是個通透的人,方才明一大師也是這般勸誡我的。”


    “那便是了,哪怕你再有多少不如意的事,等孩子生下來,總歸它是你的,你們母子定會一條心。”


    “古話說,子不嫌母醜,希望古人沒有欺我。”溫子清苦笑道。


    莫非裴雲修在言語中傷及溫子清的容貌?


    應當也不至於,裴雲修向來自詡君子,溫子清沒有得罪他,即使他厭棄溫子清的相貌,也不會當麵說出。


    “都說世人追名逐利,便是這名利,世上亦有不愛之人,何況你我?”


    “姐姐所言甚是。”溫子清實在與往日大不相同,神色淡淡的,看得出她拚命想提起笑,然而這些笑意匯聚到一起,居然拚湊成了一個“苦”。


    沐縈之知道她心裏裝著事,思忖片刻後,問:“我知道妹妹心裏裝著事,你是雙身子,心思太重不好,若是願意,說給我聽也好。”


    溫子清搖了搖頭。


    沐縈之並不意外。溫子清隨溫相,向來是個滴水不漏的人,哪裏會一問就說。但即便她不說,沐縈之也能猜出七八分。出嫁前好好的,嫁到南安侯府幾個月就變成這樣子,定然是在南安侯府發生了大事。


    “也是苦了你了。”沐縈之歎道。她曾在南安侯府死過,對溫子清的同情並非虛與委蛇,而是感同身受,因此說得格外動情。


    溫子清眼睛一熱,當下就要流淚。


    有些事壓的她喘不過氣,偏偏她一絲一毫都不能透出去。說了,便是萬劫不複。


    洞房那夜,裴雲修沒有碰她。


    她早知裴雲修心係沐縈之,有哪些絕色的心上人,如何瞧得上她這個醜女。


    她渾不在意,隻想著此後各自安好。她不想管南安侯府的破事,南安侯府也別想指著她去做什麽。


    她樂意這樣,裴雲修樂意這樣,偏生南安侯府的其他人不樂意。


    那日,婆婆楊氏將她帶到侯府一座偏僻的閣樓,說已經勸過裴雲修了,要跟她圓房從此好生度日。


    溫子清打發了楊氏,打算跟裴雲修好好說說,演出戲把楊氏等人糊弄過去。但她很快就發覺了不對勁,裴雲修雙目通紅,看她的眼神仿佛獵物。她在那閣樓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名義上是圓房,實則是強汙。


    她幾乎被折騰得死過去,然而當她終於被人抬回小院時,楊氏一把淚一把鼻涕地在她榻前哭著求她諒解。


    也是在這時候,她才知道。


    楊氏勸裴雲修跟自己圓房,裴雲修死活不肯,楊氏便讓裴雲修的大哥把他帶去那閣樓,騙他吃下了催情之物。原本這計劃是天衣無縫的,隻是裴雲修大哥覺得裴雲修太過倔強,生怕出什麽紕漏,私自加大了藥量,因此釀出了禍事。


    溫子清幾乎死去,裴雲修也吐了血,楊氏毀的頓足捶胸,原本天衣無縫的計劃叫自己的蠢兒子搞砸了。


    她恨嗎?她當然恨,恨不得立即離開這地方,可誰能帶她離開?送她來這裏的人,正是她的親生父母。


    哪怕她自小受人奚落,可哪裏受過這等屈辱?


    她想過去死,偏生此時又有了身孕。


    “妹妹一向說喜歡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沐縈之柔柔的話語,打斷了溫子清的眼淚。


    見溫子清回眸,沐縈之拿起手帕,替她拭去了眼角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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