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從後麵急匆匆地走上來,緊張地問:“縈縈,傷著哪裏沒有?”


    “多謝陛下關懷,臣婦無礙。”


    見沐縈之真的毫發無損,皇帝才重重舒了口氣。


    懿安從後麵走上前,見皇帝如此緊張沐縈之,心裏有些不高興。


    皇帝見她過來了,頓時皺眉:“誰讓你在宮城裏騎馬的?”


    他是九五至尊,尋常雖是和和氣氣,此時眼中一抹厲色,霎時就讓人感受到了天威。


    懿安從未見過皇帝這麽對自己說話,一時呆住,又有點害怕。


    “母後知道我在騎馬的!”她搬出了太後這塊免死金牌,口中的底氣確實不足。


    若是她好好認錯,向沐縈之賠罪,或許皇帝還會覺得她是年幼無知才會犯錯。


    此時的辯駁,雖然讓皇帝無可追究,但實際上卻是頂撞了他,更叫他想起往日皇後在他跟前的訴說:懿安任性刁蠻、無法無天,若不加以管束,定會釀成大禍。


    從前皇帝總覺得,懿安隻是一個小姑娘,便是寵得無法無天又能鬧出什麽大事。


    今日她在皇宮裏縱馬馳騁,差點就鬧出人命。


    看來,的確不能再放縱她了。


    於是厲色道:“從今往後,任何人不得在宮城騎馬,若有違令者,一律按宮規處置,不必向朕回稟。”


    皇帝說完,身邊的禁衛軍統領忙領命。


    懿安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但皇帝麵色冷漠,壓根不看她一眼。


    她哪裏會不懂得,皇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宣布這道聖旨,分明就是向眾人昭示,他並不是會容忍懿安的一切行為。


    “哼!”懿安紅著眼睛,轉身便大哭著往坤寧宮的方向跑去了。


    皇帝知道她想要去找太後告狀,心中不以為然。


    太後來找他更好,他就是要跟母後好好說一說懿安的事。


    “縈縈,你這沒事?要不,朕喊個禦醫來給你瞧瞧?”


    “真沒事。”


    受到的驚嚇已經平複了許多,沐縈之回想起方才千鈞一發的情景,隻覺得恍若一夢。


    “那就好。”皇帝亦輕輕吐了口氣,哪怕沐縈之不是沐相的女兒,不是白澤的夫人,隻看著兩人從前的交情,他也不願意沐縈之受傷。


    沐縈之輕聲道:“方才,多虧了這位小春子公公伸出援手,我才躲過一劫。”


    她這麽一說,皇帝亦隨著她的目光看向旁邊的小春子。


    “方才是你拉住了白夫人?”


    小春子心頭一凜,急忙跪下,“白夫人是奴才接進宮的,這是奴才應盡的本分。”


    “既是你應盡的本分,那朕就不打賞了。”


    聽到皇帝這麽說,沐縈之秀眉一蹙,皇帝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隻覺得十分開心,搶在沐縈之開口之前,補了一句:“往後就在禦書房當差吧。”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金口一開,小春子大喜過望,急忙磕頭叩謝天恩。


    宮中最是勢力,在禦前當差的,那是頂頂好的差事,哪怕做的是擦地這樣的賤差,都是受萬人捧的,就算是後妃見了,也不敢輕慢。


    小春子是個黃門,平日別說見皇帝了,連尹公公的麵都見不著。


    他在宮裏的地位,就是得了什麽賞賜,也得拿去孝敬管事太監,如今被皇帝安排去禦書房當差,可以說是一步登天,比什麽賞賜都好。


    “起來吧。”


    小春子從地上站起來,感激地朝沐縈之看一眼。


    若不是她特意在皇上跟前提自己的救命之恩,皇帝哪裏會讓他進禦書房。


    小春子救了她的命,她自然樂見這樣的結果。


    安排完了小春子,皇帝又回過頭看向沐縈之:“你今日怎麽進宮了?”


    “我是來給皇後娘娘請安的,不過……”沐縈之壓低了聲音,“其實,我是想見陛下。”


    “見我?”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無奈,心裏隱隱有些預感,可又沒法打發沐縈之。


    “走吧,去禦書房再說。”


    ☆、76.第 76 章


    禦書房。


    宮女奉過茶之後便退下了,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 隻剩下皇帝和沐縈之兩個人。


    沐縈之仰著頭, 欣賞著禦書房浩瀚如海的藏書。


    沐相也愛藏書,相府有一座閣樓專門存放書籍, 但那些書跟禦書房裏的書比起來, 簡直是滄海一粟。


    “你隨便挑, 看中哪一本,朕都送給你。”


    “多謝陛下, 君無戲言,這話我記住了, 下次想好了要什麽書, 再問陛下要。”


    “沒問題啊, ”皇帝看看著她,心情仿佛很好,“你找朕,是為了白澤?”


    既沒有旁人在,他說起話來就是開門見山。


    沐縈之也不含糊,點了點頭,詢問道:“陛下,合議已成定局了?”


    “你先瞧瞧這個。”


    皇帝沒有直接回答她, 而是從桌上拿出一遝奏折,推到沐縈之跟前。


    沐縈之伸手拿出了最上麵的一張, 裏麵是戶部這半年來的稅賦情況, 今年的年成一般, 有的地方遭了旱災,有的地方遭了洪澇,還有的地方鬧了蝗災,各處有多有少,因此收上來的稅賦與年初預計的差了一點,本來這也不是大事,但連年與北桀作戰,去年就該修補的黃河和渭河河堤沒有及時修補,今年夏天,兩處河堤都岌岌可危,就算今年沒有決堤,補堤便不能再拖了。


    第二張和第三張仍是戶部的折子,一張上麵寫了今年國庫的各項支出,一張則是去年國庫的支出。兩年相比,因為北桀軍隊被打退,兵部的軍費支出大大減少,多出來的銀兩用在北疆,幫著百姓們重建家園,修繕河堤的銀子也因此有了。


    第四張則是兵部呈上的折子,上麵詳細寫了剿滅北桀的計劃以及所需軍費。


    沐縈之看完這幾張奏折,心中都明白了。


    連年與北桀征戰,耗損了朝廷太多的元氣。如今雖有白澤這樣的猛將,但要完全剿滅北桀,所需的軍力、財力實在太多,議和不僅僅是北桀的需求,也是朝廷休養生息的需求。


    皇帝不是不想打,隻是若不能速戰速決,全國的百姓都會受到拖累,天順朝也隻會積貧積弱。


    別的不說,就說兩河流域,一旦河堤決堤,會淹沒大量的良田,受苦的更是幾十萬百姓。


    “陛下,我明白了。”


    皇帝輕輕歎了口氣,“白澤常年在軍中,隻知軍事,不知天下事,朕不會怪他。”


    聽到皇帝這麽說,沐縈之雖覺得有理,可又覺得皇帝終究是誤解了白澤。


    果然,今日進宮是來對了。


    沐縈之想了想,替白澤分辨了一句:“他雖不知全局,但這次是跟北桀打交道,他在北疆作戰數年,若單論這個,相信朝中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北桀人。”


    皇帝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將軍同我說,北桀人生性狡詐、言而無信,若和談順利還好說,若他們不是誠心求和,隻怕……陛下應當多做準備才是。”


    皇帝不以為然,輕描淡寫道:“誒,北桀被白澤斬了主將,哪還有耍花招的餘地,縈縈,你多慮了。”


    他如此說,沐縈之不好再多言:“陛下聖明。”


    聽出她的不高興,皇帝又高興起來了。


    “縈縈,你一向思慮周詳,你的意見朕記下了。”皇帝一邊笑一邊惋惜道,“隻是可惜了,像你這樣的人才,卻是女兒身,隻能留在內宅之中。”


    她從未後悔過自己是女兒身,她唯一在意的,不過是這副過於嬌弱的身子。


    隻是這些話,不與皇帝說也罷。


    沐縈之淡淡一笑,“陛下今日下了朝,是想去看皇後娘娘的吧?”


    方才沐縈之會遇上禦駕並不是巧合,他們都是往皇後宮裏去的。


    “可惜啊,皇後是打算見你,不打算見我。”提到皇後,皇帝又垂頭喪氣起來。


    沐縈之眸光一動,心中大約猜到了帝後置氣的緣由。


    用不了多久,宮裏就會多一個沐靜佳,她出身相府,定然讓久無所出的皇後備感危機。


    若是皇後足夠冷靜,她必然不會采取這樣的法子。


    隻是帝後一向恩愛,皇後會用這種小女兒家最愛用的抗爭手段也無可厚非。


    前世沐靜佳並未進宮,廢後一事,應當跟她沒有關係。


    想到這裏,沐縈之道:“隻要陛下心中一直牽掛娘娘,娘娘又怎麽會真生陛下的氣呢?”


    “你還真是神機妙算,朕隨便一句話,你就什麽都猜到了。”皇帝道,“說是這麽說,有時候朕也覺得心累。母後原打算甄選秀女,是我在母後跟前好說歹說才免了這一樁事,她卻不領情,隻因我應下了你姐姐的事就冷了好幾日。”


    帝後的私事,沐縈之不好置喙什麽,想到今日進宮的目的已經達到,便說:“既如此,那我就不去見皇後娘娘,把這點時間留給皇上。”


    皇上笑了一下,搖了搖頭,“或許讓她靜靜也好,朕送你出宮吧。”


    “這怎麽使得?”沐縈之急忙拒絕。


    她雖跟皇帝有私交,但若是公然讓皇帝送她出宮,隻怕過不了多久,這事就會傳遍宮中、甚至傳遍京城。


    皇帝見她反應這麽激烈,更覺得好玩,笑道:“行,那朕送你出禦書房,總行吧?”


    這當然也不好。


    不過,沐縈之瞧得出,皇帝近日的心情並不算太好,否則,先前也不會對懿安生那麽大的氣。


    “便如陛下所言,隻出禦書房。”沐縈之向他強調了一遍。


    “當然了,君無戲言。”


    沐縈之見他應下了,這才向前走去,皇帝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後,往禦書房外走。


    走到大殿門口,抬沐縈之出宮的軟轎卻還沒到。


    沐縈之正向外張望著,忽然聽到皇帝輕飄飄的聲音,“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朕隻有跟像你這麽聰明的女子說話,才不覺得累,想象後宮這些事,朕真希望你能在這裏多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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